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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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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于近半月的连环杀人案凶手给抓到了,却让峄城百姓惊讶至极。村民奔走相告,皆不相信杀死那么多人的竟是平日温文尔雅又乐于助人的易汀渊。
知州本也不信,但衙役到那屋时,甄帆修确实是死在那,易汀渊也没有否认。困惑之下,只能先将他收押在监牢中,择日再审。
易博寅和夫人及一子一女都现了身,易博寅一口咬定说易汀渊是因为怨恨易家,所以才下毒放火以图谋害,幸而他机警,却也只能救得自己亲人,而那一干下人,只能葬身于火海了。知州询问起他何故这许多日都不露面,他托词说是因为怕易汀渊再下毒手,才躲了起来。
案情几近大白,众人唏嘘不已。唯有齐清乐,怒的满面黑沉,连易月荣都没有多看两眼。知州退了堂,他立即赶到牢房去想见易汀渊,衙役却带来话说易汀渊谁都不想见。
“不想见?哼,不想见?”齐清乐暴怒,不顾衙役的阻拦,抬脚便往里面走。
衙役为难,想要阻止,却哪里有胆子?只能唯唯诺诺的跟在他后面,替他打开牢门。
易汀渊未再装残疾,所以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抱着双膝倚在墙角,合着眼睑,一脸安逸。
齐清乐本是怒极,但见到他这幅模样,心内怒气不知为何竟消失了大半,他挥挥手,示意那衙役先离开。
易汀渊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到是他,眼中倒没有什么意外。齐清乐靠了过去,冷硬道:“我不是叫你再等两日么?你为什么不等?”
易汀渊勾唇笑,“我还道齐阁主来,是来询问我杀人之事。”
齐清乐看到他的笑,刚刚熄下去的怒火又燃了起来。他靠过去,伸手攫住他的下颚,冷道:“易汀渊,你从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手中力道不留情,生生捏的易汀渊的下巴差点脱臼。易汀渊似乎不觉得痛,眼中闪着玩味,“我说过不想跟齐阁主有任何牵扯,所以我为什么要将你的话放在心上?而且现在在下还是一名杀人要犯,齐阁主还是远离一些好。”
“休想!”齐清乐眼神炙热,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易汀渊,你以为你这样就会跟我一点牵扯都没有了么?你休想!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你带在身边!”
易汀渊笑,“齐阁主,好气魄!当真好气魄!”
两人的目光一个凌厉一个随意,谁也拼不过谁。良久之后,齐清乐先败下阵来,他松开手,语气柔了许多,“汀渊,你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我说一遍,我会帮你洗刷冤情。”
易汀渊靠着墙壁,微眯起眼看小小窗子透过来的光亮,低笑道:“齐阁主,你未免太天真了罢?你现在还觉得我是被冤枉的?呵,马邑沈世杰甄帆修就是我杀的,又有何冤之有?秋水山庄一干人中的毒也是我放的,这更是确凿的事情。”
齐清乐咬牙,看着易汀渊这幅存心寻死的模样,掐死他的心都有。但他不能,不能看着易汀渊死。即使他杀了上百个人上千个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替期舞报仇?”
“是。”
齐清乐不知为何心内极为不爽,“易汀渊,你竟能为他做到这一步?期舞他……到底何德何能?”
听到“期舞”两个字,易汀渊脸上的闲散都隐了,又露出那幅伤痛的模样。
牢房静的只听到远处的喊冤声,易汀渊突然笑笑,“齐清乐,若当年死的是你,我也能做到这一步的。”
期舞说:“乐乐,汀渊,我们三个以后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齐清乐微笑,易汀渊说:“好啊,若是我日后高中状元,定让你替我当师爷去。”
期舞雀跃着叫好,又问道:“那乐乐呢?乐乐做什么职位?”
易汀渊看着齐清乐,脸上闪现少有的顽皮,“他啊,只有一身力气,给我做个护院倒也合适。只是工钱少的很。”
齐清乐笑,“若能在一起,便是没有工钱,我也是乐意之至的。”
他接话接的顺畅,两人都笑翻了天,只有易汀渊愣在当场,不敢去听自己那如鼓擂的心跳声。
这句话,多么像是情话?
只是当时,不敢深想。
三年时光,三人的命运早已像紧紧联系在一起,不可分离。每次齐清乐家中人来请他回去,他都是拒绝,甚至不惜发脾气轰旁人走。
期舞会望着那些来人身上的锦衣,好奇的问:“乐乐,你家很有钱?”
