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振同人/田三/三光鳥的長眠》睡仔

21、二十章

　　臻名元希收到急函時，正是三橋廉行刑的前一天。
　　秋丸恭平從送件進來開始，就覺得少爺的表情實在很多變，從一開始緊皺著眉頭，表情凝重，到忽然挑眉，顯得有些訝異，最後竟然還帶著一抹詭異的笑。

　　「少爺，這信裡寫什麼？」因為實在太令人好奇，以至於臻名才剛剛放下信，顯然還在思考內容時，恭平就急著問道。

　　放下信件，元希挑眉看著身邊的人。「知道那麼多做什麼，與你無關。」冷淡地一句話，立刻打掉了秋丸的好奇心，見對方一臉大失所望的模樣，臻名露出欺負人的笑。

　　「還記得京都最受關注的案件嗎？」

　　秋丸一想到這，希爾德死時的模樣和一旁幾乎赤裸的兇手，一名跪坐在地的混血少年，都歷歷在目，他點點頭，心想，難道是跟案件有關，不禁又期待著少爺下一句話。

　　但看透這點的臻名，顯然不打算說明信件的內容。「既然案子本身已經騰鬧得很大，那麼，不如讓它在鬧得更大一點。」只回了一句曖昧不明的話，讓恭平更加困惑。

　　「還傻楞在這裡幹什麼？」男人坐到深咖啡色的辦公桌前。「拿紙跟筆過來。」

　　秋丸應了一聲，趕緊去拿。

　　隔天，從東京輪番交替而來的傳令者闖進京都內務省，來者奉出東京發來了政治急件。定獻死刑犯：三橋廉，將暫延死刑執行日，待上訴開庭。

　　「上訴？」副局長雙眼猛瞪，蹦地從位置上起身。「還開什麼庭，兇手不是已經認罪了？」他一掌用力拍在桌面，吼著前來報告的部下，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令他異常憤怒。

　　「是東京傳來的消息，由京都公卿臻名子爵家上書。」部下緊緊低著頭。

　　「臻名…」副局長想想，雙眼瞇了起來。「臻名元希…」這人跟阿步隆也的關係親密，他也略有所知，但會為了阿步隆也而做到這地步，作為一個華族，所做所為也太過愚昧，因為上書勢必會引起天皇的注意。

　　等部下離開，副局長緊緊抿著唇。
　　他告訴自己，不會有甚麼問題，案件已經證據確鑿，周邊的人也已全數買通，儘管找了華族撐腰，也是拿不出什麼事實上訴，或許，這反會是一個好契機，將阿步隆也徹底除去，那人將因為屢次地愚蠢抗爭行為而付出莫大的代價…

　　想到此，副局長閃過了強烈的算計神情，露出了微微的上揚…

　　暫緩死刑。
　　水谷文貴是擠在一群吵雜談論的人群中，從市中心的榜上看見這樣的消息。
　　他立刻摀住嘴，想壓抑心裡激動的聲音：真的有用，找那名警察幫忙，真的有用！

　　二話不說地，他轉身拔腿就跑。
　　當還在馬廄裡整理的孝介，看見氣喘吁吁，搖搖晃晃，模樣有些滑稽的水谷，他放下了手上的乾草。

　　泉！泉！真的有效！三橋…三橋…他的死刑被緩下了，等待上訴！等待上訴啊！水谷一邊跑來，一邊大吼著。

　　泉一聽見，心裡也是難掩鼓動，但也立刻皺起眉頭，想水谷真是一個笨蛋。
　　轉頭立刻看向屋子，他知道田島一定聽見了。

　　田島睜開了眼睛，他一開始想，這是幻聽嗎？
　　但很快的，他聽見了水谷特有的腳步聲在外頭掠過，身影隨著陽光西斜，拉長照進了門口，又瞬間消失。

　　一切都是真實。
　　知道執行日延緩，田島翻身欲下床，一震顫抖下，因為過度衰弱而摔跌在地，他沒覺得痛，支手要爬起來，泉跟水谷這時候也衝進了屋裡，泉趕緊過來攙扶，田島甩開了，他明白孝介在想什麼，想把他放回床上。

　　我要去監獄。田島一字一字地清楚說道。

　　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悠一郎握緊拳頭，想抓緊這一線生機，聽不見泉跟水谷的不停勸說，他伸出手，不知為何感覺門離自己很遙遠。

　　他只是覺得還有機會，卻不知道為什麼視線越來越模糊，雙眼酸澀。

　　阿部隆也抵達東京的時候，上訴的事情已經通過了。
　　他有些緊張，不自覺拉了拉領口，想緩和這種緊繃的滋味，仍記得上一次踏上東京的土地時，是為了弟弟的事情，帶著絕望般的期望，而這一次前來，如果真照著臻名的來信中所言，那麼…

