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野火》金绮夏

14、第14章

　　陆风檀把资料看下来，发现他的黑称还会定期更换。

　　他也不是什么明星，居然还会有黑粉专门来给他起黑称，陆风檀皱眉。

　　周岸迟一下抽走了他手里的资料。

　　“好了风檀哥，说好的不生气，让你看这些事是想让你安心，不是叫你吃不下饭的。”周岸迟给他涮了一片肉，“美食不可辜负，吃饭。”

　　陆风檀往嘴里塞了一口肉，他都要给气笑了。

　　晚饭吃到一半，两人喝了两杯小酒，周岸迟给他透露了另外一个他期待已久的消息。

　　“对了风檀哥，月底有个我们私底下的小型聚会，你来吗？”

　　“嗯？”

　　“我一个好兄弟，王曳，他要从加拿大回来了，你不是问过我关于他的事吗？我们约好一起聚一聚，庆祝他回国，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听到王曳这个名字的时候，陆风檀几乎反射性地捏紧了手里的筷子，绷紧了背。

　　王曳，化成灰他都会记得这个名字。

　　“嘭——”他始终记得，那个人从眼前跳下，鲜红的血蔓延到他的脚下，染红他的鞋子的模样。现在想起来，他的心脏都会因此而搅动，揪心的剧痛。

　　王曳欠他一条人命。

　　见他没有回音，周岸迟又喊了陆风檀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周岸迟问。

　　陆风檀打起精神来，“没什么，好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时间地点我到时候通知你。”

　　陆风檀答应。

　　他心中的起伏的波涛久久未定，他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在周岸迟面前失态。周岸迟是个细致的人，很容易被他看出些什么。

　　王曳自从被家里发配到国外之后，就没有了消息，想要找到王曳，他只能通过接近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他知道，周岸迟和王曳惯有来往，两家人的关系很好。

　　他和王曳的身份背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接近他，真的很不容易。

　　陆风檀从座位上站起来，放下餐巾，“我去一趟洗手间。”

　　周岸迟没来得及说包厢就有，就见陆风檀走出了出去。

　　出了包间门，陆风檀穿过长廊，快步来到卫生间，他把水龙头里的水开到最大，水声哗哗，他用力地将冷水拍在自己的脸上，直至他的脸都被他自己的力道拍红，他抬起头来，看见镜中的自己。

　　他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他的双眼猩红，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他的眼睛亮得像一颗燃烧中的流星。

　　他撑着水池的手微微发颤。

　　王曳，终于要回来了，他已经等了足够，足够久。他之所以还活着，就是等王曳回来，为了找一个埋葬很久的真相。

　　陆风檀恢复了脸上的平静，他拿起托盘备好的擦手巾擦干了脸和双手，整理好衣领，又像什么是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恢复了他的清风霁月，淡然走出了洗手间。

　　就在他要走回包厢的时候，透过屏风，陆风檀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陆风檀停下脚步。

　　他穿过绣着花鸟图案的屏风，意外见到程昼正在和饭店经理说话。

　　他拉过一个服务生问：“那个人来这里干嘛？”

　　服务生愣了一下，“大概是来应聘的。”

　　“应聘厨师？”

　　“不是啊，我们在VIP厅的招服务生。”

　　陆风檀点头，程昼为什么要来这里干服务生？他感到奇怪。

　　程昼正和经理说这话，他知道自己的工作经历不占优势，缺乏高级餐饮服务行业的工作经历，在大酒店工作的经验也局限在后厨，还没干多久就被赶出来了。

　　所以当经理多问了他几个问题的时候，他格外珍惜地向他陈述自己的诚意。两人聊着聊着，两人就从经理室，到了大厅。

　　经理问他，你为什么要来应聘，你要放弃做厨师了吗？
　　程昼停顿了一下，他的手指摩擦着裤缝，他沉默两秒，才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厨子嘛，什么时间都可以干。”
　　经理：“可是我看你的简历，你年纪不小了，有些事情，过了年纪，可能就永远不会做了，我们想要找的是长期稳定的员工，你确定可以吗？”

　　程昼微一停顿：“可以。”

　　就在这时，一个人走到他跟前。

　　“程昼，你在这里干什么？”

　　程昼转头看去，陆风檀阴沉着脸看他。

　　陆风檀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他指使程昼去拿联系方式，是存了一些恶劣的如恶作剧一般的意思，但是，当程昼真的如此顺从地说要放弃自己的梦想的时候，他仍然会因此感到恼怒。

　　这不是他认识的程昼。

　　就这么轻易地要缴械投降吗？一个破厨子的工作而已，那破酒店的厨子不干也罢，天底下这么大，为什么不能去别的地方学？又不是只有它一家酒店有好厨子。

　　还有更隐秘的，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恼火，为什么不来找他？
　　为什么？

　　他也知道，他现在胸口里面汹涌的翻滚的，是一股没来由地迁怒，但是他控制不住，他不知道，正常的人情绪应该是怎样的。

　　他现在只觉得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像下一秒就要裂开，岩浆从龟裂的山石中迸发，滚烫的赤红的热液所到之处吞噬一切。轰隆一声，山崩地裂。

　　他的怒火，总是来得比常人要更突兀，更猛烈。表面上或许看不出来，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在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急促的撕裂感，像是千万把小刀片划过。

　　“陆先生。”
　　经理见到陆风檀这样，甚至有点害怕地向后退了小半步。知道他是周岸迟的贵客，挂着勉强的笑容向陆风檀，向他问好，笑得比哭还难看。

　　当陆风檀赤红的双目看向他的时候，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一个激灵顺着脊骨窜上脑门，他忍不住道：“你们聊，有需要随时叫我，随时为您服务。”
　　陆风檀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趁着陆风檀不注意，经理火速开溜。

　　陆风檀已经习惯了他发病的时候，别人看他的怪异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怪物。
　　天知道，他装的好辛苦，他好像是一个怪物啊，在人群里面，装作自己是一个正常一样，每天吃饭，工作，睡觉。

　　他都不知道如果那些投资人，股东知道他们的投资的对象是个疯子，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是啦。他的医生强调过很多遍，现在的精神科，也就是神经系统疾病科有非常多的病人，他不应该有病耻感，更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不要自己先把疾病污名化了。

　　是这样吗。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让他想想。对了，他拨弄了一下医生胸前的名片，对他说：“医生，你怎么这么大年纪，还这么天真啊。”

　　此时此刻，他用紧盯猎物的眼神，阴郁地看着程昼，一张口，就是恶毒的话：“程昼，你就这么上赶着伺候人？伺候他们太便宜了，不如来伺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