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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没出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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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哥哥这几年一直都在跟医院有经验的医生们讨论研究她的情况。”
“现在技术越来越成熟,已经有一个可行的办法。”
“但现在最难的是……小允她自己拒绝治疗。”
陈析语倚靠在沙发上,从咖啡厅到现在脑袋里就一直回荡着周莉说的话。
她眨下眼睛转动眼珠望向窗外的景色,突然起身走去卫生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一秒,两秒……时间一点点过去,陈析语逐渐觉得镜中的自己变得陌生起来,几乎条件反射的她快速眨眼移开视线。
无法辨认出每个人的脸,许清允这几年的生活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忽然一阵酸楚从陈析语心底泛出,她拧眉抬眸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的那双布满血丝的眸里是快要溢出的心疼。
周莉说现在只有她能说服许清允,可是陈析语听到这句话时很想笑。
从前所有人都在劝她们离开彼此,可现在却又主动联系让她们之间再有交集。
拒绝治疗。
该是对生活多无望才选择放弃回归到“正常”的人流中。
陈析语想要去了解这个病症的更多信息,现在来看她只能去打扰那个,或许并不是很想见到她的人了。
“恢复得不错,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饮食。”
“谢谢许大夫。”
“嗯,那你休息吧。”许清明顺手将签字笔收进胸前口袋离开病房往办公室走去,不想在门口见到让他感到意外的人。
两人来到医院的院子里,许清明双手揣进口袋中直言:“你找我有事吗?”
微风吹过令陈析语的发丝扬起,她随手将其拢到耳后开口:“大哥,我想了解一下清允的情况。”
许久的称呼被唤起,许清明心下复杂略微蹙眉反问:“小允跟你说的?”
“不是,是清诺跟我说的,而且今天阿姨也找过我,所以我想过来问问大哥。”
许清明显然对他妈妈会去找陈析语而感到惊讶,可马上想想,答案显而易见。
对方叫他大哥这个称呼多少让许清明有些恍惚。
陈析语是独生女,以前他妹妹就很认真说过,她的哥哥妹妹也是陈析语的。
那时他以为两个女孩子要好,也就没说什么。
后来才知道,他妹妹是用她的方式把自己喜欢的女孩介绍给家里人认识。
一种不忍和埋怨的复杂感情交织在许清明内心久久不能散去,眼前的女人褪去当初的青涩变得愈加知性。
但叫他大哥的那刻,还是能轻易联想到那个内敛的少女身上。
最终对妹妹的疼爱占据上风,许清明板起脸沉声质问:“你是用什么关系向我了解小允?别忘了你现在是有夫之妇。”
仿佛受了一闷棍的陈析语狠狠怔在原地,她眸光闪烁语气里透着丝丝恳求:“大哥,我真的很想知道,等知道这一切之后我想试着说服她接受治疗。你难道不想吗?”
“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那个妈!”许清明没能控制住音调大声斥责,他深吸口气的同时,那段不愿回忆的画面毫无预兆闯入脑海中。
“赶紧推去急救室!”
“现在什么情况!”
“听说是患者精神恍惚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了后脑,刚刚路上已经进行了简单治疗。”
“知道了!许医生!你过来帮忙!”
“来了!……小允?!”
“我亲眼看到她的头和脖子还有衣服上都是血,脸色苍白的好像没有生命体征一样。我都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走出的手术室,我真的……我工作那么多年看到太多人离世……可我真的没有心理准备,我也不敢有……”
年近四十的男人此刻无法克制颤抖的声线,他偏头舔唇努力缓和情绪接着说:“那阵子正好参加完你的婚礼,之后她就不吃不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我也是到后来小允喝醉了才知道你妈妈居然,居然用死来威胁她?!她也是做母亲的,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要了另一个母亲的命吗!”
