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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手下见真章 ...

  •   三天后,衡山别院。

      “还不错,”顾言湘满意地点点头,莫问潇学习的速度超过她的预料,“基本的呼吸吐纳,我看你节奏是对了。”

      莫问潇点点头,只字不提自己这三天是怎么过的。

      “你出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莫问潇跟着她出门,见一个人立在院中,这人他在那日面见顾掌门时见过,但全程没说过话,只有些模糊的印象。

      “这是我的师叔,江狄,”顾言湘介绍道,“看好了,他只教一次。”

      江狄一身布衣,与那些名门正派的人穿着打扮皆不同,看上去平平无奇。他总是笑眯眯的,没有什么架子。少年注意到,他手中一直拿着一个草编的球。

      “江大侠。”莫问潇行了一礼。

      “嘿嘿,大侠可谈不上,”江狄将手上的球抛上天空,又以极快的手法接住,“我呢,归根结底只是个杂耍手艺人罢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莫问潇确实没想到,顾言湘让衡山派二掌门亲自来教他的,不是剑法,也不是内功,而是——玩球。

      第二个三天,莫问潇将自己关在别院内,默默地倒腾这只上不得台面的草编球,直将那球表面抛磨得光滑发亮。顾言湘不说,他也不问缘由,只是埋头练习。

      第三个三天,顾言湘如期而至,看了他那杂耍一般的手上玩球功夫后,又是点点头:“还行。”

      “今天开始,教你剑法,”顾言湘拿出一柄木质的练习剑,“这剑法只有一招,你看好了。”

      莫问潇依葫芦画瓢,又是挥舞这木剑,勤勤恳恳地练习了三天。

      最后一天,莫问潇等到落日西垂,也没见顾言湘的身影。明天就是拔萃大会了,她是把这事给忘了?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来不了了?还是说,她真的对自己如此有信心?

      莫问潇继续练剑,但不免有些心神不宁,直到余光瞟到院门口出现了一袭白衣的影子,他才舒了口气,心头大石放下。

      “我方才看到了,”顾言湘笑道,“不错。”

      莫问潇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发问:“顾姐姐,就凭这些,你当真觉得我能在拔萃大会上胜出?”

      “如果你心中还有疑虑,那便是不能,”顾言湘接过他的木剑,随意挥舞几下,挽了个剑花,“你得罪了衡山城中的恶霸,若没有衡山派护你,你下山便是个死,出不了衡州地界。”

      “若死在拔萃大会上,与下山的结局一样,你如何选?”顾言湘少有地神色正经起来,“这道理你自然明白。与其让你下山送死,不如铤而走险赌一把。”

      “顾姐姐,你真是……”

      “是个怪人,对吧?”顾言湘又转回往常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笑嘻嘻道。

      莫问潇被她说中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意。夕阳斜照,他微微眯起眼,身形像是也被描上了一层金边,更衬得肤色苍白,恍若透明。

      “对了,你那把琴,能借我玩玩么?”顾言湘若有所思,突然发问。

      “琴?”莫问潇向来琴不离手,听她这么一问,神色为难。

      “别这么小气,我明早就还你。”顾言湘神秘一笑。拿了琴,她又是那样,晃晃悠悠地走了。

      莫问潇站在原地,直到那白衣的少女消失在山道尽头,他微微叹出一口气,眸中意味不明。

      ————————————————

      衡山派建派已有数百年,最早可追溯到唐宋,但当年被湘西铁掌帮裘千仞一人击败后,自此元气大伤,如今虽在五岳剑派之列,实力与地位已远不如当年巅峰时期。

      正因如此,一个门派若如日中天,则多会大开山门广收门徒,但像衡山派这样日趋衰落又抱着复兴期望的,对收徒一事向来是慎之又慎。

      寻常弟子除了因机缘巧合入派的之外,真正名正言顺收徒的便只有三年一度的拔萃大会,但名额也只取前三。因此比武极其残酷,参与者多半本身已带有一定武艺,上场前又要签生死状,重伤者有之,殒命者也不在少数。

