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大修】 ...
-
昏暗的灯光照着寂静的长廊。
有几个灯泡接触不良，时不时发出兹拉的声响。
拐角处，一群人走了出来。
走在最左侧的男人尤为瞩目。长眉入鬓，五官深邃，是偏冷的长相，可偏偏气质温雅，像冬季的寒梅盛开在春夏。
人群后方跟着五六个摄影师，其中一小半的镜头都偏向他。
无他，因为这个男人——宿衍，是他们综艺目前的热度担当。
这是他入行第五年、晋升影帝的第一年。
在粉丝以为他要趁着热度大放异彩的时候，他却直接沉寂了三个月，再次出现，却是在一个名声很差的解密综艺里。
“前面就是传闻中的电梯了，大家注意。”走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沉声道，他穿着道袍，拿着罗盘，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意思。
这是节目邀请的嘉宾之一，网上最具名气的玄学大师——曹正德。
其余两位嘉宾闻言，或好奇，或紧张。
宿衍却没有反应，他像是撞到了什么，步伐一顿，身形突兀地滞住。
他隔了几秒才继续往前走，几息后垂眸，敛去了里头汹涌的情绪。
他似乎想笑，但最终也只是眼尾轻弯，深沉的眼眸因为这个动作染上了几分温柔。
他醒了。
-
队伍照常前行，似乎无人发现，长廊的窗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青年白t黑裤，发尾微长带卷，眉目俊秀，此刻正微垂着脑袋站在那儿，伸手揉着鼻子。
苏时是被饿醒的。
腹部的饥饿火烧火燎，几乎要将他的肚子溶开，疼痛难忍。
他睁开眼时不知身在何方，四周又挤又黑。他下意识往光亮处走，一出来就跟别人撞了个正着。
他一边道歉一边往边上走，不小心又踩到个人，刚想移开脚，却发现那个人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对哦，他已经死了。
苏时松开手，鼻尖有些微红，他转头望向了那个他唯一能碰到的人类。
只看到了背影。
这人真的很好认。他很高，穿着咖色的风衣，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鹤立鸡群似的。
苏时不由多看了几眼，莫名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还没来得及多想，几位摄影师就扛着设备从他面前经过，他下意识后退几步躲开镜头，疑惑地看着这群人行走在深夜的医院。
不像取景，更不像在拍戏，这是在干什么？
他有点好奇，但不多。
奇怪的人常有，饿死的鬼不常有，于是转身张望了一下，摸索着往楼梯间走去。
开始觅食。
胃部的绞痛消失了，但还是很难受。明明是鬼，却有种胃酸在溶解他的感觉。
难道被分类成饿死鬼了？
苏时在陌生的大楼里探索着。
这栋楼大抵是医院的废弃楼，无用的医疗器械随意散落，墙皮脱落，桌椅老旧落灰，楼内随处可见水泥沙土、铁锹和锤子。
像是重修到一半的荒楼。
刚才那群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周围安静极了，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在耳边回荡，发出“哒、哒”的轻响。
苏时呼吸急促了几分，他默默抱起了双臂，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没走多远，就在靠近楼梯的拐角处看到一台自动贩卖机。
他远远看着，脚下像是生了根，许久都没有往前挪一步。
楼梯间的灯坏了，楼道大门里黑洞洞的，仿佛怪物大张的嘴。
应急通道的微弱光线只够他看清楼梯的大概形状，却显得整个楼梯阴森、诡异。两米多高的铁柜子立在那，侧边的阴影是更深的墨色，似乎有怪物藏在黑暗中，择人而食。
苏时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腹部的饥饿催促着他，最后食欲战胜了恐惧。
他摸着墙，缓缓靠近。
心中默念：我是鬼，我是鬼……不怕鬼……
没走两步，他忽然停了下来，身形微僵，指尖用力扣住了楼梯扶手。
月亮从云端后面露出来了一点，冷冷的光辉从拐角处的窗子里洒下，依稀照亮了贩卖机背后的那一小块阴影。
一个小孩似的人埋头蹲在那，背对着他。
小孩穿着粉裙子，黑发披肩，大概是有东西被压在了贩卖机下，正用力往外扯着。
看起来像人，但大概率非人。
