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御街》千千山月

5、Chapter_5

　　“要是吃好了我们就走吧，”韩昭还记得裴阑远的嘱托，但他也不向祁姜身后那个位置看，“早去早回，你晚上还能早点休息。”

　　两人今日打算去的是木心美术馆，从杭州出发到嘉兴，加上国庆堵车，说不好路上也要花两三个小时。

　　祁姜喝完剩下的半杯橙汁，擦了擦嘴，背包起身，“我行李收拾好了就放在前台，你上去拿了东西就来办退房吧，我在大堂坐着等你。”

　　“巧了，我东西也收拾好放前台了，一起退完房就能走。”说着两人也不再浪费时间，出了餐厅就去办手续，韩昭一人推着两个行李箱塞进了后备箱。

　　裴阑远等了约莫十分钟，确认两人离开后才从餐厅出来，他同样也办理了退房，拿着没装什么东西的背包紧接着离开。

　　他因为昨天在晚饭的时候和裴庆闹得不愉快，这才临时换了家酒店，结果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祁姜，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形容缘分二字。

　　坐上车，裴阑远刚给吴佳茵发完准备自己去木心美术馆的消息，还没打开导航，就收到了来自合作伙伴纪骏的微信，叫他赶紧回去，有要事处理。

　　两者没什么好考虑的，也无需取舍，于他而言，工作和旅行相比自然是前者重要。

　　是以回给纪骏的消息只有两个字，等我。

　　裴阑远一年前从工作了四年的设计公司辞职，当年很多同学都还在为找工作而苦恼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到了多家公司的offer，最终去的那家还是老师看他摇摆不定，给予建议后才确定的。

　　并非特立独行的作品就能被称之为艺术，裴阑远也从来不追求特别的设计。大概是受喜欢的建筑师的影响，他的理念只有“简”这么一个字。而在建筑外形上，他也更倾向于只用清水混凝土浇筑。

　　刚入学的两年里他也曾幻想自己在日后会设计出惊人的作品，成为第二个王澍或是安藤忠雄。

　　人有想法总是好事，幸而时间久了也能分清梦、幻二字间的区别，等到大三的时候裴阑远不再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此后所做的一切都在为日后生活做铺垫，收到几份offer在旁人眼里艳羡不已，可对裴阑远来说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从杭州到嘉兴和到溪江的时间差不多，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人各自到了目的地。

　　和从前就走过的南宋御街不同，祁姜真的是第一次来木心美术馆。其实那次和裴阑远一起逃课的时候本来是打算放在计划里的，奈何周末时间实在紧凑，不仅是这座美术馆，还有许多地方都没能去成。

　　而再后来，他们就没有一起去过浙江了。

　　祁姜站在水面浮桥上望着眼前的美术馆，它的外观恰巧就是清水混凝土的代表作品之一，内饰的主要材质则采用黑花岗岩和胡桃木。

　　来之前她已在网上做过相关攻略，对于近期馆中的展品有所了解，所以一进去就有了明确的参观方向。

　　虽然这是韩昭第一次和祁姜两个人出来玩，但以前他们一群人一起团建的时候也去看过不少展览，他早就摸清了祁姜看展的习惯。

　　韩昭知道祁姜喜欢租个讲解器按照自己的节奏独自参观，倘若某幅喜欢的作品前围着不少人，那她一定会避开，但也一定会在人群散去后再绕回去。

　　“我自己去逛逛。”所以这回也不例外，祁姜拍下导览图后简单和韩昭打了声招呼，说完便自行离开了。

　　祁姜看完一处后来到阶梯式的图书休息区，现在终于能透过完整的玻璃看到了外面的景色。馆内多处地方都采用了百叶窗的设计，但她并不喜欢，这不仅削弱了自然光线，还将庭院中的景象层层割裂，作为一个参观者的总体感受其实是不太舒服的。

　　两人各自看完展后说好在咖啡厅集合，祁姜点了杯浮云冷萃，两人一起草草吃过午饭后就准备回溪江，短暂的七天假期落下帷幕。

　　来回的路上都是韩昭开车，即便祁姜提出回程的时候让她来开，却还是被韩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虽然我很想相信你的车技，但我更想留着小命过年，”他把祁姜推上了副驾驶，“回去以后多练练，下次给你开。”

　　祁姜也不坚持，说实在的，如果韩昭真放心把钥匙给她，她也不敢开，问这一句不过出于不好意思。

　　“早知道考了驾照没用途，当初也不花时间去学了，随他们怎么逼我，我都不会答应的。”祁姜高考一结束就被父母催着去学车，明明十分厌恶练车可又反抗不成，最后长达三个月的暑假她有大半时间都是在驾校度过的。

　　刷空间的时候她看到许多朋友都在各地游玩，只有自己一边痛恨学车一边又无可奈何，谁让她从来都向父母屈服呢？

　　——“早学早结束，你以后哪还有这么多时间？”
　　——“听说考驾照大学里可以加分的，你必须去。”
　　——“陈阿姨家的儿子五月份就报名了，再晚的话考试都不好约了。”
　　——“不要怕晒，你以后还要军训，难道怕晒就可以不去了？”
　　——“等你上班要用车了，莫非还叫我们接送你吗？”

