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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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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淑暗暗地吐口气,总算把人糊弄走,带六岁的娃非得斗智斗勇。
她想起刚才的姬绒,朝跑得叮当响的小人喊,“小乐,下次同绒大娘好好说话,别扯人家的衣服。”
红色的身影环佩叮当,头也不回,“哼哼哼,我才不呢。哈哈哈哈哈。”
姬淑喜欢和她玩,就是这丫头太有魔性。
姬乐进家门小院后,传来年轻女人大喇喇的咋呼。
“我叫你早回家,这么晚回来。不记得要改发色,不是你自己说明个儿出门要和大伙一样。还有,巴拉人家姬大姐的衣服啦?啊?”姬芳气不打一处来。
“没……啊,疼,娘……我错了,你放开……”
哭唧唧的姬乐直嚷嚷,想把亲爹喊出来救援。
姬侯跑出屋,急声劝道,“好好好啦,放开丫头,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呀……”
“爹,呜呜呜……”姬乐直扒住姬侯不放。
“你就宠她吧,闹得无法无天。”姬芳瞧这对父女的腻歪样,气歪了嘴。
这一家,真热闹。
院墙外的姬淑轻轻地笑起,一转脚尖,入旁边的巷道,径直回家。
以前,她觉得如梦泡影,不真实。随一日日的家长里短,容不得她质疑一切。
村里的房屋鳞次栉比、巷陌纵横。
徒手摸上皴裂的墙面,冰凉粗糙,能看出往日繁荣痕迹的一二。
如今十室九空,多数院落断了香火传承。
无人居住的屋子虽有族人修缮,却没有烟火,依旧冷清。
此时得村庄除稀稀拉拉兼或怪异的鸟鸣,再无响亮的人声。
若非熟悉内情,外人到此,怕是以为到荒无人烟的鬼村。
思量中,姬淑忆起往事。
曾几何时,她看过电视小说,具体情节早已模糊不清,却记得男女主得编剧作者地厚爱,外貌人中龙凤,天资出众,建功立业前虽险象环生,但能遇难成祥。
结尾处,男欢女爱,结成美满家庭。如同安徒生的童话故事,王子和公主总能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
呵呵哒!
生活,像一首辞藻华丽的诗。
初初看时,陷于其中似锦繁华。
细嚼过后都是些虚头巴脑、华而不实的玩意。
撇去掩盖其上的遮羞布,写诗人的写作背景才是现实,真实。
步入社会,她明白‘艺术源于生活’的真谛。
生活,这件繁华的袍子上,当真爬满烦心的跳蚤。
既不是主角,就不要投巧。
踏入社会,跌过跟头,磨砺过心境。
面对如今的状况,她断不会认为是命运的眷顾,反倒痛恨一切带她来这个世界的不明原因。
即使生活的袍子上遍布跳蚤,在她的努力下,亦不曾被生活亏待过。
前世的她有过坎坷,还算顺遂,父母健在,应该有丈夫和孩子的,只不过那段记忆好似被蒙了纱,怎么都看不清晰。
她耿耿于怀至今得是对心底执着的思念,好像对孩子的执着,如连绵之溪水,初时清浅,随后入渊成海。
在她如此遭遇后,还没有疯魔的最大支撑便是这道思念。
一日,她读懂族规后,知晓这是一个仙侠世界,再次燃起探寻过往的念头。
她为此努力,在先辈留下的书籍中寻找答案。
多数徒劳,但在父亲的帮助下,得以习得这里的文字。
姬族的女子处处受到限制。父亲却对她尽心尽力,甚至打破陈规,为她谋划将来。
此时,离家越近,她的步子倒是越发地慢,心情也越发地郁郁。
这要说回三日前,同父亲得一次谈话,闹得大家红了脸。
父亲说,一个女儿家与其盼虚无缥缈的仙根,不如好生在家练习功法,将来嫁个老实男人,生儿育女,在村里安度一生。
老实人切合实际的想法。
旁人听来,再正常不过。但触及姬淑的痛脚,难过而抑郁。
姬盛的话,令她想起前世种种,好似受过冷嘲热讽地待遇。
更有今世,发现灵根一事后,她一直期盼六岁后出山测试。
有灵根可修仙。修仙,意味有希望探寻过往。
父亲陡然间扑下一瓢冷水来浇灭她的希望。
内心深处地失落不满,无法诉说的痛苦,所有阴暗的情感糅杂在一起。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她爆发。怨怪父亲重男轻女,又恨自己无能,找不到办法……
