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拙》倦萤

3、chapter 3

　　没得到回复，纪迟打开盒子递烟过去。

　　甘断没动，他依旧盯着她，眼底不耐的情绪被隐藏，看不出任何的态度。

　　纪迟手没收回来，抬高下巴问：“不要？”

　　甘断垂眸，“不用谢谢。”

　　礼貌。全然不是皮相那样不好招惹的样子。

　　纪迟收回手，冷嘲：“你不要还谢什么？”

　　“那不谢。”

　　“……”

　　呆板。和他眼神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纪迟把烟盒丢到桌上，顺手抽了几张纸递给他，“手擦干净。”

　　像是好意，结果下一秒她补充说：“还有别的要搬，别弄脏了我的东西。”

　　甘断听到她的话没什么反应，淡然地接过纸问：“东西在哪？”

　　纪迟往外带路，“楼上。”

　　两人从后门进去，前面不知道吴昊说了什么，几个人被他逗得大笑起来，氛围和谐融洽。
　　对比那边，他们两人之间沉默的过分。

　　谁也没开口的打算，直到三楼转角，听见里面有谈话声，“哇，这些东西她都不要了？”

　　“对啊，小妍说的，也就她在那献殷勤帮忙，还是太年轻，以为这样对她能得到好处啊。”

　　“你小声点吧。”

　　“你怕什么？她又不在，每次一来没多久就走了，那架子比谁摆的都高。”那人吐槽到兴起，声音还拔高了些，“她以为别人叫她声纪姐就飘上天了啊，还不是靠余景，她全身上下哪一样不是余景买的？”

　　“二十岁就堕落成这样，学校不去整天在家靠男人养着，她还真有脸，而且那天我在夜场看到余景抱着别的女人，她估计也不长了。”

　　“不一定吧，你看余哥对她的态度，说是纵容都不为过，就算找别人，那她也是正的。”

　　“有什么正不正的，都是包养，恶心死了，跟她这种人共事我……”

　　纪迟连拍两下手，不重，在这种场合却异常的响，里面说话声立马断了，连蚊子声都能听见。

　　她走到门口，没进去，但两人一眼就看到她了。

　　其中一人立马低头，“纪姐。”

　　另一人昂着头没说话，脸却憋得通红。

　　纪迟又拍了两下手，很轻，似乎在扫掉手上的灰。

　　从门口到里面最多也不过十几步路，何况纪迟腿长，步子迈得比平常人大。可她偏慢慢走，不吭声，鞋踩在地上一声接着一声，清脆，令人发颤。

　　终于走到两人跟前，纪迟望向低头的人，问：“你几岁？”

　　低头的人被吓了一跳，闻声立马回答，结巴道：“二、二十一。”

　　“二十一。”纪迟重复一遍，话题一转问，“你叫我什么？”

　　“纪……纪姐。”

　　纪迟蓦地笑了声，“这么看，我该叫你一声姐。”

　　低头的人连忙摆手，“纪姐你开什么玩笑，我刚才什么都没说，都是她在说。”

　　旁边昂首的人闻声瞪她。

　　纪迟目光从那张红脸上轻飘飘掠过，扫向一旁的箱子。

　　里面的东西有拆过的也有没拆的，都很新。

　　她要扔，不代表有人可以拿。

　　纪迟眼神微睨，朝着门外的甘断喊，“你进来。”

　　从外进来的人身形高挺，面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皮很薄，沉着脸看起来有点凶。骨相皮相具佳的一张脸，此刻却没人有心欣赏。

　　纪迟目光挪到女人颈间，声音森冷，“把她脖子上的项链扯下来。”

　　昂首的女人脸涨得更红，不知道是气恼还是羞愧。

　　甘断没动，挪眼看向纪迟。

　　纪迟与他对视，“扯掉了加你五百。”

　　还没等甘断有反应，那女人猛地拽掉链子，破罐子破摔地喊：“你算什么东西？整天拿着男人的钱过活你要不要脸！”

