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个人》爇之

11、挖井人

　　在林溪的尽头，有个专业挖井的人。且此人无别特长，只擅长挖井。
　　挖井必备的工具是镐头、土框、绳索、吊篮等，此人眼里只有此。
　　林溪是个不大的地方，约莫有五六百户的人家。因为地理位置不错，来往商旅很多，当地很多老百姓都接住了外来的信息，纷纷干起了餐饮、住宿，家里再一般的人，也要做一些手工放在门口摆起摊位，进些小项。
　　很快，林溪的住房开始了翻新与重修，沿着山脚，弯弯曲曲地，像串珍珠一样，串起了鱼鳞瓦屋。原本的老水井仍旧用着，因为临近大山，山顶上又顶着白白的雪帽子，每到春夏，林溪的河流边胀满清澈甘甜的水，把村子里里外外浇灌得生机盎然。
　　挖井人，是自己选择的职业。他觉得挖井是个不错的事情，已有的井已然满足要求，那么今后不会有人来找自己挖井，那么，自己也是一个有手艺的人，不耽误自己的生活，只要这个地方用井，那么将来一定需要自己的，需要自己的子子孙孙，有需要，就必然供养。于是，他就惬意了，躺在树荫下，躺在草垛旁，按旧时的约定享受村里的供养。
　　真好，什么不用做，却有一身的本领。
　　当地人沿袭着传统，供养着，虽然，感觉很久也不需要，但出于传统，万一......就这样，挖井人给自己的生活挖了一口深井，每天都在往外运土。他看不到自己头顶的井口有多深，只是一个劲地低头挖着。他整个的世界，在自己挖的井里。而吃饭的家伙呢，在即将坍圮的土墙一角，镐头锈掉了大半个身子，剩下的一半还在一层层地剥落着；麻绳挂在墙边，烂如草状；土筐钻了一半在土里，成了散养鸡鸭下蛋的地方；吊篮挂在屋檐，装满了杂物......
　　挖井人仍旧相信，早晚一天有井能挖，还要靠自己的镐头，靠自己的手，他很坚信，丝毫不顾及现在山脚的田地里已经开始用竹竿做饮水管道，把最干净的山泉水直接引到了田里，甚至，也引到了每家每户的水缸上。
　　“我只要一口唾沫上手，挥一挥镐头，半天功夫，我就能挖出一口好井！”多年后，他站在青石板的街道上，仍旧与四邻吹牛，邻居很肯定地笑着点头；
　　“挖井，不全靠力气，还要靠智慧，你得知道哪里能挖，哪里不能挖......”他又絮絮叨叨地讲着；
　　“来，喝口水，歇歇吧！”一个老者招呼好客人，把一些碎钱放进木盒子里，然后随手放，咯噔一声，木盒子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铁扣子直接含着铁鼻子，然后，拿起手边的陶碗，在水缸里舀出水，递给挖井人，挖井人喝了，顿了下，抿抿唇，放下碗便悻悻地走了。水缸的上面，竹筒里轻轻地滴着清澈的甘泉。
　　老人笑笑，把碗里剩下的水泼到了门口的榕树根，然后又舀水，洗洗，再泼到榕树根。
　　“哎，就是一口唾沫的事，我一人干半天，就.......”熟悉的声音传来，像不是那个世界的声音，又像是那个世界能容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