齐清乐笑的很淡,“一般而已。”
易汀渊也不知宣武阁究竟是有钱还是有势,或者两者皆有。那时候他打算进京赶考,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埋头于案首。后来期舞索性帮他辞了学堂里的事,让他专心在家读书,自己却买了针线锦帕等物回来日夜刺绣。
期舞的绣品美轮美奂,拿出去卖很快就能卖完,而且价格也合适,渐渐的家里没有那么窘迫,易汀渊也有余钱能买一些书本用具。
他每日埋首于书堆,齐清乐在外干活,都有些忽略期舞的身体,直到有一次发现他病的晕了过去,才知道期舞的负担有那么重。
两人自责,对期舞加倍的好。易汀渊减少读书的时间,帮着期舞一起绣锦帕,也写一些字画顺便去卖。
那三年,是相互扶持着过来的。
出事那日,他去了学堂跟孩子辞行,本打算第二日进京,却不料回来后便看到如此混乱的场景。
齐清乐武功虽高,但哪里能阻得了四个高手?在期舞跟易汀渊同时身危的时候,他不假思索的救了易汀渊,期舞却被甄帆修刺于剑下。
期舞倒下那一刻的眼神,易汀渊永远都忘不了。不是愤怒不是绝望而是带着笑,仿佛在高兴齐清乐来救他。
他肯定没有想到齐清乐先救的却是易汀渊罢?可是即使后来,他看到了一切,对易汀渊还是没有一丝的责怪,反而在临死前,尽自己知晓的一切来保护他。
期舞说:不要再找乐乐。
因为是怕齐夫人知晓齐清乐真正喜欢的是易汀渊,会把易汀渊杀了,期舞才这样说的。
期舞说:不要报仇。
可是如此仇怨,如鲠在喉,他又怎能不报?
齐清乐看着他靠在墙壁上笑,笑的眼泪尽出,胸口闷的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画面闪过:
易汀渊说:“是,我喜欢期舞!”
易汀渊说:“我以后要考状元!”
易汀渊说:“清乐,你要对期舞好。”
……
万般思绪急转而下,沟沟壑壑,来来回回,嬉笑怒骂,皆像是上辈子残留的影像。只是眼前的易汀渊还在,还在那哭在那笑在那说话,虚的像是幻影,却又真实无比。
似乎有空的地方在慢慢填满,那道声音也清晰起来。
——乐乐,乐乐,乐乐你笑一笑?笑一笑?
——我叫齐清乐,乐理的乐,不是什么乐乐!
——乐乐,乐乐,我偏叫你乐乐,乐乐这名字好听的很。
紧接着,那道人影也在心里成形。青绿的衫,漆黑的眼眸,唇角上扬的弧度,脸颊上甜美的酒窝……
那人对他说:“乐乐,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汀渊。”
他仰起脸,笑容中有哀伤有讨好,“可是乐乐,我喜欢你。”
第三日知州升了堂,处理连环杀人案。易汀渊跪在堂下,身上着囚衣,头发散乱,一张脸却是极为平静。
惊堂木一拍,知州问起他杀人的经过,易汀渊缓缓说了出来,没有一丝隐瞒。衙门口早有百姓聚集,人群中不时发出唏嘘声。待他说完,知州好奇道:“易汀渊,你杀那么多人,都是因何缘由?”
易汀渊道:“六年前,他们携手杀了我一个朋友。”
知州惊讶,连忙询问。易汀渊道:“他们觊觎我朋友身怀的一套玉器,所以联手杀了他。”他抬头,看着一旁的易博寅,冷笑道:“马邑、沈世杰、甄帆修,还有现如今在这的易博寅,都是当年的凶手!”
众人大惊,易博寅更是脸色一变,喝道:“逆子!你血口喷人!”
知州连忙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易汀渊摇头,“没有。”
衙门外又是喧闹一阵,知州慌的没了主意,只能不住的拍着惊堂木说“肃静”,最后又问道:“易汀渊,那你放火烧了秋水山庄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么多人也杀了你的朋友?”
“不是我放的火!”他抬头,目光坚韧,“我只是下了让人昏迷的药,我没有放火!”他斜睨着看着暴怒的易博寅,“是我做的我不会否认,不是我做的,也不要把黑锅扣在我身上!”
他不亲手杀易博寅,不代表就会将易博寅的恶行背在身上。
反正残杀三条人命的罪,已经够他死上几回的了。
衙门彻底吵闹起来,北海教南镜帮和马邑的人都在屋外喧闹,甄帆修他爹甄应海甚至恨不得冲进来将易汀渊剥皮拆骨。案子审不下去,知州无法定罪,只能又将易汀渊关押入牢,等查明真相再审。
齐清乐这次没有出现,也不知去了哪里。易汀渊靠在牢房的墙壁上,听着旁人在那喊冤,心里竟有种难得放松的感觉。
是啊,已经六年,六年他没有好好睡过生活过,每日充斥的念头只有该如何报仇。现在仇怨已结,只是等死期到来罢了。
只怕,也不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