      如此严苛的标准并不是衡山派所定,实是想入名门正派的人太多,本门遴选弟子向来又谨慎,导致竞争太过激烈,久而久之便演化成了不成文的规则。

      衡山七十二峰中,又有祝融、紫盖、天柱、石廪、芙蓉,被称为“衡岳五峰”,李白曾有诗曰,“回飙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其中紫盖为五峰之次,峰顶有仙人洞,峰下有一奇石名为洞灵崖,衡山派先祖在崖顶开辟出一块空地,作为演武之用,每三年一度的拔萃大会,便也在此举行。

      莫问潇站在场中,依然抱着他的胡琴,此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他抽签的运气不佳,被分在了高手如云的甲组,方才已经输了一场,若是这场再输,他便无缘衡山派了。

      “这孩子,怎么会对上风神刀胡不喜?”观战的宁中则喝了一口弟子斟上的南岳云雾茶,忧心忡忡道。

      参加拔萃大会的弟子比之普通人虽然已是高手,但对她们而言仍是无名小卒,但这位对手却有些来头,他出自与衡山派有些过节的铁掌帮,若是让他入了衡山派,无异于打了历代掌门的脸,就连顾言湘的神色也振作起来,紧盯着场中局势。

      莫问潇的衣服已经破了三四道口,脸上也在刚才的比试中挂了彩,然而饶是如此,他的面色和眼神竟没有半点惊慌。

      一声锣响,比武开始。

      “你的武器呢?亮出来!”胡不喜粗声道,“我不打手无寸铁之人。”

      莫问潇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动。坐在座首的顾千山轻轻抿了一口茶,眸光深敛。

      “喂!你哑巴了吗?衡山派当真是没落了,连你这种病恹恹的家伙也能参加拔萃大会?”胡不喜往地上啐了一口。

      莫问潇还是不答,胡不喜失去耐心,欺身上前,一把精钢制的长刀挟风带雷,直向他肩头砍去——却被对方矮下身,胡琴在刀柄上堪堪一挡,借力溜到了他身后。

      他快,对方的速度更快,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就已经被那把破胡琴弹开。但这小孩显然确实没有什么力气,虽然避过,他的刀却没有偏半分。他不信邪,瞬间连出三招,刀刀凌厉,自信没有人能完全躲过,但却都被对方诡异的身姿绕走。

      这病鬼又不屑说话,却又近不了身,胡不喜何时受过如此侮辱,心中大怒,起了杀心。他一改之前的大开大合,刀刀绵密,直指莫问潇身上各处要害。

      “这小孩真是奇怪,他本可痛快认输,却非激怒人家对他痛下杀手,”左冷禅微笑道,似乎在看什么困兽斗的好戏,“莫非真不想活了不成?”

      说话之间,莫问潇躲得慢了,后背顿时中了一刀,鲜血登时从衣服裂口中渗出来。宁中则不免也有些担心,却见顾言湘虽然关切,神色之间却并不忧虑。

      “哈,我看你还狂什么!认输吧,我还能留你一条小命。”胡不喜大喜,露出与他名字不相称的狞笑。

      说话之间,胡不喜又是挥刀攻去,莫问潇脚下后退,但胡不喜攻势大起,身形一闪,越发欺身上前,刀尖又在他腰间划了一道。

      “还不认输?非要找死不成!”

      莫问潇中了两刀,周身伤口撕裂般地作痛,面色更是苍白如纸,却咬着牙毫不出声,但身形多少有些凝滞,眼看对手又是一刀,他已经被逼到演武场的死角,避无可避。

      宁中则惊呼出声,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这是对着莫问潇胸口的杀招,他若避不过,便是横尸当场。

      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已经糊住了视线,莫问潇勉力眨了眨眼,眼前对手的脸越来越近,带着凌厉的杀气,宣告他的死刑。他突然侧身一让,背后贴着演武场的护栏擦过,刺啦一声,伤口皲裂,血溅地面。

