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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茫茫终不见 ...

  •   莫问潇带着日月教十长老,直奔华山后山而去。

      范松见他只顾在前方引路,竟毫不畏惧,不免心中生疑,喊道:“喂!你说的这子虚道长,为何如此故弄玄虚?怕不是技不如人,想使什么阴谋诡计吧?”

      莫问潇冷哼一声,答道:“子虚道长隐居深山多年,岂是你们想见便能见的。”

      范松与赵鹤对视一眼,赵鹤使出轻功急纵而上,赶在莫问潇身前,以防有诈。

      莫问潇在华山思过崖前停下,点头道:“道长已在里面等候多时。”

      范松站在崖前,但见山石嶙峋之间,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寒风穿山而过,一股无法言喻的阴冷之气扑面而溢。

      子虚道长师出武当,江湖上人都说最是光明磊落,既是为复仇而来,又怎会藏在一个这样的山洞之中,却不露出真容?

      “姓莫的小子,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否则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我们兄弟分!”赵鹤当先骂道,站在洞口,也踌躇不入。

      莫问潇神色平静,站在一侧,此时忽有日月教众远远奔来,大喊道:“报长老!”

      范松神色一凛:“什么事?”

      “报长老,山下教众突然遭到不明人物袭击,死伤无数,那人说是让小的给您带句话,”来人拱手行礼道,迟疑片刻,似乎有些不敢说出口,“他说……说是武当派子虚在思过崖等候十长老,以便教各位好好静思己过。”

      “岂有此理!这老儿好大的口气!”那白猿神魔张乘云早已不耐烦,不由骂道。

      “就是!我们十个打他一个,难道还能落了下风不成!”金猴神魔张乘风也附和道。

      “如何?”莫问潇神色淡淡,“你们教众受袭,但五岳早已无人再有一战之力,子虚道长亲临,还能有假?”

      “不过一个牛鼻子老道而已,跟他拼了!”范松咬咬牙,双手将擂鼓瓮金锤当空一舞,“兄弟们,咱去会会他,再回来将这姓莫的小子杀了便是!”

      他当先进了那思过崖上的山洞,其余九人便也跟着他鱼贯而入,但见洞中狭窄,初进时目不能视,他开口骂道:“秃驴,我兄弟这便来取你性命!”

      洞中却并无声息,范松进到深处,怒眼圆睁,却见四壁空空,似是连个人影也无,忽觉有异,连连后退,大叫道:“有诈!”

      然而待最后一人的身形消失在洞口,莫问潇手中琴弓陡然在弦上一弹,一声急遽的琴音,旁边埋伏的弟子早有准备,放下机关,洞口的大石轰然落下。

      莫问潇站在洞口外,看着灰尘簌簌而落,洞中众人惊叫连连,连忙回头乱砍乱劈,但他们入洞已深,那大石将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再也无法撼动半分。

      “姓莫的小子你卑鄙无耻!”

      “你等着,爷爷们开路出去,必将你碎尸万段!”

      “衡山派几代清誉,怎么会出你这么一个肮脏的狗杂种!”

      “有种便放爷爷们出去,大家公平较量!阴谋使诈,算什么名门正派!”

      莫问潇神色平静,抱琴静静听着洞中不住传来的模糊叫骂,直至尘埃落定。他慢慢扯起嘴角,微笑起来,那笑容愈来愈盛,愈来愈烈,直至化为癫狂的大笑。

      说什么呢,我本来就不是名门正派出身啊。

      他直笑得弯下腰去,热泪从两颊滚落,混入泥尘。

      复仇固然痛快,随之而来的却是心中更大的空洞。纵使他将这江湖腌臜一并杀个干净,再一把火烧尽,又能如何?

      他这一生苟活于世的唯一念想,已永远地消失了。

      一旁的弟子们不明所以,但见他大笑,知道大仇得报,便也跟着欢呼起来。

      莫问潇心知顾言湘一生最恨阴谋诡计,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但到头来,他孤身一人独掌难鸣,也只能用这等不齿的手段为她报仇,何其讽刺,又何其无力。

      思过崖旁的山石后,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孑然而立。

      若不是念着顾言湘多年来有目共睹的高义,避世已久的风清扬也必不愿出手帮这等大忙。

      这世间任你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此等阴谋诡计。

      他静静看着这一出啼笑皆非而又阴森可怖的闹剧得逞上演,微微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莫问潇渐渐敛了笑容,神色冰冷。洞里叫骂声、石头的砍击声、吵作一团的喧嚣愈演愈烈,直至渐渐归于岑寂。

      他抬起头来,望向空中一弯明月,那月儿扬起嘴角,似乎也在嘲弄着他。

      他终是变成了自己此生最讨厌的那种人。这天地不仁,终将屠龙少年逼成恶龙。

      莫问潇抱琴下山,再不回头。

      ————————————————

      五岳剑派与日月教一战,衡山派前辈之中的掌门长老皆殁,参战的弟子十去七八,余下的负伤累累。

      莫问潇听着杨青疏报上来的伤亡情况,点点头,神色淡然。

      “对了,”杨青疏迟疑道,“顾掌门先前曾写过一封信,让弟子们飞鸽传给你,但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

      莫问潇脸色突变,倏地回头,从他手中抢过了信,急急展开。

      那信上字迹潦草,远不如之前工整,显然是仓促写就,却洋洋洒洒有数张纸之多。

      这竟是顾言湘最后的绝笔。

      “问潇,五岳与日月教鏖战已有数日之久,情况不容乐观。此信到得你手中之时,我可能已遭不测。”

