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吻星河》雪落千山

7、晃动

　　宋清音下意识抬头，祁瑾宴穿着一身睡衣和拖鞋站在门口。

　　他颀长高挺，黑色短发带着朦胧水汽，身上有好闻的沐浴露香味。

　　他垂眸看宋清音，视线微顿。

　　宋清音心里闪过慌乱、惊喜和失措，拿着礼物站直身子，望着旁边的落羽红衫，佯作平静地说：“Hi.”

　　她根本不敢对上祁瑾宴视线，余光瞄见他好像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上被塑料袋包裹的东西。

　　过了两秒，他终于开口，声线醇和：“Hi.”

　　宋清音觉得手上的礼物发烫，连忙解释：“上次你在天桥帮了我，我一直很感谢你。今天偶然得知是你生日，我……”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雨水笼罩大地，整个世界朦胧如雾里看花。

　　祁瑾宴一直没说话，宋清音忽然觉得自己解释太多，顿了一下，鼓起勇气抬头，发现他在静静看她。

　　她心里像被蜇了一下，撇开目光，把礼物递出去：“……顺手买了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祁瑾宴看着宋清音，停了两秒，接过礼物：“谢谢。”

　　宋清音手指微蜷，忽然想起黄悦丹的话——很多人都说祁瑾宴温柔，其实我觉得他对待女生挺绝情的，以前我们班垃圾桶里有很多情书和礼物。

　　开学日那个女生说——我前桌给他送过礼物，礼物被退回来了。

　　可是，祁瑾宴收了她的礼物。

　　宋清音忽然觉得开心。

　　傻傻的心意，也被喜欢的人柔软接住。

　　她说：“那我回家啦，再见。”

　　“等等。”祁瑾宴说。

　　他走到落羽红衫的树下。

　　一部手机躺在那里。

　　他弯腰捡起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

　　宋清音呆了一下，心里想，原来他刚才把手机掉了下来，也许，他之前在楼上窗边看雨。

　　屏幕亮光打在他清隽的眉眼上，他看向宋清音：“九点十分了，你打算怎么回去？”

　　“……坐公交车。”

　　祁瑾宴说：“我让人送你吧。”

　　他让宋清音稍等，两分钟后，他换了一套衣服出来，手里拿着两把伞，同行的还有那个中年女人。

　　他递给宋清音一把黑色的伞。中年女人看见宋清音，笑说：“小同学，又是你啊。”

　　宋清音正在撑伞，闻言连忙说：“对。阿姨好。”

　　阿姨笑了笑：“小同学好。”

　　宋清音终于将伞撑开，阿姨把车子开来，停在花园外。

　　祁瑾宴送宋清音过去。雨水打在伞面，发出淅淅沥沥声响，空气中弥漫水汽，身边就是他，清淡好闻的香味一点一点包裹住她，她又有了被网住的感觉。

　　她不敢看他，盯着前方道路。地砖是浅色的，树影在地上摇曳，像晃动的心。

　　车门打开，宋清音坐上车，收伞时，她的手指擦到他衣袖，很轻的一下，像轻微电流爬过。

　　宋清音眼睫毛一颤，抬眸看着他说：“下星期见。”

　　微风拂动树梢，昏黄的路灯照在他清隽脸上，他平和望着她：“下星期见。”

　　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夜空澄澈，街道静谧。路灯投下婆娑树影，小区建筑物的轮廓在不远处若隐若现。

　　“就是这里吧？”阿姨问。

　　“对，谢谢阿姨。”宋清音下了车。

　　她觉得自己沉浸在幻境里，进小区，上楼，用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在播放电视，一家人正在看一部喜剧，妹妹大声说着参加拉丁舞比赛的感受。

　　妈妈看见宋清音被打湿的裙子，“哎呀”了一声：“清音今天出门没带伞？”

　　宋清音点点头。

　　“快去洗澡吧。”妈妈催促。

　　宋清音走进房间拿换洗衣物，听见叔叔在身后说：“怎么感觉今天清音心情不错？”

　　宋清音洗完热水澡，拿一条毛巾擦头发，坐在书桌前，快速做了一页练习册。

　　做完，头发也已经擦得半干。她搁下笔，拿出电吹风吹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书桌上的可乐和纸巾。

　　她眨了一下眼睛，放下电吹风，拿出便签，在上面写：【2013.09.30，幸运日】

　　因为是幸运日，所以喜欢的人会不小心将手机跌下窗台，然后两人相遇，像一个童话。

　　宋清音把便签贴在可乐上。吹完头发，她决定再像斯嘉丽一样勇敢一次。

　　她再次发了一条验证消息，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星期一上午，她一边收作业，一边说：“祁瑾宴。”

　　祁瑾宴已经交了作业，见她没走，抬眸问：“什么事？”

　　“我有几道数学题想请教你，但是练习册落在家了，可以用Q.Q问你吗？——不方便就算了。”

　　周围同学们在课间嬉笑打闹，有两个女生偷偷在走廊打羽毛球，光线浮动，年轻的喧嚣。

　　祁瑾宴望着她说：“可以，方便的。你进了班群吗？”

　　“进了。”

