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野火》金绮夏

20、第20章

　　陆风檀梦到自己终于攀上了雪山的顶峰，他迷恋双脚悬空在高处，又迅速坠落的的感觉，他向下望，拎着一颗心，无处着落，这种感觉令他深深着迷，来得迅猛，剧烈的气流要把他这具凡胎浊体撕碎。

　　他终于可以安心坠落，他呼唤着，程昼，接住他。
　　接住他吧，他几乎在乞求某种神迹的出现，救赎他这个苦苦挣扎的蝼蚁般的人。

　　然后，他见到了天边的微光。天亮了。
　　当他的世界安静下来，海浪的汹涌波涛消失，幽蓝的深海平静得如静止，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陆风檀陷在柔软的鹅绒枕里，他靠着程昼坚硬的臂弯，与鹅绒的柔软截然相反，但是他心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踏实。

　　好像一个在海上航行了一辈子的人，第一次踏上岸。

　　陆风檀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睡过去，无意中将自己的身子和程昼贴得更紧。程昼汗津津地，打着赤/膊，他看着怀里的陆风檀，摸了一下嘴唇，下巴上的青色胡渣短短的有些冒头了，他没来由地想要来根香烟。

　　陆风檀睡到一半醒了，胳膊往边上一搭，发现床的另一边空了，窗外天已擦黑。

　　他迷迷糊糊地下床，走到空旷的客厅，看见厨房的方向亮着灯，他走进去，看见程昼在厨房里，灶台上点着火，不知在烧什么好吃的，热气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从锅里冒上来。

　　程昼的手上嘴里叼着一根烟，背对着陆风檀，他在一旁看着锅，看着热气腾腾的食物不知在想什么。油烟机开着，将他吐出的眼圈随着食物的香气一起抽上去。见陆风檀进来，他便要将烟熄灭。

　　自从遇见陆风檀之后，他这段时间抽的烟比过去一年都要多。

　　陆风檀摇头，“别掐了。”陆风檀从背后环抱住程昼的腰，他伸手，取下他嘴里的香烟，放在自己的嘴里，用力吸了一口。

　　结果因为他根本不会吸烟，猛得吸进一口进入肺里，呛得他弯下腰。程昼第一时间抽走他手里的烟，扔进水池里面掐灭。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不会抽，就不要抽。”

　　陆风檀抬起头，他的眼角微红，因为剧烈的咳嗽，激出了他的眼泪，一滴泪珠挂在他的眼角，让他的整张脸陡然变得愈加明艳动人。

　　厨房的暖黄光打在他的脸上，把他的每一分表情都放大，落在程昼的眼里。

　　陆风檀眼中盛满笑意，随意道：“因为我想尝尝，你喜欢的味道啊。”

　　程昼的手跟着顿了一下。

　　陆风檀又道：“可是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但味道不怎么样就是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它还是在你身上，比较好闻。”

　　程昼从不会把二手烟带到陆风檀的周围，但是，只要他一偷偷抽烟，陆风檀这个狗鼻子就会立马闻出来。但是，程昼身上淡淡的烟味，他并不反感，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如果是别人的烟味，他就会觉得很臭，很想远离。

　　有一个神奇的说法，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那个人身上独有的气味。
　　喜欢的人之间，就连气味都是相互吸引的。

　　“没有人抽烟，是喜欢它的味道。”程昼的手摩擦他的耳垂。他看到了陆风檀耳后的痣，很可爱，小小的，浅棕色的一颗。

　　抽烟，是因为里面的尼古丁，增加脑中的多巴胺，欺骗大脑，获得某种愉悦的轻松感，而过后，往往会愈发空虚。

　　“那不就是爱情吗？”陆风檀把自己埋在程昼的怀里，突然抬头问他。

　　“不。”程昼顿了一下，“爱情比尼古丁更加上瘾。”

　　他试过了，想要戒掉一个人在自己的梦中反复出现，却用了七年也戒不掉。

　　程昼捏住陆风檀的下巴，下一刻，陆风檀感到程昼冰凉湿润的嘴唇覆盖了上来。轻柔而深情，蜻蜓点水一般，又离开。

　　陆风檀看着他的眼睛，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程昼“嘶”了一声，“你是狗吗？”他的嘴唇被咬破了。

　　陆风檀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的唇边还带着程昼嘴唇上的一点鲜红色的血。他微微上挑的杏仁状的眼睛看着程昼，优雅地微笑，好像一位中世纪受邀来品尝美味的贵族吸血鬼。
　　他愉快地垫着脚向门外走去，“我等你的晚餐。”

　　餐前甜点已经品尝，可是正餐还没开始。

　　程昼今天炖的土豆牛腩，香气扑鼻。米饭已经在锅里煮好，把喷香扑鼻的土豆牛腩往米饭上一浇，就是美味的牛腩饭。

　　就算是挑剔如陆风檀，也说不出一句不好。程昼总是最懂他的胃。

　　其实，程昼最初一点都不会下厨，是他和程昼一起，一点点看着他从一个切菜都费劲的人，成长成一个厨师。可惜，他还没能看到程昼成为一个出色的大厨，就离开了。

　　“你不好奇，这些年，我都干了什么吗？”饭桌上，程昼问他。

　　陆风檀捏着手里的筷子，动作停顿。

　　好奇，他就是因为太好奇了，所以他任何有关程昼的消息，他都不打听，不想看。唯一的一次忍不住，是他去小渔村附近的小城市出差，当时接待的团队给他重点介绍了小渔村的滩涂，是一片摄影发烧友非常喜欢的地方，能够看到南方最美的夕阳。

　　他拒绝了接待团队要带他前去的提议，一个人深更半夜，驱车到了小渔村。他远远地，就站在街对面，看见程昼打烊关店门，他的身后跟着阿财。

　　阿财好像嗅到了属于陆风檀的气味，它在空气中拼命地嗅闻，然后冲着陆风檀藏身的黑暗的方向拼命地狂吠。阿财想他了，尽管他对阿财很坏。

　　狗也能够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吗？陆风檀不知道，但是他的心随着颤抖，落荒而逃。

　　当晚，程昼牵着狗绳子，向陆风檀离开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漆黑。他拽了一下阿财的绳子，“怎么回事？疯啦？走了，带你遛遛去，瞎叫唤。”

　　陆风檀加快离开的脚步，而程昼牵着狗在月色下，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