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轮回》南雨北风

155、黑龙

　　血池给来自地狱的火焰提供了最好的燃料，不燃烧殆尽不罢休。
　　火海中，路蕴慢慢爬了上来。
　　“啊！！！”鲛人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震的她几近昏厥，路蕴的心猛地一跳。
　　明明已经杀死了，哪里还来的哭喊声？
　　难道还有一个？！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无法压制，让她忍不住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在哪里？
　　剩下一个在哪里？
　　血池，还是焦骨林？
　　不对，都是火焰，它活不了，活不了……
　　一切都还没结束，大火肆虐，天边的黑龙却不为所动，依然保持原本的样子。
　　等到身后的骨林皆化作焦土，面前的血池鲜血尽消，她置身一片旷野中，面前是清凌凌的一池水，清澈见底。
　　池底白骨覆盖，寸草不生，白骨锁链从池底生出千万条，纷纷缠绕上鲛人。
　　鲛人眼中的疯狂与恶意褪去，金瞳流露出难以言明的痛楚，可怜地直勾勾望向她。
　　“救救我。”它唇瓣微张，每个字都清楚地落入路蕴的耳朵里。
　　缠绕住它的不是白骨锁链，而是被怨气凝结而成的束缚。
　　“请超度它们，求求你，求求你……”顺着它的目光往下，每一截白骨上的怨气若隐若现出一张人脸，那些死去的亡灵无法摆脱的执念一幕幕浮现。
　　路蕴写出鬼神文“超度”二字，将这二字贴在头顶，跃入水中。
　　她潜入水底，超度的力量吸引死灵靠近。
　　一切顺利，轮回渡口出现，灵魂一个接一个离开。
　　异状突生，深埋河底的亡灵太多，无法及时引渡，一些残存的执念涌入路蕴的脑海，让她头痛欲裂，灵魂被牵引到另一个世界，差点与肉身分离。
　　她后知后觉，这里被那群人贩子控制，被他们杀死的人的灵魂，也许尽在于此。
　　尸山血海，那群人，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青涩的青年人满怀憧憬，醒来后被关押在牢笼里，不见天日，年复一年的劳作，再不见光明；
　　年迈的老者被断手断腿，折磨的不成人形扔上街乞讨；
　　稚嫩的孩童被蛮横抱走，残忍制作成各种祭品献祭妖鬼……
　　强大的牵引力让她身临其境感受枉死之人的痛苦，灵魂不堪重负，必须尽快将它们引渡。
　　路蕴咬破手指，指尖血散发一抹金光。
　　“凭我姓名，引万千亡灵入轮回！”轮回渡口大开，她头顶的鬼神文在池底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无数亡灵朝轮回渡口蜂拥而去。
　　路蕴感受到了它们终得解脱的喜悦和感激，送走最后一个亡灵后，游上岸去。
　　岸边，鲛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如死鱼般大口大口喘息。
　　它的鳞片脱落，金色的眸子光辉黯淡，头发也若蓬草，干枯毛躁，浑身露出死相。
　　看见路蕴，它微笑，“你将它们都送走了吗？”
　　现在鲛人给她的感觉，唯有善良。
　　路蕴点头，“它们都走了。”
　　鲛人像是了了心愿，表示释然。
　　“你想走吗？我也可以送你离开。”
　　鲛人轻轻摇了摇头，好似用尽全身力气，“这里困不住我的轮回，能困住的，只有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早已腐朽，就算回到大海，也无药可救。”
　　“它们都可以离开，对我而言已经足够，谢谢你。”
　　“鲛人的血肉，可以点燃这里无尽的黑夜，我死后，会化作一盏长明灯，你带上我，顺着灯火指引的方向，去找龙神。这个秘境依靠龙神建立，只要龙神离开，界位便会坍塌，你也可以离开。”
　　对痛苦的灵魂而言，世界唯有无穷无尽的黑夜，所以这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鲛人死后，地上留下一个巴掌大的人鱼灯，鲛人头顶的位置，有一簇小小的火焰。
　　亡灵和鲛人都离开后，池水溢了上来，道路尽头出现一条小小的溪流，与池水汇聚。
　　鲛人灯指引的方向，与池水上游一致，路蕴顺着水流，一路往上走去。
　　越深入道路越崎岖，及至两侧皆是石壁，路蕴只能手脚并用的向上攀岩。
　　“来者何人？”威严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抬头，看见灰色的雾气凝结，逐渐化作一道黑色的龙影。
　　龙身出现后，硕大的龙首直视路蕴，威仪尽显。
　　看见她手中的鲛人灯，龙首一顿，“鲛人死了。”
　　声音带了明显的伤感。
　　黑龙在天边消失，灰色的雾气落在路蕴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变成一位身着黑衣容颜绝世的男子。他的脑袋不一会儿，又变成大大的龙头，满是落寞。
　　“鲛人对我说，想离开这里，要带你一起离开。告诉我，如何带你走？”
　　黑龙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双腿泡到水中，一踢一踢的在玩水。