      但就在此时,所有人眼前一花,他突然出手了。以难以辨清的速度,他手中突然出现一柄极细极窄的剑,只一剑,空中溅起一道血弧。

      胡不喜应声倒地。

      场上哗然,只有五岳剑派的高手看出来,他的剑一直藏在胡琴之中,最后那一剑正是衡山五神剑之一天柱剑法中的第一招,天柱云气。

      胡不喜那一剑正中在胸口,莫问潇腕力有限,差了几分没有伤及心脉,但也只能躺在地上喘气,周围早有人将他抬下去。莫问潇收剑入琴,肃然站立,他一共中了七刀,脸色更是苍白如鬼魅,周身衣衫没一处完好,均被鲜血染透,却仍以琴拄地,强撑着没有倒下。

      “好!”满场寂静中,却是岳不群当先赞了一声,“恭喜顾掌门,依我看,此人必成大器!”

      “雕虫小技,投机取巧罢了。”左冷禅不屑道。

      “带他回去休息治伤。”顾千山对身边弟子吩咐道,而后转头问顾言湘,“你都教了他些什么?”

      “三天内功,三天杂耍,三天剑法。”顾言湘答道。

      座中众人微微吃惊,左冷禅更是嗤笑出声。顾千山点头不语。

      之后的比武泛善可陈,莫问潇身在甲组能杀出重围,入衡山派已成定局。众人散去之后,顾千山对女儿道:“你留下,陪我散散心。”

      两人沿着衡山山道,一路向祝融峰流云堂而去,石阶旁暗涧流水汤汤,时而成瀑,时而成溪,虽然已是暮春,山风仍然清冷如针。顾言湘知道父亲一言九鼎,自她有记忆起便未食言过,想来不会反悔,但又不知父亲留自己下来是何用意。

      “湘湘,你自小便在衡山长大,此间山水如何?”

      顾言湘一愣。她母亲早逝,父亲身为一派掌门,事务繁多,疏于对她的管教,因此幼时顽劣得很,每每带着年龄相仿的各路玩伴爬树穿溪,不亦乐乎。不说踏遍衡山七十二峰,至少门派这主要五峰之中,除了后山禁地外,还没有她尚未踏足之地,一石一树,都已刻在脑中。

      “美不胜收。”顾言湘坦诚答道。

      顾千山轻叹一声:“是啊。家乡纵有百般不好,总是不能容外人置喙的。”

      “这个姓莫的小子,你教得很好,”顾千山看着这个年已十六的女儿,“你做事向来全凭兴趣,总是三分热度,当年吵着闹着要学琵琶,不过一个月便丢下了,我本以为你这次也会放弃。”

      “三天内功,为的是调整呼吸吐纳节奏,以便长时间比武后不致胸闷气短,三天杂耍,为的是让他初谙手法与步法,提升反应速度,最后三天的这一招天柱云气,才是杀招,是也不是?”

      顾言湘吐了吐舌头,点头称是:“他的胡琴也被我做了些改造,适合藏剑,便可出人不意。不过这激怒对手以寻破绽的技巧,我可没教他,是他自己领会的。”

      “左冷禅虽然出言尖锐,但有一点倒没说错,你教他的只是投机钻营之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此次赢下演武,实是以命相搏。但我既然出言答应,自然便不反悔,只是自你娘走后我再未收徒,心生倦意,”顾千山抬眼望向衡山,远处云气森罗万象,心下不由感慨,“河山再好,需有人守才行。”

      “我想让他拜你为师,从此跟着你学习武艺。”

      顾言湘吃了一惊。记忆中,爹爹少有如此严肃之时,他意味深长的语气,其中蕴意她自然懂得。她虽然不爱红装爱武装,这些年来也是衡山派少年弟子中的翘楚,但毕竟年纪尚幼,同辈弟子基本都比她年长,但目前还无一人能够开山收徒。

      “多谢爹爹!”她心下一凛,连忙行礼答谢,“我一定不负所托!”

      回到祝融峰后,顾言湘心中大喜,想着亲自去通知莫问潇这个好消息,顺便送些伤药给他。

      她一路雀跃着纵马去到衡山别院,推开院门便道:“莫问潇!我爹答应你入衡山派了!”

      然而院中寂静无人,唯有鸦声切切,身负重伤的莫问潇竟不知去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手下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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