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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   08、如果有来生

      接第六章,还是一年新年。

      二零零八年。

      我们没有离开上海去外地过新年,那一年我十二岁,陈易燃刚满十八岁,过完年留在国内的时间就不多了。

      算是他读大学之前最后一个新年。

      陈易燃随父母在上海长大,往上数,三代之前都是地道的北京人,我们的爷爷年轻时曾一起去慕尼黑公派读书,后来一起去莫斯科工作,前后加在一起有七八年相处的时间,也算是正在风华正茂时相识的同学和朋友。

      回国后,陈易燃的爷爷奶奶因工作调动,留在了上海生活。他们原先都是学机械工程专业,回国后陈易燃的爷爷继续从事相关工作,我的爷爷进入体制内成为了一名特定领域的翻译。

      这一年的新年,陈易燃的小姑姑从美国回来,带着第一次回国的小朋友,陈易燃也因此跟着父母回了趟北京。

      那时候的通信远不如现在方便,但也有了企鹅圈圈和飞信这样的手机软件,开通服务添加好友后,便可以免费发送短信,我已经忘了具体的收费方式,我只记得当年这样的形式是不包括彩信的,添加点燃烟花的照片时,需要按照一块钱一条来计费,为此我当时非常心疼我的话费。

      除夕,一整天下来,我拍了很多照片。

      有正在做卤鸡爪的妈妈,有在院子里鼓捣花盆的老沈,有站在门边指着身高记录字样的我自己,还有我的麋鹿长袜,圣诞节收到的苹果音响,还有我跟小姐妹互相传递信息的“密码本”,还有我喜欢的漫画书。

      还有几张零零散散的海报,花花草草,太阳和奶茶。

      吃年夜饭之前,我一股脑将这些图片拖进对话框,不等加载完毕,跟陈易燃说了句“新年快乐,红包拿来”就下线了。

      那会儿没有什么电子红包,但我真心希望他回家时记得给我补上。

      毕竟小学生的我真的很想要零花钱……

      一直到饭后我都没有再回房间用电脑查看消息,我收到陈易燃的拜年短信时,立刻给他拍了在客厅看春晚的全家福,也有还不忘记组织大家在沙发上摆好姿势,互相错开,切勿挡脸,有人比耶,有人拿着两个芦柑在脸颊旁边。

      除此以外,还单独给爷爷奶奶拍了一张合照。

      给许老师和老沈也单独拍了一张。

      重复来了好几次!用的还是我的彩信!

      最后,我带着跟我年龄相仿的表弟去院子里放烟花,以后就喊他小名“二胡”,这一年上海下雪,比以往下得都大。

      那会儿我跟二胡都是小学生,没有雪灾的概念,甚至对“大雪”都缺乏切实的想象力,我们从冬天到来时就开始期待着下雪,我们一度觉得落在额头和眉间的雪片,是菩萨兑现的诺言,像是对我们平安无事又一年的奖励。

      陈易燃见我发完彩信后迟迟没回复,给我打来电话。

      我问他,晚上吃了什么,陈爷爷在吗,我想跟他问好。

      他说:“刚刚发照片的时候,我帮你跟大家问过好了。”

      我说:“谢谢!我跟二胡正在放烟花,不过不是那种能冲上天的,是那种直接点燃以后拿在手上,可以画出焰火痕迹的那种,亮亮闪闪的。”

      陈易燃在电话那头说,知道。

      又说,新年快乐。

      然后笑出声。

      我当着二胡的面抱怨说:“这都怪二胡,要不是他去年放烟花走火,差点点着别人家的阳台,我们今年也不至于不让放。”

      二胡在旁边委屈地顶嘴,“我手腕还烧伤了好吧!”

      “还不是你想跟我嘚瑟!”我吵架不能输,气势更足的数落回去,“我都让你小心了!我们现在这叫做——法力尽失,飞不上天了!”

      “飞上天你也住不进广寒宫!只能是弼马温!”

      “我要是弼马温!你就是通天河里的老乌龟,老王八,不对,你是那个被昴日星官克死的蝎子精!长得可恶心了!”

      二胡跟我都属于动嘴不动手,动脑不动气的类型,从小吵吵闹闹,但从不伤和气,也不会记仇,什么莫名其妙的小事情都能吵起来。

      二胡不依不饶:“那你一棒子也打不死我!不还得找帮手?胜之不武!”