他妹妹那么藏不住事的一个人,竟然能守着这个秘密过了好几年。
如果不是最后压力太大崩溃了,她是不是就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带有浓重情绪的诘问好似猛地把陈析语拽到现场一般,她眼泪顿时决堤,眼前的视线彻底模糊,死命咬住泛白的下唇试图阻止想要逃出的哭声。
“你今天真漂亮,我就说吧,你穿婚纱的样子肯定很美。”
“清允……我们走吧。”
“回不去了,也走不掉。”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该上车了。”
“知道了……”
许清允,就是个骗子。
“许医生,你耳朵怎么那么红啊?”更衣室里,方小舟穿上外套看到许清允的耳朵有些纳闷。
许清允的耳朵从刚才就开始发烫,可她也找不出原因,只能随便搪塞一句:“可能是冻的。”
方小舟闻言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许清允将白大褂叠好放进柜子里锁上道别:“明天见。”
“路上注意安全啊许医生。”
“我知道了,你也是。”
许清允从诊所出来在附近买了水果后直奔父母家,然而等她到了单元楼下却临时转步去前面的公园长椅前坐住,丝毫不顾及外面的温度以及冻僵的双手。
从搬出去之后她一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没有什么话可说,许清允大概都想不到无言以对这个词有一天能用来形容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
“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就别喝酒了。”周莉低头看着锅里的菜对丈夫叮嘱。
许志鹏闻言不解反问:“为什么不能喝?”
“你一喝就爱唠叨,万一说到那个孩子怎么办?”
“那你到时候看着点我不就行了。”许志鹏喜欢喝酒,基本晚上有空的时候都会喝上一小杯。
更何况今天是小女儿的生日,他哪有不喝的道理。
知道自家丈夫贪嘴,周莉只好妥协。
她熄火扣上盖子走出厨房看向时钟念叨:“怎么还没来?这个时间她们诊所应该下班了啊。”
“让诺诺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许志鹏说着扬起声音冲屋里大喊,“诺诺!给你二姐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哪了!”
“好!”收到任务,许清诺暂停视频后拿起桌上的手机给二姐打电话,大概等了两声才被接通。
“二姐你到哪儿了,快到家了吗?”
“嗯,就快到了,先不说了。”许清允挂断电话放进口袋里出声,“诺诺打电话催了。”
“你在这儿坐多久了。”刚刚下班回来许清明从车里就觉得远处长椅上的人影眼熟,凑近才发现是他妹妹。
回想之前的画面他就忍不住揪心,妹妹像是累极了,双眼阖上微微垂着头一动不动。
身边装有水果的塑料袋会随着风发出声响,恐怕别人拿走这袋水果她都发现不了。
“不久。”许清允拎起袋子轻轻跺了下脚朝单元楼内走去,许清明见状跟上去说:“怎么不上去?外面多冷。”
听到这句话的许清允露出轻浅笑容十分自然接话:“上去了都不自在,何必呢。”
轻描淡写的言语叫许清明找不出合适的回应。
原本在他人眼里幸福的家庭如今依旧如此,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份表象的背后早已分崩离析。
房门打开,周莉跟许志鹏夫妇迫不及待看向有好些日子不见的女儿,眼睁睁瞧着她眼中的迷茫逐渐清晰,夫妻俩心底不由泛酸。
自从女儿出事之后,周莉有很长一段时间被愧疚和后悔折磨。
她甚至一度认为如果不拦着女儿的话,或许她女儿就不会这样。
可当她一想到她女儿跟另一个女孩产生男女之间的爱情,内心的纠结就会变得更加浓烈。
后来她才明白那个时候的愧疚只是愧疚,哪怕时间倒回,她也还是会做那个“恶人”。
一家五口围绕在饭桌前为许清诺庆祝十七岁生日,许清诺将蜡烛插好挨个点燃,许清明起身把灯关上。
烛光不断闪烁,许清允轻轻拍着手附和其他人唱生日歌的节奏,她注视着烛光,在心里偷偷蹭了一个愿望。
希望以后她和陈析语能够为自己好好活着,不用再被任何人的意见左右。
少女许好愿望鼓起脸吹灭蜡烛,四周陷入不到五秒的黑暗给许清允眼中毫不隐藏的爱意找到宣泄点。
大概是周莉之前的提醒起了作用,许志鹏虽然喝酒了,但他很好的管住自己没有瞎说,只跟许清允聊了聊平日的一些事情,气氛还算缓和。
晚饭过后许清允想走却被妹妹拉着坐到客厅吵吵着再坐会儿,瞅见妈妈走进厨房,许清诺凑近小声控诉:“二姐,你居然让我报销!我还是学生啊!”