　　或許會是真正的希望了。

　　一切都得感謝泉孝介，青年回想起那名個子矮小的少年。
　　少年指出，有一個洋人是案發不久前，自己從英國領事館附近撿來的，當時身受重傷，當他被關進監獄裡時，這人並沒有被警方得知。

　　當時的阿部隆也聽到這一線生機，非常急切地想找到那日文名字叫做濱田良郎的洋人，更加意外的是，這洋人被找到時，竟然是下京市專教蘭學的志賀剛司先生家裡，也就是自己的前老師家。

　　志賀先生說，這洋人是他受到泉的交托，從密醫那裡帶回來的，因為自己會說英語，就事先跟濱田良郎交流過了，很意外得知，這年輕的洋人不僅身受重傷是遭到布理諾襲擊，還親眼目睹過屍骨在英國領事館私宅樹下的事實，並可以鉅細靡遺地說出內容。

　　除此之外，濱田良郎本身更是一個關鍵性的契機，這洋人是一封信的主人，他聲稱這封信已經遺失了，無法作為證據，非常遺憾。

　　而阿部隆也聽到這裡，從內襯裡拿出信，毫無疑問地看見眼前兩人驚愕地模樣。
　　你怎麼會有信？那洋人問。

　　他說，自己曾在滂沱大雨中將三橋廉帶回宿舍，後來華族的臻名元希來找，結束對談時，回到宿舍裡，已是人去樓空，而三橋廉唯一留下的，便是兩封信。

　　一封是志賀剛司先生親筆寫下的翻譯，而另一封，便是原文，也就是屬於濱田良郎父親寫下的內容。

　　這洋人拿回了信，非常激動。
　　他說了句感謝主，又問阿部隆也，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阿部告訴他，是泉孝介，一個遊街少年，而之所以會遇到這個少年，正是因為打算去田島悠一郎家，想循著翻譯信前言指出的〝田島〞，詢問這封信的來處。

　　是奇蹟啊。洋人有些驚訝地說著。

　　他仔細想想這句話，好像真的如此。

　　真相像一個圓圈，去注意的話，就能循著套路找遍所有的關係人。志賀剛司說道，帶著溫和的笑容。

　　一想到這裡，阿部心裡便鼓動著一種情感。

　　只覺得自己這一路碰遍了牆，忽然間，又好像開了一條廣大的路，將一切的線索跟證據化作筆直的康莊大道，貫穿了原先朦朧的真實。

　　他一下子有了三橋身分背景的佐證人：志賀剛司
　　希爾德‧布里諾的犯罪受害者：濱田良郎

　　和一封代表三橋廉背景的關鍵信函。
　　這封信裡所提及的：

　　〝直到三年前，我得知新上任的英國領事官希爾德‧布里諾將您領養的事實，我喜悅不已，寄發了幾封信到領事館內，但幾番等待，卻始終毫無音訊。〞

　　將可以為內務省定下三橋廉是竊盜謀殺，身分不明的誣陷，做決定性的翻盤。

　　想到這裡，阿部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新時代是一個很模糊的詞，但只要自己去用力去爭取，就好像會逐漸成形…

　　此時，一台華貴的馬車停在他身前，先下車的是名帶著眼鏡，露出和善微笑的男侍從，而後才走下一名腰桿挺直的高大男人，他身著軍裝，模樣英挺，子爵家長子臻名元希已不再是京都時那副懶散模樣。

　　他對阿部僅是簡單地示意，阿部也同以回應，由於心裡還想著案子的事情，看起來特別心神不寧。

　　臻名元希見狀，笑了一下，做了一個點頭動作，表示案子程序一切都很順利。

　　「事情東京都知道了，天皇聽過了你的事，想見你。」簡單地提到正在大量將腐舊官員換新血的天皇。

　　阿部抬頭看著元希，睜大眼睛，覺得很不可思議，又低頭，想了想。
　　終於，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這個微笑，讓臻名有些驚訝。

　　「怎麼？」看著對方的表情，隆也問道。
　　「沒什麼。」元希搖搖頭，輕笑。「只是好久沒有見你笑過。」不是諷刺的笑，不是苦澀的笑，而是真真正正輕鬆地笑。

　　阿步隆也深思了一下，確實，連身上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好像最後一次也是離自己很久遠了。

　　但不管如何，現在是新的開始，他抬頭看向天空，這夏天烈日照來，閃亮光鮮。
　　他還得去晉見明治天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