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普吉斯之夜》关关柠

28、告白

　　韩柠与上宫千月两人已经驾车追了一天一夜，但距离被劫走的王伟国依然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瓦尔普吉斯之夜”以来，韩柠几乎没再收到过情报，没了情报，就等同于是视障者赶路，只能跟着前方那朦朦胧胧的一星半点火光往前迈着步子。
　　这几天来，他们一直在路上颠簸，两位年轻人的面孔上俱已滋生出些许的疲倦之色，再加上时不时有赏金猎人前来侵扰袭杀，更是让他们倍感心憔力殆。
　　好在两人那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爱情是治疗疲惫的一剂甜蜜良药，他们或因某事绊上几嘴，或是彼此逗笑调侃三两句，抑或是讨论某个人、某件事，都会让年轻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可，这一男一女之间的爱情却还差那临门一脚。
　　当汽车翻过一道山脊之后，眼前之所见倏然豁然开朗，一轮正下山的红日悬于远方的高山之巅，宛如一粒斗大的红宝石镶嵌其上，晕染了一片天和数朵云。好一副自然之美景呀！
　　“‘夕阳一点如红豆，已把相思写满天’。”上宫千月嘴里喃喃念道。
　　“怎么？我们的千月大小姐思念起了远方的情郎吗？”韩柠咧嘴调笑她。
　　千月双颊顿时也晕染上两抹晚霞，乜斜了他一眼，深思默想起来。
　　“正好，在下韩柠韩公子不才，肚腹中也有一瓶墨水。”韩柠故意清了清嗓子，随即朗声抑扬道：“‘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怎么样？比你千月大小姐的诗不会差吧？！”
　　千月纵目眺望着前方戴着白帽子的连绵起伏的几座高山，怔怔地出了神，口里又是呢喃微声：“青山原不老，绿水本无忧……”
　　“你怎么了？”直到这时，迟钝的韩柠才察觉出千月的情绪异常。若是在前日，她那争强好胜之心非得不再吟上两三句诗来打败韩柠不可，今日却是如此心不在焉，恍若两人。
　　“没什么。”上宫千月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韩柠思量几秒，慢慢地将车停在路边一处宽阔的空地上。“开累了，休息会儿吧。顺便下车走动走动，活动一下筋骨，再顺便欣赏一下眼前这千里如画美景。”
　　千月跟着下了车，却默然走到不远处一棵枯秃的老树下，定定地注视着前方开阔视野里的某处。在韩柠看来，这一刻的千月大小姐好似一只被关进铁笼子里的画眉鸟，失掉了那份活泼与灵动。
　　他静静地走到她斜身后，轻声开口：“好像从中午，你接完那通电话后就突然变得忧心忡忡的了，和之前判若两人。你是遇到什么忧心事儿了吗？是你的家人在催你回去吗？”
　　上宫千月愁眉锁眼，沉默了少顷，进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细如蚊呐地嗯了一下。“我的哥哥已经在催召我赶紧回去了。”
　　“回去干嘛？自由的翅膀不需要笼子的束缚。如果他们是逼你回去见那个你不喜欢的人，那就不用回去。”
　　“他们快顶不住压力了。”千月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如此说了一句，讲完后，她沉思默想俄顷，随即扭头看向韩柠，眉峰深锁忧色：“他也已经派人来找我了。”
　　“他？他是谁？”
　　“凌子君。”
　　“哦~找就找呗，只要你不想回去，就没有人能强迫你，难道还想绑架你不成。”韩柠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如同一位未经风雨的少年，“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都还有这等无耻下流之事。”牵涉到感情，他那很少着色的世界自然缺乏缤纷的色彩，也就难免失了理性。也不怪他，我们亦然。因为“理智总是服务于爱情的”，爱情本就是能轻而易举驾驭理智的王。如若理为王，爱做臣，大抵是这份爱还不够浓，不够深。
　　“这世间的万般事，都是同此类的交易。”千月似乎在一念之间就从早先骄横的千金大小姐蜕变成了历经尘世的归旅人。“大哥和我说，他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她的声音里夹带着浓烈的担忧。
　　“呵，知道就知道呗，他能拿我怎么样呢？”韩柠如少年郎般意气风发，一挑眉，语含不屑，并且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须知，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在情敌面前不怀上三分傲气和四分敌意，男子汉的器量在此时也必将大大地缩小。
　　几天以来，这一路上若不是有千月的陪伴，韩柠会一直因为神明的血腥狩猎行动而忧虑重重，与她在一起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徒劳无益的焦躁心烦。
　　然而千月却对韩柠的此番轻浮的态度蹙眉以对：“你不了解他——”
　　“我不需要了解他！”韩柠宛如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当即面带不悦，断然抢话道，就连声调也高了三四分。
　　“阿柠……”千月轻轻地唤了一声。
　　韩柠听到这声呼唤，心中立马涌出一道暖流，流遍全身，是而面色柔和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吐出后，暗自自责了两句，然后耐心地听她说。
　　“凌子君是个十分自我、傲慢无礼且狂妄自大的人，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得到，想做的事情就会不择手段地去做。”