　　当时父母的字字句句言犹在耳，可事实上除去那个漫长的暑假，她后来还有很多可以学车的时间。况且就算现在上班了，公交、地铁、自行车，她的通勤工具从来都是公共交通。

　　“确实，你要不会开车其实也挺好的，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做你的司机了，”韩昭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了，“真的不考虑一下让我做你的专属司机？”

　　祁姜将座椅调成半躺模式，拉下遮阳板，“我现在的咖啡店就在地铁站附近，上下班不过两步路的事情，哪里需要劳烦您。”

　　“你已经连拒绝我的理由都不高兴换一下了吗？”

　　先前祁姜还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就以离地铁站近的理由拒绝了韩昭，但那时所谓的走两步路其实要花十几分钟，这不过是个回绝的说法罢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啊，”祁姜无奈摊手，她承认之前是托词，但这回所言非虚，从咖啡店走到地铁站的的确确只要几分钟，“想当初选店面的时候我可是考量了很久的，专挑交通方便的地方。”

　　店铺选址很有讲究，而咖啡店的受众自然是年轻人更多一点，又考虑到许多有喝咖啡习惯的上班族，最终祁姜就把店面选在了春寻路。

　　虽然这一地段的租金并不便宜，但综合考虑下来祁姜就决定将店开在这里。周围有不少写字楼，周末又有大量出来玩的学生，单是从人流上来说这样的租金还是合理的。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啊？你都准备这么久了，我一次都没去看过呢。”不只是韩昭，其他朋友也都没去过。

　　祁姜当时的原话是——

　　“等完全装修好，准备试营业了，我会邀请你们来的。”

　　而在此之前，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到咖啡店尚未完工的样子。

　　“应该快了，如果不出意外，再有半个多月就能收尾，我会在万圣节前正式营业的。”

　　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多的是回去的车，不出意外的，他们从嘉兴回溪江的路上又堵了好久，几乎天都要黑了祁姜才到家。

　　韩昭送她到小区楼下，本已经从后备厢拿了行李要陪她上去，却被祁姜一拦。

　　“时间不早了，你开一天车也够累的，早些回去休息吧，到家说一声。”她接过行李箱，这意思便是不用他跟着上去。

　　“好，”韩昭也不坚持，“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店里。”

　　钥匙还没从包里拿出来，门就开了，她亲爱的母上大人——余虹女士，推着门最先向她身后张望，一开口就问：“小韩呢？没跟着一块儿上来？”

　　祁姜放下包自古换鞋，又调侃了两句，“他应该还在楼下没走远，你要乐意，可以跟他一起回家。”

　　余虹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头，“没大没小，怎么跟我说话的？”关上门后又拿来湿巾擦拭行李箱的滚轮。

　　“反正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当然要再重申一遍也不麻烦，我再度很明确地告诉你，我跟韩昭就是朋友，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男女朋友，所以你呢就别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了。”祁姜边说边往卧室走。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都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余虹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一直走到她房门口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导。

　　“那你替我去跟他试一下好了。”祁姜说罢把门一关，又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她直接反锁了。

　　余虹一愣，随即气急败坏地拍了两下门，“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

　　见里头久久没有回应，余虹站了会儿也没了脾气，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冰箱里留了晚饭，你自己去热了吃。”

　　依旧没有回应。

　　“你女儿的脾气是跟着年纪一样，越来越大了，”余虹躺回床上，推了推身旁已经睡着的祁伟杰忍不住抱怨，“能不能帮我管管？”

　　祁伟杰睡得迷迷糊糊，敷衍地哼了两声，又没了动静。

　　余虹恨铁不成钢，拽走他盖着的被子，关了灯一个翻身也睡了。

　　半夜的时候祁姜被自己饿醒了，她回来之后简单洗漱一下就去休息了，并没有吃晚饭。想起余虹说冰箱里留的晚饭，于是她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只开了盏油烟机上的灯。

　　“你做贼呢？”余虹睡眠不好，有一点声音就会被吵醒。

　　祁姜被这声音吓得手一抖，“妈，你吓死人了。”

　　“瞧你做贼心虚的样子，”余虹把餐厅的灯打开，“我也饿了，你多热点。”

　　“我又不饿了，你自己吃吧。”祁姜暗叫不好，且看余虹女士这架势，分明是要在饭桌上对她进行审讯。

　　“坐下，”余虹神情不变，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看着我吃。”

　　不管过了多久，哪怕祁姜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足够反叛的勇气，可只要碰上余虹这种誓不罢休的态度，她所有建立起来的决心又在瞬间崩塌。

　　“妈，我不是你的犯人。”想来想去，她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反驳。

　　余虹起身关掉煤气灶，盛了碗粥放到她面前，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你别紧张，我就只是问问和小韩一起出去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祁姜重将她的话重复一遍，仿佛在认真思考，过了会儿抬头直视着余虹的眼睛，“碰到裴阑远算不算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