      “十长老此次前来,五岳连连大败,似是他们已琢磨出了克制五岳剑招之法,有备而来。但以五年前那一战之境况,他们不可能对我等武功如此深识。”

      “以我之推测,五岳剑派中必然有人向他们暗通款曲,泄露了各派武功机要。能对其他门派武功如此了解,只有左冷禅及嵩山派中人。”

      莫问潇手中霍然用力,不由将信纸捏作一团,双目死死瞪着那几个字。

      难怪此次决战,衡山派伤亡最为惨重。左冷禅等人为针对顾言湘一门,竟施了如此毒计。

      “问潇,我知你看到此信时,必已是心胆俱裂,恨不能手刃嵩山派之人。但此次我和爹爹、师叔若不幸身死,衡山派只能皆仰仗于你一人之手,切不可以卵击石。”

      “我一生别无所求,惟愿保住衡山派一脉。原想着让这江湖河清海晏,如今看来,已是无能为力。”

      “切勿让衡山派毁于我等之手,这是为师对你最后的嘱托。”

      莫问潇将信纸揭至最后一张,但见其上泪痕斑斑,字迹皆被晕染开去,他不禁轻抚那熟悉而龙飞凤舞的小字,簌簌落下泪来。

      “问潇,你我心意相通,恨不能长相厮守。”

      “当年在老农墓前,你我曾论及生死。死者已矣,我万万不赞同你沉湎于悲伤痛苦之中,你若能放下心结,放肆挥洒,快意人生,方才不辜负我和爹爹师叔的牺牲。”

      “你天资聪颖,必将成为武林中新一代绝顶高手。衡山派交予你手中,我死而无憾。”

      最后几句似乎是她想了一想,又添了新墨,写了一行小字。

      “你我相交甚笃,奈何情深缘浅,我走之后,你不可纠缠于心。若有钟意之人,我切切望你娶妻生子,一生无忧。”

      “顾言湘,绝笔。”

      莫问潇抬起头来,将信纸揉在手心,心中半是凄切,半是愤怒。

      她竟然以为她走之后,他还能有再钟意她人的可能?

      自亲眼见她坠落悬崖的那一刻起,他不过就已是一具行尸走肉,形容枯槁,未老先衰,因着身上肩负着的衡山派掌门重任,才勉力支撑没有随她而去。

      求生已再不快,求死而已不能,这对于生者而言,是何等酷刑?

      莫问潇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睛已哭得赤红,他面向东方而立,群山竦峙,如一柄柄利剑,刺向青空。山风呼啸而过,他只觉心中从此永远地留有一个空洞,任何物事都无法再填补。

      他回过头来,森然道:“我必杀嵩山派,以报今日之仇。”

      杨青疏见他神色几度变幻,心下忧虑,忙道:“万万不可!顾掌门曾留下口谕,说你得知消息必然会执意向嵩山派复仇,令我辈誓死阻拦!”

      思及掌门之死,他不由痛哭出声,当头跪倒。其余弟子见此情形,也纷纷跪倒在地,哭成一片。

      “掌门万万不可!”

      “望掌门念在衡山派数百年基业,万不可存玉石俱焚的心思!”

      杨青疏满脸泪痕,抬头劝道:“在下以死相谏,求掌门收回成命!”

      那样聪明睿智的女子,真是对他了解至深。

      莫大的底色是暗色,他们两人从一开始便都清楚。

      莫问潇望着这些跪伏在地的衡山派弟子,默默收紧手指,用力得指节发白。

      嵩山派,便让你们再苟活几年。

      此时忽然有弟子急急赶来,拱手行礼道:“报掌门。”

      莫问潇抬头,见是他派下华山的弟子,不由心中燃起一些隐秘的希望:“说。”

      “弟子已带人仔细检查过绝顶悬崖下的山谷,没有……没有发现顾掌门的遗体。”

      “都看过了?”

      “弟子们将山谷两侧足足找了数十遍,仍然没有……”

      莫问潇神色惶然,跌坐在地。

      从前衡山派每有弟子牺牲,顾言湘都会尽力料理后事,即便再难,也要找到遗体妥善安葬。

      如今的他身为掌门,却连将师傅姐姐的遗体带回衡山都做不到……

      上两辈掌门都将衡山派的重任交予他手,可自己真的能像顾言湘那样么……

      那样惊才绝艳的剑法,那样处变不惊的气度,和那样运筹帷幄的智谋,他此生拍马难及。

      他长叹一声,只觉前路暗无天日。

      “诸位起来吧。”他终是抬手说道,“将师祖和师叔祖以及众弟子的遗体收敛,即日出发回衡山安葬。”

      明月当空,鸦声切切,似也是为这等惨剧而哀悼不已。

      莫问潇轻轻横起琴弓,手中琴音倾泻而出,曲调婉转凄切,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他痴痴望着崖下,天风呼啸,拂起他的头发和衣袂。

      明明正当少年,那青丝之中,不知何时竟已夹杂了几缕白发。

      他怔怔地奏琴,眼中恍惚流下泪来。周围的弟子心中凄切,为这琴音所发,不免都哭成一片。

      从今往后这《潇湘夜雨》,既是为他自己而奏,也为祭奠那绝世的芳华女子。

      他一生的基调,终是凄苦。那短暂的快乐与肆意如流星飞剑,飒沓而过,须臾间消失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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