      陈易燃静静听着,他习以为常,但还是轻轻笑着,喊了声:“二胡。”

      二胡立刻换了语气,服服帖帖地跟他问好。

      “你让让之遥。”陈易燃直白的说。

      “我们家男女平等。”

      二胡说的是实话,我们家没有男孩子应该让女孩子,或者姐姐应该让弟弟一说,从来都是孩子的事情孩子的办法解决,真要是吵到父母面前,他们也能就事论事,正经八百帮我们分析一通,最后也不会以“握握手还是好朋友”结束,总是严肃指出谁先让事态变得更糟糕。

      所谓的……谁先动的手,谁先骂出的第一句“你有病啊”。

      那就是不对的。

      我们对这样的规则,多年实践以后,也算是非常赞同。

      二胡喜欢跟在陈易燃屁股后面,拿他的游戏光盘,还喜欢跟他聊天,打篮球,还觉得他特别聪明,比我和他都聪明。

      但是这个我不认可,只是他单方面这样想。

      他听到陈易燃说的话,更加委屈,闷声说:“是她先骂我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话接话提高音量,“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我说你是弼马温,好歹还是齐天大圣,你骂我是乌龟王八蛋,还说我是恶心的蝎子精,你找昴日星官帮忙,你这是胜之不武!”

      我立刻反击:“你承认你是蝎子精啦?”

      二胡还想再战,被陈易燃外放的声音喊停,“都跟你说,让让之遥了,说你又说不过她,给你台阶又不肯下。”

      最后在我和陈易燃联合嘲笑中,二胡憋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听完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重复,告状说:“陈易燃,他骂你小人!”

      陈易燃反问:“我是吗?”

      我立即表忠心说:“当然不是了!”

      “那就行了,他说的不算。”

      “我说的才算!”我开心露笑,年少总想当大哥的心情得到了极大地满足,此刻我就像是陈浩南,越说越来劲,“你们都得听我的!今年我是大哥!”

      陈易燃苦笑说:“今年有点久。”

      “今天?今天总行吧!”

      “行,那我今天就是你大哥了!”我这话当然是对着二胡说的。

      二胡闻言,“……”

      他踩着拖鞋回了客厅,不想搭理我们了。

      我一个人继续边打电话边点烟花,那会儿无法视频,我只能用贫瘠的语言跟陈易燃形容,形容我今天多么开心,今晚的落雪多么安宁,灯火可亲多么让人心安,此刻滋滋啦啦燃尽的烟火棒多么让人期待明天。

      陈易燃平静的说:“我们这边也下雪了。”

      “好耶,那我们俩算一起在看雪看月亮了。”

      陈易燃停了几秒,说自己很煞风景,但还是忍不住想说,“今年的雪,不怎么开心,全国很多地区在遭受雪灾。”

      我一时沉默接不上话。

      陈易燃敏锐的察觉我的情绪,安慰说,“我不是在说你不能开心的意思,我知道你喜欢下雪天,很多小朋友都喜欢。”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怎么看新闻,也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的。”他语气轻松下来。

      我找补说:“我下午陪爷爷看电视,新闻里也有一直在报道,后来我们聊天说到,如果我们遭遇了雪灾,困在冰天雪地之中,有可能见不到新的一年,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他认真审题,问我:“是我自己一个人被困,还是我们在一起?”

      “都行……”

      “如果是我一个人,我会先判断下大概的位置,要是在城区或者近郊,就安静等待别人来救我,我怕自己会冻死失去知觉,可能会间隔一阵喊几声,要是在没有人的山区,我就找个地方待着,省省力气,听天由命。”

      我微微有些惊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这么认真答复我。

      我接着问:“……那如果是我们两个人被困呢?”

      “一直跟你说话。”

      我不解,“为什么?”

      “强装镇定,让你不要害怕。”

      “哦……”我问他,“然后呢?”

      “一直找路。”

      我笑话他说,“你怎么一个人就听天由命了?”