　　说话难听声音尖细刺耳，甘断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刺向女人。

　　女人一哆嗦，收声找回了些许理智，手却不停地抖。

　　纪迟掀了掀眼皮，从抽屉里拿烟出来，她没带火机，看向甘断问：“有火吗？”

　　屋里安静下来，耳边只有女人粗喘气的声音。

　　纪迟像是没听到，依旧盯着甘断看。

　　过了几秒，甘断从兜里拿火机出来。
　　绿的，塑料的，最劣质的那种。

　　纪迟不在意地接过，点燃烟吸了口。

　　烟雾弥漫，等完全散尽后纪迟似乎才想起还有人在，她侧头望向女人，“继续说。”

　　毫不在意的态度，不像是被骂的人，反而是个事不关己兴致浓厚的听众。

　　那女人心里的承受力突然崩盘，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旁边的人终于缓过来神替她求情，“纪姐，你别往心里去，她最近遇到了点事，心里不畅快，所以总发疯乱说话。”

　　说完她推了推女人的手臂，语气着急，“你快跟纪姐道歉！”

　　纪迟把烟掐灭，从箱子里拿出首饰盒打开，她慢步走到女人面前，手一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掉。

　　首饰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纪迟垂眼睨着她，居高临下地说：“你想要，那就送你，犯不着偷。”

　　女人猛地抬头，尖声道：“我没偷！你说不要了！”

　　“哦，那就是捡。”纪迟笑了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捡讨厌的人的东西，你用的惯吗？用的时候不觉得恶心？还是拿走送人？卖钱？”

　　“不对，按照你的说法，是惩恶扬善还是劫富济贫？”

　　语气不重，却句句扎人心。

　　女人不说话疯狂摇头，纪迟又点了一支烟，她抽了口，松手把烟扔到纸箱里。

　　里面有纸，没几秒就燃起浓烟，屋内的防火警报器响起，对面的两人脸色煞白，似乎没想她会这样疯。

　　两人互看一眼后连忙站起来往外跑，呼喊着：“救命！快来人啊！快点拿灭火器来，楼上着火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人，纪迟扯唇讥笑，蹲下身去捡火机，结果刚拿到就被后面的人拽住了手腕。
　　她转头，扬眉看着他，“你不逃？”

　　甘断盯着她，冷声道：“这楼上下都是人，外面还有商店，你……”

　　说教。
　　纪迟打断他，嗤了声，“你不当老师？改当警察了？”

　　手腕上的触感粗粝，她垂眼，意有所指地说：“总不会天生爱管人吧？”

　　气氛凝滞，甘断眸色闪了下，松开手没继续这个话题，“打火机还我。”

　　纪迟转头，对上那双黑亮发沉的眼，她微眯着眼，目光直戳戳地盯着他。

　　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突然她手一松，打火机“啪嗒”掉在地上，塑料壳炸裂，坏的彻底。

　　纪迟挑眉，并没半分愧疚，“不好意思，手滑了。”

　　甘断敛眸看她一眼，浓黑的眼里浸着无法言喻的神情。

　　恶心？不是。
　　鄙夷？也不是。

　　箱子里没起火，烟却还在飘荡，腾起的白雾裹挟着那张冷硬的面庞，没有柔和轮廓半分，反倒更凌厉逼人。

　　管他是什么，她又不在意。

　　甘断弯腰捡起地上碎掉的壳，把火机另一半拿在手里。

　　纪迟目光落到他手上，“多少钱，我赔你。”

　　“不用。”他没看她，拒绝的干脆。

　　没等纪迟再次开口，门外传来了慌乱的声音，“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啊！”

　　唐吟拿着灭火器从外冲进来，看到烟后直接对着箱子喷。

　　纪迟没出声，在一旁静静地盯着她看。

　　感受到视线，唐吟才发觉不对，她停下动作，问，“你怎么在这？不是说着火了吗？”

　　纪迟呵笑，“谁说着火了？你心里冒火？”

　　唐吟扫了眼周围，发现屋里除了烟浓了点外，确实没烧起来。

　　她尴尬放下灭火器，“这……”

　　纪迟看着甘断，指使道：“你把这箱东西抬到楼下。”