苏时绷着脸，犹豫了半晌，还是选择继续前行，只是步伐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走一步要看好几眼。
没关系，没关系，看背影就是个小孩子，一点也不恐怖。
没走几步，那个人影似乎察觉到什么，蓦地一顿，缓缓转头。
月亮也在此时完全出来，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直接暴露在了月光中。
皮肤是死人的青白色，嘴角开裂向上吊着，脸上疤痕纵横，伤口外翻，有什么细长的东西在里头蠕动。
苏时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全黑的眼眸，耳边传来细细的，诡谲空灵的嬉笑声。
她喊他：“哥、哥？”
苏时：！
他呼吸一滞，脑袋一片空白，在看清对方的瞬间下意识转身就跑。
这饭也不是非吃不可。
大跨几步回到了楼梯的顶端，身后又传来几声无助的呼喊，隐约参杂着几声“帮帮我”的求助声。
似乎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呼唤声一停，细细的哽咽声传了过来。
不是平常小孩那样的号啕大哭，而是压抑着的、拼命忍耐的哭声。
让他想起了以前在医院做志愿时遇到的小女孩，也是六七岁的年纪，却心智早熟，坚强得让人心酸。
治疗很疼，她不想家长担心，哭都不敢太大声，每次都是笑着说不疼，背地里偷偷摸眼泪。
苏时放慢了步伐。
他犹豫片刻，咬着唇，猛地回头一看。
那小孩鬼没有追来，她埋头蹲在角落，边哭边在贩卖机底下找东西，肩膀时不时抽动一下：“嘤。”
仿佛掉进去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贩卖机是铁制的，大概是留给工人使用，里头的商品并没有清空。
它没有轮子，大大的机身由四个角撑起，底下的缝隙很窄，扫把杆子都伸不进去，小孩的手勉强能塞进去，但手短，够不着。
苏时逃跑的步伐停了下来。
他扶着扶手，神色迟疑。
他们同为阿飘，换位思考一下，相当于人类中的一个成年人与需要帮助的小孩。
而他现在的行为有点像：成年人因为小孩长得丑拒绝提供帮助。
苏时：……
再退一步想，人死掉是鬼，鬼死掉大不了就当个死鬼。
而且如果她心机不纯，想把他骗过去吃掉，那他也略通一点拳脚。
苏时望着小孩，轻声道：“你好？是需要帮忙吗？”
小女孩闻言一顿，立马转过头来：“要——”
声调依旧诡异，但却保持着孩童特有的、喜欢拖长尾音的习惯。
苏时再次直面那张鬼脸，还是不太适应，他撇开头：“那你……挪开一点点。”
小女孩看了他一会儿，懵懂地点头，恐怖的鬼脸染上了几分憨气。
她转身挪到了另一边的墙角，脚尖不安分地蹭了蹭：“哥哥，你怕我？”
苏时抿唇：“……我有点怕鬼。”
就像是有些人害怕虫子，虽然知道无害，或是有消灭的办法，却还是不敢靠近，多看一眼都会头皮发麻。
小女孩歪头：“可是你也是鬼啊？”
苏时往下走了几步：“嗯，我也怕自己。”
所以他绝对不会去照镜子。他是淹死的，被泡发的模样面目全非，肯定吓人得很。
小女孩似懂非懂：“可是你漂亮呀？为什么害怕？”
苏时一愣，迟疑片刻，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手感正常，没有泡发的糜烂感。
他疑惑地揪起面颊肉，揉了揉。
不是说鬼会保持死前的模样？难道他没泡发就被捞出来了吗？
小女孩安安分分地缩在那儿，盯着他的动作，适时提醒：“那哥哥你帮我捡吗？真的吗？”
她想了想，贴心地把自己的脸挡住：“我保证不动！”
苏时余光瞄到，心下一软，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直接跑掉。
这真是个挺乖的小鬼。
他站定后，抬眸打量着贩卖机。
“在最里面，被压在了那个脚脚下面。”小女孩及时地打报告。
苏时想了想，目测了一下宽度，而后起身，双手扣住了贩卖机的两侧，猛地用力。
白皙的手背因为发力的缘故，青筋微鼓，骨节突出。
他身形偏瘦，骨架比正常的成年男性小一大圈，手腕和脚腕也细，穿条裙子扮女生完全没问题。
而贩卖机则有两个他那么宽，比他高近三十公分，里头还有商品，怎么看都不是他能撼动的。
但下一瞬，贩卖机猛地一歪，被抬了起来。大铁柜子活生生往外挪了几寸，远离了墙角。
月亮又隐去了身形，苏时没在意，他拍了拍手，蹲下.身，沿着墙脚摸索着掉落在里头的东西。
他以为那是个布娃娃。
等他摸索到个冰凉滑腻的东西时，脊背顿时一僵。
他眼眸睁大了点，似是难以置信，指尖颤抖着又摸了一下。
冰凉，小巧，有一个掌心五个指头。
这是……手？
准确地说，是死去的人类的断手。
这对，那只手忽然动了一下，反手来勾他的指尖。