      他卡了几秒没回话,认真说,“可能是你在,我会安心一点,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是个小朋友,总是不自觉有种要保护你、照顾好你、带你出去就要完完整整把你带回家交给父母的责任感。”

      当年我是个小学生,我对比我年纪小的家人和同学没有所谓的“保护欲”,也不像如今的我,看到实习生妹妹因为工作偷偷抹眼泪时都会暗动恻隐之心,缺乏一些共情,也缺乏一些年岁带来的宽和。

      当时的我只会煞风景又一根筋的把话题扭转到半小时之前,“今天我是大哥,我也会保护你的。”

      陈易燃也没继续顺着刚刚的假设性问题继续说。

      现在回想,虽然我持续中二,至今仍然偶尔会做一些武侠梦,但很多时刻都因为我的“盲目乐观”,让气氛能够停在点到为止的悲伤之处。

      说多了,就不太快乐了。

      随意聊着天,我继续形容我的烟火棒多么的炫目和灿烂,像仙女赐给我的仙尘,坐在门边,玻璃内灯火辉煌,家人围坐,热热闹闹,门外雪夜,我们安静地无限畅想,我说,“如果戏曲里的长袖挥动时,可以像此刻的焰火一样就好了,闪着星光,感觉好漂亮哦。”

      我说,“像这样。”

      他当然看不到。

      但是没影响我继续说,“像这样往左挥,往右挥,就好像看到的焰火痕迹都是光斑,是流星落入人间,你看过《福星高照猪八戒》吗?里面有好多这样的场景,像拈花给了影子猪一颗心,回到佛祖身边那一刻。”

      陈易燃说,“我没看过。”

      他只是安静耐心的听我说着。

      我继续挥动手里的烟花棒,我说,“我觉得很好看。”

      “嗯。”

      我笑他说,“你都没看到,我也没说是烟花好看,还是电视剧好看,你就先嗯,你有没有在认真听啊?”

      他也笑,“我每一句都认真在听的。”

      ……

      多年后,因为疫情我们被困在家里一个月,雪下得比二零零八年小太多,几乎是雨夹雪,落地化水,我们各自的家都换了新居,但是幸好依然有院子,依然隔着热闹的玻璃门,我们并肩坐在一起。

      我们不知道聊什么聊到昙花。

      我说,“也叫韦陀花。”

      扯到“拈花一笑”,扯到我年少时的第一部BE美学电视剧《人龙传说》,我说,“这部剧的结局比《福星高照猪八戒》要好一些,算是开放式结局,多年后小鱼轮回投胎成为凡人,在采摘昙花时与男主角叶希相遇。”

      陈易燃当然还是没有看过。

      也就差个六岁,他怎么就能错过我的童年时代的两部经典电视剧呢!我当时嘲笑他说,“谁不看谁亏了一个亿。”

      我又给他口述了一遍这两部剧的梗概。

      尤其是《福星高照猪八戒》,别被这个名字影响,剧情当然也不能当经典小说看,但看完还是能有很多触动到我的地方。比如说,影子猪是猪八戒的影子,因为一场流星雨偶然化作人形,他暴躁无情,残忍又偶尔搞笑,一直想要抓住与他性格完全相反的猪八戒,想剖开他的心,将自己变成真正的人。结果认识了偷偷下凡的“韦陀花”,原本是在佛祖座下,她用自己的一颗心和一场荒诞飘渺的爱情,让影子猪从无情变成了“有心人”。

      更变成了会哭会痛的“有情人”。

      这个故事对应“拈花一笑”其实没那么合适,但是当年我还是为他们俩互相成全和牺牲的爱情,感动到了!

      我凭借着印象,依然说:“好看的。”

      陈易燃在听完我简单又苍白的描述后,说:“好看。”

      我拍他肩膀,佯装生气,“敷衍!你都没看过,就跟小时候一样,我说好看,你也说好看,都是在敷衍我。”

      陈易燃轻轻笑了下,揽过我的肩膀,上下摩挲,温和的说:“我从来不敷衍你的,当年说好看,可能是我也在看雪,现在说好看……”

      “又是雪好看。”

      陈易燃说:“那不是,现在说好看,是你好看。”

      行吧,还是你会说。

  • 作者有话要说:  1、实在不好意思,这周没更新,在看CBA和加班,还有签字,已经完成了《粉池金鱼》500张特签和2000张亲签,还得再写一些,明年会跟大家见面。
    2、看到了《单程》的封面图,哪怕是草稿图也觉得很好看很喜欢,我的编辑超级认真!碰到这样的编辑真的会很满足很开心XD运气超好!期待!
    3、今天的bmg是《如果有来生》,是一个我很喜欢的读者妹妹推荐的,之前有听过也很喜欢,这首歌是我每次出去玩在路上必听曲目。
    4、明天周一啦,朋友们上课和工作都顺利!
    5、可以关注微博沈不期,偶尔我会送书送小礼品,不关注也没关系,多多留言,喜欢跟互相喜欢的读者朋友们一起玩,让写文变得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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