　　唐吟还是不放心，“先别抬吧，万一又冒烟。”

　　纪迟冷嗤，“他不抬等会儿你抬？”

　　唐吟一噎，还不等她说话，站在后面的人就上前抬起了箱子。

　　男人背脊宽阔，抬着箱子丝毫不费力，那张脸赏心悦目，却一直是冷淡的表情，唐吟不太喜欢这样的人，看着危险，尤其现在，沉着脸眉眼冷肃，完全不好惹的模样。

　　偏偏纪迟是个更不好惹的主，她还真怕两人打起来。

　　唐吟侧过身，趁人走远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你烧的？”

　　纪迟勾唇笑了声，“你还挺了解我。”

　　短信的提示音响起，唐吟没接茬，低头看手机。

　　没过两秒，她开口：“余哥说要来接你。”

　　纪迟偏头，“你告诉他了？”

　　唐吟手指捏紧手机，摇头，“我哪有时间告诉他，刚才听到他们喊就赶紧冲上来救火了。”

　　纪迟没说话，抬头看着灰白的顶扫量一圈。

　　唐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也跟着看，只是什么也没看到，她招呼，“先下去吧，这里等会儿我叫人来收拾。”

　　“对了，刚才那个事……”唐吟走了一步又退回来，顿了顿，“我大概听说了，她也不是故意拿的，反正那堆东西你也不要了。”

　　纪迟蓦地抬眼看她，仅一秒，唐吟没来得及捕捉那里面的意思。

　　纪迟收回视线，靠在桌边无所谓地说：“东西拿下去了，有人想要的话，你让他们分。”

　　唐吟有些诧异，“真的？”

　　纪迟懒懒应了声，“嗯。”

　　唐吟走到门口，“那行，我跟他们说。”

　　纪迟没回应，等人走后，她走到原本箱子所在的位置停下。
　　地上是被女人扯断扔下来的项链。

　　链子细，断了好几截，上面的坠子也掉了。
　　还沾了点灰。

　　纪迟弯腰把东西捡起来收进口袋里。

　　-

　　到楼下的时候唐吟正在给人数钱，她拿了八百，两个人的数，“给你们凑个整，辛苦了。”

　　吴昊咧开嘴，眼睛都要笑没了，他推脱，“该是多少就多少，你这太客气了。”

　　“应该的，今天东西有点多。”

　　吴昊用衣服擦了擦手，才去接钱，“那我就收下了，下次有活再叫我们搬，免费！”

　　唐吟摇头笑说，“你们都是辛苦钱，哪能免费。”

　　纪迟没继续听两人的谈话，她走到门外，还没来得及看什么，就迎面撞上了个人。

　　余景明显刚谈完公事，穿着西装外套模样矜贵，他拉住她，清隽的脸上满是无奈，“走慢点，别撞到了。”

　　纪迟定住脚，“你来干什么？”

　　余景笑了笑，伸手把她两边的发丝挽到耳后，指腹摩擦到耳骨，微凉却并不粗糙，“当然是接你回家，这段时间我太忙了，都没好好陪你。”

　　纪迟敛了敛眸，冷淡地看他一眼，“这是你的理由？”

　　余景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似乎没懂她的意思，“什么？”

　　“监控。”

　　余景手上的动作没有一丝变化，他笑说，“店里人杂，我不放心，我不在你旁边，总不能放人欺负你。”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声音伴着余景的话一起钻进耳内。

　　纪迟侧头，视线落到站在墙边的男人身上。

　　他没往这看，半身靠着墙点燃烟吞云吐雾。

　　余景没发现她分神，还在自顾自地说：“今天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甘断蓦地转过身，看不出是刻意还是刚好这个时机，薄雾下，那双黑沉沉的眸里透出情绪。
　　太过明显的神情。

　　纪迟心尖酥麻感顿生，她扭过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余景察觉她的异样，关切地问：“怎么了？”

　　纪迟没回答，再次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发现那双眼里的情绪散尽，除了深不见底的黑，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可她看到了的。
　　是怜悯。

　　但他，

　　凭什么那样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