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补》胭脂戏鱼

2、第 2 章

　　【重来一次，一切都会更好】

　　徐洲重重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天真感到羞愧。

　　同桌李余庆见他面色沉重，跟着提起嗓子眼：“洲哥，周扒皮…阿不，周老师她老人家跟你说什么了？”

　　“老人家？她才多少岁就老人家了？”瞧着也就四十的样子，顶多算是中年人嘛。

　　李余庆摆摆手：“嗨，别在意这些细节，她到底说啥了，你咋这个反应？”

　　徐洲看着一脸八卦的同桌，发现对方是真的十分好奇，这才想起来，他家的情况老师多半没有告诉其他人。

　　这大概是为了维护青春期少年的敏感自尊。

　　虽然徐洲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些，但也没有将自己的伤疤随意给别人看热闹的爱好，搪塞道：“最近不认真，成绩下降了。”

　　“啊——”李余庆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啥事呢！只有你们好学生才在意这些。”

　　没两分钟，这家伙又思维跳跃，兴致勃勃地邀约：“哎哎，东街那边开了个电玩城，周末要一起去瞅瞅不？我们班六人，还有几个三班的兄弟也一起去。”

　　“不了，谢谢。”

　　被拒绝，李余庆也没伤心，又高高兴兴地去邀请其他人。

　　徐洲见他傻乐的模样，心里感叹这才是学生应有的模样。

　　然而当年的他被家庭压得喘不过气，现在心态老了，对那些东西已经不感兴趣了。

　　李余庆是个社牛，还是从这所高中的初中部升上来的，开学没多久就和很多人都混熟了。

　　拖这位同桌的福，徐洲也渐渐回忆起了自己高中时期的一些事情，起码能把人都对上号，不会出现叫错名字的尴尬场面。

　　可惜…

　　徐洲看着手中的物理书，和上面的文字大眼瞪小眼——人能记起来，知识却不行。

　　听了一节课天书，他刚重生时的热情有被打击到。这时候他只能庆幸现在才高一，要是他重生成一个高考生，那才完蛋了。

　　不过他都没上到高三…

　　思维发散了一会儿，徐洲用笔戳了戳自己的前桌，向对方借笔记。

　　前桌是个有些害羞的小姑娘，不太敢和他说话，但还是大方的将笔记借给他。

　　得亏李余庆是个大嘴巴兼情报部部长，他才能从对方口中知道哪些人是好学生。

　　徐洲前排的小姑娘叫文静，人如其名，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上次摸底考排名全校十六，比徐洲差两名，但学习态度比他好多了，起码徐洲在自己书包里是没翻到这么详细的笔记的。

　　虽然有了笔记也不能短时间将欠缺的知识补回来，但他还有三年，总能重新学会的。

　　上学的日子平静而规律，恍恍惚惚的，徐洲重生的第一天就过完了。

　　晚自习结束后，同学们都飞快冲出教室，像是离开牢笼一般。徐洲不急于一时，慢悠悠地收拾，顺便多熟悉熟悉环境。

　　正想离开时，他发现今天的值日生正是自己的前桌，但对方的搭档却不知去向，只剩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自己一人打扫。

　　“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冷不丁地被问道，文静吓了一跳，小声回答：“他说有点事先走了。”

　　“哦。”

　　徐洲没多问，身子却行动起来，帮着女孩一起打扫。

　　“这，今天不该你的。我自己能行的，一会儿就好了。”文静有些羞愧，总觉得自己拖累了别人，“你快回去吧，天都黑了。”

　　“两个人收拾起来更快。”徐洲动作麻利，“就当是谢谢你借给我笔记。”

　　人都这样说了，文静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动作更快一些，争取不耽误别人的时间。

　　每天都在打扫的教室并不脏，没一会儿两人就将卫生收拾完毕，关上门窗离开教室。

　　现在的天气转凉，晚自习下课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一轮弯月挂在天边，为地面带来些许光亮。

　　徐洲和文静一前一后走出校门。校门外倒还算热闹，一些推着车的小摊贩还没有离开。但再远一些的路黑黢黢的，看着有几分瘆人。他问道：“天黑透了，你怎么回去？”

　　被问道的女孩呆呆愣愣：“啊，我，我妈妈会来接我的。”

　　徐洲看了眼周围，文静口中的妈妈还没有出现。再看看傻不愣登跟个兔子一样女孩，叹了口气：“我陪你等一会吧。”

　　“啊，啊，哦。谢…谢谢。”
　　女孩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没事，如果觉得过意不去的话，笔记多借我几天？”