　　“行，我加你。”他从桌肚里拿出手机。

　　宋清音抱着作业转身，怀里像抱着一只乱撞的鹿。

　　她收完作业，把作业递给科代表，然后坐回位置，从书包拿出手机，开机，打开社交软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一分钟前，收到一条新的验证消息。

　　【雾散时风起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宋清音盯着这行字，点了通过，又盯了他头像许久，发一条消息过去：【早上好，我晚上回去就把题目拍给你。】

　　两分钟后，祁瑾宴回复：【好。】

　　晚上回到家，宋清音连忙拿出练习册，将自己折了角的三道题目发过去。

　　十七分钟后，祁瑾宴发来三张解析。字迹工整，步骤详细，字里行间充满耐心。

　　宋清音看完，回复说：【谢谢，你数学真好。】

　　祁瑾宴：【你作文也很好，我高一时听过。加油。】

　　星期二傍晚。

　　“接下来播读本周的优秀作文，来自高二（16）班的上官佳浔同学……”教室广播里照例响起女声，声情并茂地播读优秀作文。

　　这是夏城一中的传统。每个教室安装多媒体屏幕和广播，周一、周三、周五播放英语听力，周二、周四播读优秀作文。

　　前排的同学转过来说：“宋清音，你高一时也经常被播作文吧？我总听见你名字。”

　　宋清音点点头。

　　前排同学赞叹了两句，转回身去。

　　宋清音坐在位置上，想起15岁到16岁，她一直在注视他背影，可是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时光变得很漫长，总是想引起他注意力，就像他总是轻而易举引起全校师生的注意力一样。

　　语文老师夸她作文写得好，可以登上校报和年级广播。

　　于是她更加用心钻研，从破题、构思立意，到安排行文脉络、斟酌命辞遣意……她涸思干虑，希望自己的作文可以不落俗套，在他听到时留下印象。

　　“以上就是今日分享的优秀作文，更多优秀作文刊登在本期校报上。愿每位同学乘风破浪，妙笔生花。”女声说完，关闭广播。

　　放学回到家，宋清音踮起脚尖，从柜子里拿出自己收藏的夏城一中校报。这些校报上，都刊登过她的作文。

　　她珍惜地读过自己写下的文字，原来，自己真的曾经被他看见，在很久以前的某道广播声里。

　　第二天去学校，邬巧送给宋清音一张免单券，是学校门口奶茶店的，仅限堂食，截止使用期限是今天。

　　邬巧说：“这是我抽奖抽到的，一直忘记用，今天发现要过期了，清音，我出不了学校，你帮我喝好不好？”

　　“好。”

　　邬巧笑了，亲昵地说：“真羡慕你们啊，住得近的走读生。”

　　中午吃完饭，宋清音带上作业，去学校门口的奶茶店，用免单券点了一杯常温的芋泥啵啵。

　　她坐下不久，门口传来几个女生的闲聊，隐约提到了“校草”“确实帅”。

　　她抬头。祁瑾宴、赫阳华、陶宏朗进来了。

　　祁瑾宴站在中间，两个男生一左一右拱绕着他。

　　他身高颀长，站在吧台前点单时，赫阳华搭着他肩膀，笑着说什么。

　　“宋清音也在。她在看我们。”陶宏朗说。

　　祁瑾宴垂着漆黑眼睫看菜单，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赫阳华倒是立刻顺着陶宏朗的示意望去，双眸亮了一下：“祁哥，你帮我点，我要跟你一样的。”

　　说完，赫阳华走过去，坐在宋清音对面。

　　祁瑾宴这才抬眸，看了宋清音和赫阳华一眼。之后，他点好单，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店员端着两人的奶茶过来，祁瑾宴伸手接过，好听的声音说了“谢谢”。

　　旁边一桌的女生在偷看祁瑾宴。

　　陶宏朗看了看那桌女生，又看了看宋清音和赫阳华：“阳华应该真的喜欢宋清音。”

　　祁瑾宴在拆吸管，语调平静：“怎么说？”

　　陶宏朗：“我俩生日那天，阳华一直求着让我邀请宋清音，我说你自己邀不就行了，他说他出面，宋清音根本不来，最后我让他叫了三声爸爸才去邀，还顺带邀了一大堆女生，我妈以为我发疯。”

　　陶宏朗喝了一口奶茶：“那天宋清音一来，阳华立刻走过去跟她说话，压根不会聊天，跟人家谈论公交车路线绕不绕的话题，我都没眼看，帮他邀请宋清音去打牌。”

　　陶宏朗：“结果，打牌的人都换了几茬，他俩也没说上几句话。”

　　祁瑾宴侧头，再次看向宋清音的位置。

　　赫阳华正在扮鬼脸，很明显在讲一个笑话。宋清音的视线却不知为何落在这里。

　　祁瑾宴和她的目光在半空中轻轻一撞，宋清音低下头，握着笔写作业。

　　“她应该不会早恋。”祁瑾宴说，“是一个挺刻苦的女生。”

　　陶宏朗：“也是，听说是从隔壁镇子考上来的，能进实验班，谁看了不喊一声666？她肯定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