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普吉斯之夜》关关柠

1、宋少文

　　黄局长叛逃了。
　　他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但他表现得却很平静。
　　好像对他来说，局长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哪怕他只是个副科长。

　　特别行动局总局，晚上十二点，情报科副科长宋少文仍然在情报科大楼的办公室处理着繁多的工作。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两份已经打开的情报。一份是上面派来的调查小组将于明天上午十一点抵达；另一份则是黄忠国局长疑似叛逃的消息。他当然清楚“疑似”的意思。

　　两个多月前，特别行动局行动科的最强王牌黄希夷队长被神明在女皇宫殿审判后斩首而死，七十多万地下杀手、猎人亲眼见证了那场“女皇的审判”直播。
　　黄希夷的死不到两天，就彻底地在血技圈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全国各地的血技者开始蠢蠢欲动，部分偏远地区甚至已经发生了几起报复性命案，疑似为宣泄特别行动局打压的愤怒。随即，情报员和行动科成员被派往严重地区解决问题，这两个多月来大家已经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身心俱疲，谁也没想到黄希夷之死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与此同时，特别行动局管理层也将要面临来自于更高层的调查与追责，因为他们杀害两名灰色特工以及黄忠国局长最后枪杀五位女审判者的视频在各个深网平台上疯狂地流传，有几天甚至流传到了公网上。
　　维纳斯之臂的首页几乎全是关于怒斥特别行动局的视频和文章，意图挑起杀手们对特别行动局的仇恨。在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特别行动局的名声更是被疯狂地炒作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一时之间，它成为了众矢之的，猎人们恨不得得而诛之。经过这段时间的酝酿，已经有上百名杀手在维纳斯之臂上公开表示要向特别行动局施予报复。
　　在女皇宫殿时，宋少文在他们必须要杀掉灰色特工裴仲磬时，心中就大致猜到了这是神明的计谋，等进入到第三界需要杀掉的人也是灰色特工时，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下来了。按理来说，如果要设界通道在人的身上，黄局长的可能性理应更大，因为这会让他们进入一个两难的选择中：牺牲局长或者看着黄希夷被审判。
　　可神明却把通道设在了灰色特工的身上，从表面上看似乎策划者很愚蠢，将如此重要的通道设在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但也正因为如此，“小人物”和“灰色特工”就让选择不再是选择，而是一道已经敲定结果的压轴大题。
　　特局局长枪杀了灰色特工裴仲磬，这一行为被高清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了下来——大殿里还有不少摄像头他们并没有发现——于是就成了现在网络上的血腥暴力、丧失人权、激起杀手愤怒的视频。
　　这也是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宋少文竭力阻止黄局长继续枪杀五位审判者的原因之一，他知道他们定会拿此来做文章：愤怒！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五位女孩仍被特局局长残忍枪杀！
　　如果说枪杀两位灰色特工时情有可原，为了营救第三界中的黄希夷，那么最后枪杀五位审判者就绝不可接受，因为那是滥用私刑。特局局长用自己的失女之痛代替公正的司法而执行裁决。
　　即便他在当时就已经预料到了神明的这一计谋，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事情早已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这件事情已经严重他宋少文不敢想象以后将是什么样子的地步了。
　　宋少文自负自己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的能力堪比张良，但在这一次与神的博弈中，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不过，他还没完全地认输，毕竟在十多年前，他们策划并布下了多盘棋局，虽然输了这一盘棋，但还有几盘棋等着他去操纵。