　　“虽然我不太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但上网时也会被迫看到他们圈里的一些八卦。我记得之前好像在网上无意中看到过一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说他不择手段地抢了本是属于另一位男演员的主角——想不起那个男演员叫什么名字了——理由也很简单，就是他想演。不过，这件事情很快就被工作室出言澄清了，还给造谣者发了律师函。”
　　“是真的。那个被抢走角色的男演员现在几乎已经是无戏可接了，他用了一些手段联合娱乐圈的朋友慢慢地封杀他。所以，我担心……”
　　“你担心他会对我下手是吗？”韩柠突然露齿抱以宽慰的一笑，“别怕，我可是特别行动局的人，他要杀我也得掂量掂量。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我倒也想见识见识。看看他究竟有多讨人嫌，竟然把我们快乐可爱的千月大小姐惹得这样忧虑重重。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教训一下他。”
　　韩柠的这番俏皮话并没能逗笑千月。“不，他根本就不怕特别行动局，也不在乎你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他背后家族的势力有多强，要知道，就连【众】里面的那位大人物都不敢轻易地惹怒他们。你可能只是觉得他不就是个当红男明星嘛，但他这个当红明星就是靠背后的家族一手捧起来的。整个凌氏家族庞大的商业帝国至少能排进国内前十，凌氏家族能进军娱乐圈的目的就是为了圈钱，同时顺便还能遂了家族未来继承人的愿。”
　　“哎——可在当今社会，有钱也比不上有权。”韩柠嗤笑一声。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作为神圣家族之一的凌氏家族更是不可能不明白。他们早已和【众】组织里的饿狼派合作，参与投资了不少饿狼派的实验研究，我之前给你讲过的‘影’计划就是其中之一。”
　　“政界呢？难道他们也染指了？”韩柠难以置信地问，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好朋友，也是如今当红明星之一的关舒钧。
　　“还没听说过，不过即便没有染指，光是与【众】的饿狼派合作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饿狼派的实力很强大，而且他们的想法也很激进。另外，你刚刚的那句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韩柠嘻嘻笑道：“哪句话？”
　　“有钱也比不上有权。”
　　“千月小姐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最重要的是得有刀。不仅得有权，还得手上有刀。”
　　韩柠瞧着千月一脸认真的可爱模样突然忍俊不禁。“哈哈哈，看你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手上有刀，咱也有。而且，咱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
　　“韩柠——”上宫千月对韩柠的这一副嬉笑的态度颇感无奈，她嗔怪了一句，打了他一拳，接着继续认真且严肃地说：“我没在和你开玩笑。你好好想想，自从你们的女皇一死，特别行动局就成为了诸多猎人们枪口下的猎物，对那些贪婪冷酷的猎人们来说，你们就是一座座可以自己移动的金山。他完全可以再随随便便追加个几千万的悬赏，到时，就会有更多的猎人前来袭杀你，你今天应付得了一刀一剑，躲得过明天的千刀百剑吗？退一万步讲，哪怕就算没有‘瓦尔普吉斯之夜’这一回事儿，他也完全可以在维纳斯之臂上发布悬红，让那些杀手来取你的性命，而无论成功与否，你都拿他没办法，因为你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雇的杀手。”
　　他收敛起笑容。“我明白你说的这些，但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孤家寡人了，最多也就是搭上一条烂命，逼急了，到时候我和他同归于尽。”
　　“可是我担心你啊。”千月转过脸去，眼睛里汪着泪水低声说道。
　　韩柠的心底再次升起一阵暖意，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可我也不想你离开我啊。”
　　顷刻间，千月眼睛里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肆意地倾泻而下，她转身猛地扑进韩柠的怀抱里，边哭边说：“你不知道哥哥在电话里对我说的那些，他说如果我还不回去的话，你就会有生命危险。他已经派人来杀你了，我不想你死，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呜呜呜……”
　　韩柠搂住她，右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感受着她因哭泣而起伏的脊背，眼泪濡湿了他的衣服，也浸入他的心窝，融化了。“别怕，别担心，我已经死过好多次了，他想要杀死我，可没那么容易。”
　　千月伏在韩柠的胸膛上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她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儿仰望着韩柠，就这么看了几秒后，突然踮起脚尖亲在了他的嘴唇上，好似蜻蜓点水般迅速。
　　他有些僵硬地立着，怔怔地不知该如何回应，不过内心却是十分欣喜的。
　　“我喜欢你。”千月将脸靠在他的怀里，告白，双颊也爬上酡红。
　　韩柠喜形于色，然而还未来得及回应，就猛然察觉到有人袭杀而来。那面庞上被夕照陶醉的霞红于刹那间被突生的变故而驱褪，一把泛光的利刃直刺而来。

　　理智总是服务于爱情。——《罪与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