苏时：……
小女孩的声音传来，带着雀跃：“谢谢哥哥！哥哥你摸到我的手啦！”
那只手握了一下他的手指，然后自己爬了出去，回到了小女孩的手腕上。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嘀咕，边说边笑：“终于回来了，一只手都不能给娃娃穿衣服啦。”
小孩什么都好，就是笑起来声调空灵诡异，有些瘆人，如同呓语。
他们似乎谁也没看见，一道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光随着手掌的回归凭空出现，而后汇入了苏时的魂体中。
小女孩安装完自己的手，对苏时笑得灿烂，伤口的小虫子掉下来，被她捡起来塞进了嘴里：“谢谢大哥哥！我要回家啦。”
她扭头就往楼梯下跑，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又回头，脑袋一百八十度旋转：“你不要理黑色的坏孩子，他会咬人，还欺负我，很坏的！”
苏时僵着脸：“好……”
小女孩又笑，她往苏时手心塞了个什么东西，蹦蹦跳跳消失在了楼梯口。
苏时摊开了手掌，手心静静地躺着一颗糖果。
他盯着看了会儿，嘴角弯起一抹笑。
苏时不忘初心，继续努力填饱肚子。
他把糖放进口袋，面向贩卖机，按照操作购买，付款时稍一犹豫，选择了刷脸支付。
片刻后，他盯着屏幕上【未识别到人脸，支付失败】的字样，陷入沉思。
不是说电子产品能照出鬼吗？这个坏了吗？
苏时研究了一会儿不得其法，屏幕一直闪着【失败】。
肚子又开始契而不舍地咕咕叫，他只好放弃，掏出作为储备粮的糖，低头掰着糖纸。
刚把糖果掰开一点，他动作一顿，若有所感地抬头。
窗户的右下角，一个人头歪歪斜斜地探着，紧贴着玻璃，正死死地盯着他。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苏时心肺骤停，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踩空台阶。
这是个婴儿，皮肤黑紫，像是难产而亡的娃娃。它瞳仁漆黑，占据了全脸的近一半，看着邪恶又诡异。
这东西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像是水沟的淤积，潮湿而腥臭。
如果说小女孩是七星瓢虫，那眼前这个就是大蟑螂。
苏时利落地把糖含进嘴里，垃圾直接塞进口袋，迅速转身逃跑。
这医院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他跑得飞快，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这只鬼很可能就是那个黑色的小孩，会咬鬼的坏东西。
苏时之前听说过，白色的鬼是无害的，红色的忘记了，黑色的则是很阴的恶鬼，会害人。
医院的新楼离旧楼不远，并且五层以上看着像是住院部，跑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已经能望见前方灯火通明，人气十足。
苏时将糖压在舌尖下，一鼓作气，伸手就要拉开玻璃大门。
随后身形蓦地一滞，莫名其妙地悬停在了半道。
他一愣，感受到了后方传来的莫名阻力，没管，继续费力地往前伸手，好不容易前进了一厘米。
仿佛弹簧被拉到极致的回弹，只听砰的一声，苏时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力扯着，直接倒飞了回去。
他穿过墙壁，穿过地板，畅通无阻地穿过各种障碍物，之后重重地砸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预想的疼痛没有降临，反而像是跌入棉花。
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冷香，像鲜花草木与冰雪的结合。
苏时晕乎了几秒才缓缓睁眼，想起刚出来时撞的到的人身上，也是这个味儿。
视线无意间扫过对方喉结，瞥见了上头一颗鲜红的小痣。
苏时一顿，难以置信地抬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鼻梁高挺，眉弓突出，深邃的五官冷厉，却又长眉凤目，微挑的眼尾带着一股子古典味儿。
这是他的曾经的同期兼crush——宿衍。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大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