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耶》舒颜瑞

3、第一章 神之归来

　　第一章神之归来
　　千阶的最高处，一张宽大的纯黑座椅上，一个身着玄衣的人侧坐在那里，双目微闭。
　　一头长长的青丝直垂地上，蜿蜒盘桓。而那些黑色似乎也融在了一起，蒸出了淡淡气氲。
　　他似乎已经这样坐了好久，而且也还要永远坐下去。
　　四周安静。
　　从无极处垂下的白色纱幔缓缓浮动，却带不起任何气流。殿中心处巨大的花池上白莲盛绽，清香摇曳四处，但无人来嗅。
　　那人依然沉睡着，似是天地初始便在此沉睡，从未醒来。
　　突然，一个阴冷声音蓦地响起——
　　“他来了？”
　　随即微合的眼也慢慢睁开来，微微向下看，眼神却是凛冽。
　　“又被发现了？”
　　一个清凉的声音接道，带着些许懊恼：“师兄你不是睡着了？怎么还知道我来？”
　　随着话音，一个伏趴在台基上缓缓上移的人站了起来，离最高处还有二十个阶。被发现的来人只好抬脚一个一个上去，口中却还是抱怨：“怎么每次都会被发现？你应该不在此处啊！”
　　座椅上那人看着他，无甚表情：“他来了么？”
　　“谁？”台基上人蓦地停住脚步，抬头上看。
　　玄衣人眼光不易察觉的闪了闪，然后倏然起身，一眨眼，已不在原处。
　　只是空阔的大殿回荡着他微带阴寒的声音——
　　“他的事，决不可大意！”
　　台基上人还是仰着头向上看着，那句话不自觉从口中接出：“怀雪，你不知道么？”
　　愣怔半晌，他却忽然笑了：“师兄……怀风，怀雪不知道呢。”
　　音未落，人却已消失。
　　只留他站处与那最高处相隔的十个台基，静静横亘在那里。
　　==☆迦◇耶☆==
　　怀风瞬移到殿外，那里空无一人。来不及思索，继续驱动念力到宫门外，果然，那里伏跪着幻莲宫所有的人。
　　落神山，栖神顶，幻莲宫。
　　天圣教。
　　在明河大陆西方的西域，那是所有族众共同信仰的圣教。落神山是他们心中的圣山，在圣山的栖神顶幻莲宫里，有着他们所敬仰的神。
　　他们信仰的神无所不能，改天易地，瞬间风雨。
　　他们很多人一生的愿望，就是能到幻莲宫里，哪怕只做一个清道者，只要能见到他们的神，那就是满足的。
　　且即使见不到他们的神，单是得一个“侍神者”的名号，也够一生慰足。
　　可幻莲宫怎是说进就能进的？三年一次一百人的选拔，单是望门贵族的子女就已抢破头，何来他们平民说？
　　但现在，那些好不容易进来的人，幻莲宫上千侍神者，正面朝东方恭敬伏跪于地，无人低语，无人稍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身上洁白的长袍与兜帽将他们的身体遮住，望去竟是白茫茫如烟如雾。
　　慢慢的，随着东方烟岚的流动，侍神者开始低声吟唱。奇异玄妙的音调像是洪荒时蔓延的无边潮水，又像是深山里响起的悠长挽歌，只有那些真正的心纯者方可聆听到他们吟唱的真谛。
　　如是
　　在黑夜深处
　　在密林深处
　　在苍茫无知灵魂的深处
　　神，请为我指引前路
　　当星河流逝
　　当大地消弭
　　当一切都化为虚无
　　神，请为我指引前路
　　神，请为我指引前路
　　……
　　……
　　不绝的吟唱从侍神者口中缓缓吟出，带着无法言说的庄重与肃穆。
　　怀风立于众人之前，一袭的玄衣显得有些突兀。他看着远处浮动的烟岚，眼内明明灭灭，不知所想。
　　跪在他身边的，是教中两大护法，左护法熵刃，和右护法徽。两人亦是头遮白帽，口中随身后上千侍神者一起吟唱。
　　半晌，师弟怀雪也从大殿赶了过来，和他站在一处，望着远方不语。
　　那远处的烟岚浮动越来越大，像动荡的海潮一样跌宕起伏，但更像是龙虎翻动凤鸾翔飞，在迎接神的归来。身后的侍神者低吟的声音更大了，一时天地间只剩回荡的吟唱。
　　神，请为我指引前路……
　　过了好一会儿，那沸腾的烟岚终于慢慢停歇，龙虎凤鸾也俯身两退，一个人影慢慢从显现。
　　淡淡的灰紫色的头发寂静的、轻轻的飞舞着，似梦中最美丽的幻蝶。纯白的长袍无风自动，带起隐隐的雾霭，一切的晦暗不洁将再不出现。在轻舞的紫发与浮动的白袍间，在那静默的肩下处，一朵莲花静放。那是一朵纯白的水晶莲花，重叠的花瓣，微歪的花茎，朴质的像是在水塘见过的那种。白色的水晶花瓣缓缓的绽开。啊，不。它不是白色水晶莲，是碧玉的，然后是淡蓝、天蓝、深紫、淡紫、浅粉、玫红……
　　而下，却是赤足。慢慢走动着，轻踏在浮空上。
　　迦耶……
　　自迦耶显身的一刹那，怀风怀雪和抬头的左护法熵刃相互对视一眼，熵刃继续低下头梵唱，怀雪也瞬间跪了下去。
　　而怀风，却又抬头看了眼前方隐现的他们的神，终于伏跪。在下跪的一瞬间，身上的玄衣变成了与身后众人无二致的白袍。
　　圣洁的压迫感随着他们信奉的神的走近愈加强烈，让他们不由俯首再俯首，低到尘埃里去。但当那人已经走到近处，压迫感却慢慢消减了，只剩下圣洁、庄重、肃穆。
　　人们口中吟唱声不由更大。
　　怀风和上千侍神者一起吟唱，但嘴角却是翘起。
　　神，如果我没有前路，您将会给我怎样的引？
　　片刻，怀风便感觉到眼前一晃，在低垂视野内出现的，是在白袍摇摆时闪现的赤足。虽然有点模糊不清，但洁白和莹玉却是可见的。
　　怀风心中一荡，却开始和侍神者唱出一样的音调，不再做他想。
　　在黑夜深处
　　在密林深处
　　在苍茫无知灵魂的深处……
　　起伏的吟唱间，怀风似乎听到一声若隐若现的叹息。
　　然后头上忽然一暖，待他悚然抬头时，他们的神，早已进入宽广高耸的幻莲宫。
　　怀风看着那人远去的白袍，神情复杂。半晌，他神色忽然一缓，下巴微微抬了起来。
　　迦耶，你终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