她愤怒得朝姬盛大吼大叫,把自个锁在屋子里不出来。
过后,她冷静下来,没有去道歉,导致她越发的懊恼自责。
时隔三日,愧疚,无脸面对父亲。因她知道,父亲所想得女儿的人生,不仅有相夫教子,还有压在肩上的姬族责任。
这些,恰恰非她所愿。
步子再缓慢,长路终有尽时。
相隔几丈路,自家院口矗立道挺拔健硕的身影,正是盼儿归的姬盛。
一里一外,两父女相似的眼里,一者盈满暖色待儿归, 一者暗藏愧意踌躇不前。
姬淑的心微动,眼波微漾。
庆幸、感激、难过、压抑、愧疚诸如此类的复杂情绪一直在压迫她的内心。
她定了定心,跑过去站定在男人的身前,嗫喏得喊,“爹,我回来了。”
她家在姬族的村尾,村里最大的三间大院。
外墙白中泛黄,尚能看出斑驳的岁月痕迹。
西屋顶的泥瓦间隙长颗稀疏细长的青草,凭添几许萧索。
房子两侧围有篱笆矮墙,一面家禽,有几只兔子和鸡仔;一面几垄菜地,初夏时节正鲜绿好看得紧。
再说屋角,一片随风摇曳的凤鸟花开得正盛,乖巧玲珑,丽色夺目,恰如父亲心中闺女该有的模样。
站在眼前的女儿,神色平静。姬盛悬起的心才落地,连日来紧绷的心神也慢慢地松散。
夕阳斜辉洒落在两人的身上,拉长父女的阴影,交叠在一起,正如交织在人间的命运丝线。
姬淑跟在姬盛后面进院,耳听“开饭吧”,这才松开不知不觉间已拳紧的手。
等她洗手回到院里,父亲已在木桌上摆好饭菜。
人心肉长。
姬淑的心也被日日温暖,“这个点吃饭还早,下次等我回来做。”
姬盛“哈”得一声,“傻丫头,难不成嫌弃你爹,怕我做的饭不好吃。”
他见女儿真得端起碗查看饭粒生熟,又颇为好气好笑。
丫头一本正经得说,“爹爹做饭,有进步。”
姬盛被她正儿八经的模样逗乐,越发温声和气,“那就多吃两碗。”夹起大块肉放在女儿的饭碗上。
姬淑嗅到一股浓重的肉腥味,父亲还要夹,忙道,“够了,阿爹。”
咬一口肉,虽被炖的稀烂,但野物的腥味犹在,不敢细品,直接咽下。
父亲正一脸淡定的吃饭。
她道,“阿爹,以后等我回家做饭。村里的事杂,劳烦你得又多,回家就好好休息,至于家里的事,我来做。”
姬盛岂不知她的小心思。
不过是瞧她闷不吭声三天,听从旁人的建议。讨家人开心就做顿饭哄哄的主意,什么一顿不行就两顿的鬼话。
听姬淑这么说,他思量,这姬根兄弟定是拿哄媳妇的招教自己。
闺女和媳妇不一样,自家闺女不跟他媳妇一样好哄、方便哄,不是被嫌弃几句就能把毛捋顺。
面对女儿,他时常想多说几句,又怕说多说重,把小丫头吓到。
他也想,若是妻子还在世,会怎样宠女儿。
可是,他又担心,没了威信,会压不住这丫头的性子。
从妻子过世那夜,至今二千多个日夜,父女两人磨合相处,演活一篇进化论。
姬盛不苟言笑,但是个慈父;姬淑事事亲为,是个不快乐的女孩。
此时,姬盛扫女儿一眼,估摸起来。丫头到底消没消气呢?
表面乖巧娴静的丫头,实则经常令人措不及防。
犹记得半年前,小丫头偷取令牌私自下山,被发现后不听劝的样子,真是堵心。
细想来,往日里,就是被丫头乖巧的模样糊了眼。如今,村里人还在说闺女懂事。
事实上,闺女不仅不令人省心,还有大心思。
姬淑瞅见无故叹气的父亲,低头,继续扒饭。
父亲的内息了得,是村人称道的好族长。
在旁人眼中还是个女儿奴,不仅对女儿关怀备至,有时还会小心翼翼地对待女儿的每一件事。
这样有情有义的父亲也曾经历人间八苦。
六年前得一个晚上,月白如水,映射在屋角的凤鸟花上,似抹层盈盈血光。
东屋里原本就体弱的产妇经过一日夜的发动,已经气力耗尽,还是没有诞下麟儿。
母子,危在旦夕。
家里的爷爷为救后辈不惜耗费修为,倾力救治。
姬爷爷错估儿媳肚子里的胎儿对于能量的需求。
腹中的胎儿不仅吸取母体的元气,在他救治期间,吸尽他的元力。
那一刻,老人家若是放弃,必是一尸两命,若是不放弃,他也在劫难逃。
老人的选择是赓续传承。
为孩子们,他不惜燃烧自身,倾力一搏,来保她们母女平安。
在老人的眼中,传下去,远重于一切。
老人的毕生修为一夜尽去,换得满头华发,寿数将近,但儿媳母女平安,对他来讲就一个字,值。
造化无情又弄人,一样伤心悲命薄。
生产后的第十日,姬盛的夫人突发血崩,旋即昏迷不醒。
姬家父子使尽手段救治她。
然而,姬小夫人宛若筛子的身体无法留存元力,在耗尽心血后,不省人事,只语未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