　　“你超度了鲛池里的亡灵吗？”
　　说完，自问自答，“应是超度了，不然鲛人不会心甘情愿做灯，指引你来寻我。”
　　“其实要带我走很简单，只要超度完这里的灵魂，我就能走了。”
　　“只有超度一个办法？”
　　“只有这一个办法，唯一的办法。”大大的龙首看了过来，画面很震撼。
　　路蕴很难用语言去描述她现在看到的龙，凶残的龙身，狰狞的龙首，无一不在显示它强大且足以令天地变色的实力。透着这样伟岸的躯体，她分明看到一张无可奈何的脸，无能为力，却不能无动于衷。
　　龙神是主动来这里的，他听到了亡灵的乞求，于是——神降。
　　黑龙望天，它的真身被囚禁在天上，化作界位的基石。
　　伸手，一声叹息穿越了千百年，陪伴它的唯有清冷的天空和不甘的灵魂。
　　“其实我是主动来这里的，鲛人有告诉你吗？”龙目清纯，看着还有点傻乎乎的意思。
　　路蕴惊讶，“主动？”
　　龙脑袋这时候变成一个人头，白皙的面孔，圣洁无双。造物主尤其偏爱他，一张脸生的极其俊逸。
　　黑衣美男点点头，“是呀，我可怜它们。”
　　“你听。”
　　闻声而去，她听到一阵锁链哗哗的响动，紧接着，是灵魂呜呜啜泣。它们生前的画面，随着哭声一起涌入路蕴的脑海。
　　“什么时候才能吃一次饱饭？好久没有闻到过热菜热饭的味道了。”
　　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男男女女蜷缩在一个石洞里，人挤人，有一些人在睡觉，拥挤着，一点多余空间都没有，他们努力把自己缩的更小一点，就这么抱住自己，一闭眼就睡着了。几个头发快要掉光的脑袋伸长脖子往石洞外闻，热乎乎的气体被风带来一点，他们仅闻一闻，便心满意足。
　　“神灵啊，如果上天真的有神灵，请带我离开这里，我好想离开……”
　　双目泣血的女人身无寸缕，头发经年不曾打理板结到了一块，脖子上套了根粗粗的锁链。她的小腹鼓起，双手抱住肚子，痛苦与绝望笼罩着她。
　　“河水好冷啊……”
　　身穿嫁衣的女子被捆住手脚，冰冷的河水从她口鼻灌进去，在绝望到达巅峰时，一只鱼妖趁她还有最后一口气，吞下了她的身体，以及她灵魂中的恐惧。
　　“别杀我！别杀我！不要啊！！！”
　　男人被清醒的砍下手脚，最后才砍下头颅，他身躯的每个部分，都被单独献祭给了“神灵”，在祭台下方，还有无数人顶礼膜拜。
　　野蛮、残忍、血腥笼罩着这片土地。
　　龙神垂眸，看众生的眼神尽是慈悲，“困住我的，是这些无法消散的灵魂。”
　　“最开始，这里并没有独立成为一个界位，因为我的能力足以引渡灵魂。但我没想到，枉死的灵魂越来越多，起初我对它们的怜悯，变成禁锢我的枷锁，你看天上。”路蕴看见的一切，都在锁链上浮现。
　　“那条锁链，是由亡灵所化，唯有死地的亡灵尽消，我才能离去。”
　　龙神是出于善意才被禁锢在这里，为何那群乞丐能利用这方世界？
　　黑龙读出了她的困惑，对人间事颇为无奈。
　　“死地的亡灵，都因那群乞丐才被杀呀。他们，她们，都是被贩卖为奴的人。”
　　“因乞丐而死的亡灵聚集，它们冲天的怨气召唤来了我。但因他们而死的人太多，他们杀的太快了，于是这里不自觉借用我的力量创立出结界。亡灵死于乞丐之手，与他的联系千丝万缕，自然会被他察觉。你看这里的景象，足以见得外面妖鬼横行，混乱不堪。既是如此，有一个独立的界位与他勾连，他自然有办法加以利用。他用秘法制作了界位球，把我和死灵都困在里面，又引来鲛人点亮死地，这里，彻底被他所控制。”
　　“那之后，他利用我们诱杀了更多的人，这里的死灵便更多了。”
　　黑龙的善意，成了凶手杀人的利器。
　　路蕴用鬼神文写出“引渡”，磅礴的天地之力在这方寰宇中，如水滴入海，掀起的波澜微不可见。
　　黑龙的大脑袋摇了摇，一声长叹。
　　“你也出不去了。”
　　路蕴不相信，她又写出“轮回”“超度”“往生”，这些文字飞向天际，在锁链上闪烁片刻，转瞬消失。
　　黑龙说，“没用的，鬼神文只能借助神灵的力量，我也是神灵啊。身为神灵的我试过很多种办法，都毫无作用，只能被长长久久的禁锢在这里。”
　　字符接二连三打入亡灵凝固成的锁链，毫无用处。
　　路蕴神色淡了下去，“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一定会成功的办法。”
　　黑龙惊讶，“代价很大吧？”
　　能冲击汇聚万千亡灵的界位，所付出的代价，无法想象。
　　黑龙：“如果需要，可以献祭我。”
　　路蕴笑了起来，“没办法献祭你，只能献祭我。”
　　她的神骨，能转动天地最初始的力量，那股力量是天地初开之时最本源的力量。路家的人，凭借一截神骨，便可撬动天下命运轮回。
　　只有她可以，无人能替代。
　　金光从她胸膛的位置浮现，她往胸口刺了一剑，血流不止。
　　“燃我神魂，借力皇天后土，送万千亡灵入轮回，破尸山血海之死地。”
　　咒语念出，血液化作一方神印，携带无可抗拒的力量，以摧古拉朽之力冲破锁链。
　　“咔嚓咔嚓”锁链断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轰隆隆轰隆隆”天崩地裂之声。
　　天上被束缚住的黑龙挣开禁锢它的锁链，在天际肆意遨游。
　　“多谢。”龙吟带来狂风，朝天地裂口处用力一击，将界位彻底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