“她不会收你的钱。”许清允回答的直接了当,她稍稍柔和下眉眼偏头看了眼身边的妹妹又问,“我那里的钥匙你不还给我?”
“额……就给妹妹留一把嘛。”许清诺撒娇。
今天早上敲门都能看到这么劲爆的一幕,要是哪天偷偷开门进去,指不定能发现什么大秘密!
许清允就知道钥匙会有去无回,不过她倒也不是真的要,只是不想再继续谈陈析语。
忽然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她随意一瞥,当即蹙眉快速抓起手机看清内容,接着猛地起身朝厨房走去。
被这一举动惊到的许清诺赶紧跟上去躲在厨房门后偷看。
“你怎么会有她的联系方式?你什么时候去找的她?你为什么找她!”许清允极力控制情绪把手机放到妈妈面前质问。
周莉看到手机时暗叫不好,她紧忙放下果盘出声安抚女儿:“她总归现在是你小妹的老师,班级群里有她的联系方式。妈妈今天找她没有说什么,真的,你放心。”
“你是不是跟她说我的事了?我跟她现在是什么关系啊!她管得着我吗!你觉得跟她说这些管用吗!”
不断升高的音量引得在书房的父子俩过来劝道:“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
“小允,妈妈是真的想让你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啊!你这样妈妈看着太难受了!”
周莉说到这里双手扶住女儿的手臂泣不成声:“妈妈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说的你都不听……”
“所以你去找她,求她说服我去接受治疗。”许清允如鲠在喉,她舌尖抵在后槽牙缓解酸涩感后气声,“凭什么啊。”
凭什么要求当初被伤过的人忘掉一切再去伸出援手,凭什么?
许清允在心里替陈析语觉得不值,却完全忽视对方发来的信息里,满满都是被嘱托后的责任感。
浓重的无力感企图将许清允吞噬,她伸手拂去妈妈的双手,转身走到门口拿起外套离开。
这场短暂的家庭聚会最终不欢而散,许清明二话不说跟出去到楼下叫住她:“小允,你就不想看看我们吗?不想见爸妈,不想见我跟小妹吗?”
“哥你不用再说了。”许清允打断大哥的话,“回去吧,我晚点会跟诺诺说对不起,今天把她生日搞砸了。我先走了,改天再见。”
望着妹妹转身离去的背影,许清明冲动下陡然升高音调大喊:“你就算不想见我们!难道也不想见见她吗!”
即便许清明不愿去承认,可就像他妈妈说的那样,现在能把许清允从沼泽里拉出的人……似乎只有陈析语了。
果不其然前方的背影猛然停住,寒风中她的身形看上去消瘦极了,似乎风再大一点就能将她吹倒。
沉默许久许清允低笑出来回答:“当然想啊,我连做梦都是追着她想看清她。”
她说着深吸口气仰起头,逼回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又喃喃自语:“如果她不回来的话我就答应了,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这次许清明没有再出声,而是静静注视着妹妹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夜里的冷风仿佛更猖狂一些,它们肆意从路人的领口灌入身体,看到他们打寒颤才有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许清允起初的满腔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她站在路边拿出手机,低头又一次输入那串号码。
和上次不同,她这次勇气颇佳,直接按下拨通键耐心等待。
正在对相机做保养工作的陈析语听到铃声后放下相机查看,发现是谁后怔住。
铃声还在不依不饶催促着她,最终接通放在耳边。
“我是许清允。”
电话另一头透着低哑的嗓音让陈析语原就紧绷的身体越发僵硬,她下意识握紧手机犹豫几秒后开口:“怎么了?”
许清允紧攥着手机,低头皱眉强压住颤音轻声:“陈析语,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为什么就这样轻易答应,难道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吗?
两人的默契就像是与生俱来一般,陈析语立即明白对方的意思后抿紧唇沉默下来。
半晌过去,她吸下鼻子突然笑出来:“你说得对,确实有点没出息了。”
可她拒绝不了。
但凡和许清允有关的事,陈析语好像总是能轻易妥协,有时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