　　“没问题！”

　　这几句话说完，两人又没了话题，安静的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

　　文静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少年，对方身材挺拔，修长的手指正抓着她的笔记，满眼认真。

　　徐洲或许不知道，他也算是他们高中的风云人物。

　　文静报名的那天就听见身边的女孩说，新生中有个很好看的小帅哥。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没想到就成了女生们口中帅哥的同学，还是前后桌。

　　起初她对徐洲有些害怕，总觉得对方好看是好看，但周身总围绕着一股戾气，似乎下一秒就会暴起伤人。

　　当了近两个月的同学，这算是他们的第一次直接交流。这次的徐洲给文静的感觉完全不同。她说不上来，但可以肯定她并不害怕现在的徐洲。

　　昏暗的灯光下，少年认真学习的样子像是一副画，透出一股平和的味道，让文静的心安定不少。黑夜带来的恐惧渐渐消散，她也开始在心中默默背诵课文。

　　等了十分钟的样子，文静的妈妈就来接她了。欲言又止后，她和徐洲挥手告别。

　　见女孩被家长接走，徐洲也踏上了回家之路。虽然离开已有几十年，但他对这里的记忆依然深刻。

　　徐洲的“家”离学校不远，就在学校背后。这里的建筑都有些年头，像是上个时代的产物，和学校另一边像是两个世界。

　　他的“家”在这片低矮的建筑中，栏杆上的铁锈，外墙的爬山虎，墙面上坑坑洼洼的痕迹让这栋建筑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里的住户都是穷人，也没什么晚上不发出噪音的良好素质，徐洲回来的时候，隔壁的屋子里男人女人叫喊的声音毫不掩饰，一听就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老年人徐洲倒不会再因为这些感到害羞，但住在这里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得换个地方住。

　　这样想着，他摸出兜里的钥匙，打开了那扇不怎么牢固的门。

　　“呦！洲儿，你回来了！”

　　迎面而来的人让徐洲一瞬间恍惚。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头发染成黄色，手臂上还纹着不知何意的英文字母。

　　男人自来熟的上前将徐洲拉进屋子，把门关上：“快进来，把门关上，凉飕飕的。”

　　将不吭声的少年按在沙发上，男人直奔主题：“怎么着，想好了么？我后天就要走了，你要真决定好了我就和王哥说一声，带着你一起走。”

　　徐洲摇头：“我不去了。”

　　“啊？”男人一愣，随即笑道：“不去也好，你这年纪多读点书也是好事。”他拍拍徐洲的肩膀，“行吧，那就这样，可不许再变了啊！我就是来问你这事的，知道了我就回去了。接下来舅舅可不在这边了，要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就我给你的那张字条，记得不？”

　　“嗯。”

　　见人点头，男人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这间狭小的出租屋。

　　随着“砰”的一声，出租屋安静下来，衬得老旧的电视音和邻居的噪音格外刺耳。

　　徐洲随手将书包丢在沙发上，人跟着倒下，枕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那个人叫张平，没什么特别的，如名字一样。徐洲称呼他舅舅，但其实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可他是真的将那人当做能依靠的人，尤其是母亲去世后，他更是将张平当做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前世的时候，徐洲放弃读书，选择跟随张平外出打工。没学历的十六岁少年肯定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他就跟着张平给别人打下手，工地搬砖，工厂流水线，卸货员，快递外卖，这些活他都干过。

　　苦是苦了点，但能存钱。那个时候的他天天数工资，盼着有一天把欠的债还清。

　　张平见他吝啬的样子时常笑话他，也会自掏腰包带他去吃好吃的，告诉他别太亏待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是感激的，发誓一定会好好努力，和唯一的亲人相互扶持。

　　可惜这样互帮互助的日子并不长。

　　出去仅半年，徐洲就发现张平有好赌的毛病。他劝过吵过，也替对方还过几次钱，可都不能让赌红了眼的人回归正道。更是在十七岁的生日那年，被这个他信任的人哄骗签下一堆不知所谓的东西，背上六十万的债务。

　　而他“唯一的亲人”，只留下一张“我一定会回来的”字条就再无音讯。

　　徐洲曾恨死这个人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年老的他变得平和。他依旧不能原谅张平的所作所为，但也不会再因为这个人而歇斯底里。

　　况且这辈子，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徐洲起身，翻出那张被他好好放置的，写着张平联系电话的字条，用打火机点燃。

　　他看着化为灰烬的字条，轻声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