　　宋少文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自己肥胖的身体——事实上，这几个月来，他瘦了十几斤——接着走到窗户边，举目望向午夜里仍然还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如果他没预料错的话，特局很快便会迎来一场大的劫难，他已经预感到劫难正在酝酿之中。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不过对方才敲了两下，就直接开门走了进来。
　　“老宋，还在工作吗？”来人是副局长邓耀文。一进门，他就径直坐在沙发上，然后点燃了一根烟翘起二郎腿抽着。
　　“最近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忙得很。”宋少文笑着说，“邓局要喝点茶吗？我这里有上好的龙井。”
　　“都这么晚了还喝什么茶。我路过看到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顺道过来和你聊两句。”
　　宋少文笑了笑，端起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杯喝了一口。“好啊，邓局想和我聊点什么？”
　　“聊一聊最近局里的一些事情啊，你看现在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但黄局长他还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本来正是这个时候才需要他出来主持大局，结果……”邓耀文没讲完，唉了一声后就抽了一口烟徐徐吐出。
　　“黄局长他太悲痛了，自己的女儿死了后，已经没有精力再主持大局了。”宋少文想起那两三个星期黄局长的状态，宛如丢了魂魄一般，一整天一整天地都不在状态中。
　　“那他怎么会突然失踪呢？你说，他会不会是被人暗杀了？”
　　宋少文回看邓耀文，笑道：“这倒不至于，因为现阶段暗杀他没什么价值，即使他死了，特局不还有您和刘局能一起主持工作吗？”
　　“嗐，我能主持什么工作啊，还是让老刘来吧。不过话说回来，老刘那家伙长期和313的那帮子人打交道，估计对局里的一些事务也不熟悉。”他透过烟雾看过来，“他最近有找过你吗？”
　　“刘局吗？没有，他找我干啥，我只不过是个情报科的副科长而已，找我干啥。”他连忙摇了摇头。
　　“虽然你是情报科的副科长，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职位。我们都知道正科长不在，你就是情报科的一把手，特局的所有情报你也都清楚，无论大事小事儿你都能第一时间知道，相较于其他两科来说，就我个人而言，更看重你们情报科。”他抽完烟后，想找烟灰缸却没找到，就把烟头杵在了沙发旁的一盆绿植里。“黄局长还在时，他把大部分特局工作上的事情都交给了你来处理，而你有什么事情也都是直接向他汇报，你看，你这位置是多重要。”
　　“邓局长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只是帮黄局长打打杂而已，并没有您说得那么重要。”宋少文露出他那副招牌式的笑容。
　　兴许是刚抽完烟，邓耀文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老宋啊，我们一起工作也有十多年了吧，你之前从一个在外到处奔波的小情报员坐到了现在的副科长位置，我当初可是帮了你的，我在局长面前给你说过不少好话的，这个你可不能忘了啊，呵呵。”
　　“那是当然，我自然会一直记得邓局长您的伯乐之恩的。”此时此刻，宋少文已经猜到了他来此的目的，不过他不能点明。
　　“现在老黄失踪，局里不能没有主持大局的人。”邓耀文语重心长地说起来，同时也开始表明他来此的目的，“老刘呢，长期和313的那帮人对接工作，根本就对现在局里的状况不了解，所以呢，我打算向上申请暂时接管代理局长一职，帮特局度过这段时间的难关，你怎么看？”
　　“其实早就该这样了，有您能出来主持大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调查小组明天就会过来调查，这个时候怕是有些不太妥当吧？”宋少文知道邓耀文这两个月来一直忙前忙后地处理自己之前的一些污点，现在怕是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所以才会突然站出来说暂时接替局长一职，但他是个精明人，懂得如何表现自己。
　　“这有什么？！我清清白白怕什么调查小组。我已经向上打听过了，他们这次来主要是调查老黄的，和我们关系不大，你不用担心。”
　　“怎么？黄局长他怎么了？”宋胖子惊讶地问。
　　“你不知道吗？”邓耀文眯起一双眼睛盯着宋少文，嘴角含笑，“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除了两个月前发生的审判一事，我不清楚调查小组来调查什么。”
　　“不知道也好，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老黄虽然失踪了，但他的名声还是得维护一下。就让他们调查去吧，都和我们无关，我们只要老老实实处理好手头上的工作就可以了。”邓耀文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好了，都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家了。你也别工作太晚了，还是身体要紧。”他走到门口，然后回过头来，说：“老宋，我一直是很认可你的能力的，现在黄局长出了事，特局需要我们这样的人顶住，事情干得好了，就有机会被提拔，好好干啊。”
　　“多谢邓局长，我一定会好好干的。”宋少文笑着回答，送别邓耀文。
　　“走了，别工作太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