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莫问潇湘》林陌桑

28、少女多心事

　　在莫问潇内心焦灼的煎熬之中，五岳剑会还是来了。

　　这一年华山气宗战胜剑宗，剑宗门人皆被逐出华山派。岳肃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弟子岳不群，他一时风头无两，早早便带了门人来到衡山。

　　流云堂的人群之中，莫问潇目光逡巡片刻，果然没有见到风清扬的身影。

　　五岳剑会兹事体大，许久未露面的老掌门顾千山坐在上首，岳不群拱手道：“顾老掌门宝刀未老，竟是越发精神了。”

　　顾千山笑道：“哪里。一把老骨头罢了。”

　　“岳师兄年纪轻轻，将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听说此次剑气之争也是岳师兄一手解决了危机，力挽狂澜。”顾言湘虽然不喜社交，但如今贵为掌门，也不得不说些场面话。

　　岳不群温声笑道：“华山派治理失措，让同门见笑了。顾师妹才是少年英才啊，先灭铁掌帮之患，又解了青城派之围，衡山派如今是威震江南，风光无限。”

　　“不错，”他身旁的宁中则也说道，笑容倒是真心实意，“我们远在华山，都听说了湘湘的威名啦。”

　　顾言湘听宁中则都这么说，知道她从不虚与委蛇，不免心中一松，笑道：“宁姐姐也取笑我。”

　　“不过日月教如今日渐猖獗，听说连衡山城中也有他们的踪迹，”岳不群话锋一转，“此次五岳剑会，恐怕推举盟主之事要提上日程了。”

　　上次恒山派一会，各派之间因为推举盟主之事闹得不太愉快，顾言湘听他这么一说，只怕他初任掌门，急于立威，对盟主之位是志在必得。一时间，宾主尽都沉默了。

　　“日月教之事，确实紧急，待其他几派中人到齐，再商议不迟。”顾千山打圆场道。

　　岳不群呵呵一笑：“顾老掌门说得是，是我太过忧心，急了些。”

　　莫问潇站在顾言湘身侧，冷眼旁观，不免暗暗喟叹。此次五岳剑会人还没到齐，便已是暗流涌动，只怕等左冷禅带嵩山派中人赶到，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抬眼望向堂外，初秋山色迷蒙，云萦雾绕，衡山派的命运，不知又会被这双大手推向何方。

　　但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场腥风血雨，他已站在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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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尘宴后，华山派众人在别院中安顿下来，这日清晨，宁中则刚起床梳洗完毕，便听到顾言湘在院中喊道：“宁姐姐！”

　　她忙推门出去，见顾言湘一身素衣，山间风大，她的裙裾飞扬，身后跟着低头沉默的黑衣少年，俨然一副掌门气派，再也无当年那个小女孩的半分模样。

　　“问潇，你在这里等我，我跟宁姐姐说几句话。”顾言湘回头说道。

　　少年沉默着，只是点了点头。

　　宁中则将顾言湘迎进门来，瞟了一眼不远处垂手站立的少年，笑道：“你这弟子，旁人都说性情古怪乖张，如今看来倒是乖顺得很。”

　　“那当然了，我可是他师傅，”顾言湘笑嘻嘻道，在桌旁坐下，“宁姐姐住得还满意？”

　　“当然，既是湘湘亲自安排，自是没话说，”宁中则看向如今神色一本正经的女子，忍不住叹道，“我倒没想到你会问这个，你真是变了，如今举手投足皆是掌门风范，我记得上次来衡山，你还拖着我偷偷溜下山去玩呢！”

　　“宁姐姐，你这么多年没来，还好意思说呢。”顾言湘吐吐舌头道。

　　宁中则看向她，不过几年过去，她脸上的稚气褪去不少，如今越发显出五官的脱俗来。顾言湘的娘亲沈岑当年号称江南武林第一美人，宁中则虽未亲见，倒也能从这张精致绝伦的脸上窥得几分。

　　她不由心念一动，笑道：“你这几年不会都忙着当掌门了吧？年纪到了，可有动过什么心思？”

　　顾言湘摇头，不以为意地笑：“我这种人，人家见了只会怕，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娶？再说了，我也瞧不上他们。”

　　她这话虽然狂，倒也不假，她从小便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三岁便开始耍剑，五岁已无师自通，又生了一副绝美的好脸蛋，能入衡山派顾氏父女法眼的少侠，恐怕现下江湖上也数不出几个。

　　“我有什么好说的，”顾言湘托腮笑道，目光灼灼盯着宁中则，“你心心念念的师兄，怎么样啦？”

　　宁中则双颊一红，低下头去：“几个月前，他向师傅提了此事，老掌门已允许我们成婚了。”

　　“真的？！”顾言湘喜不自胜，“这么快？你不是一直还以为……”

　　“是啊，我一直以为他对谁都温声细语，谦谦君子，对我也没什么不同，”宁中则甜蜜笑道，“没想到……”

　　“我原想着，他既当了华山掌门，你怕是喜忧参半……原来竟是双喜临门！”顾言湘双眼亮晶晶的，“什么时候成婚？我非得去喝喜酒不可。”

　　“师兄初任掌门，忙得焦头烂额，婚期还没定呢。”宁中则笑道。

　　顾言湘点头道：“也对。不过这家伙也真是的，明明也有心思，偏偏毫无表露，害得宁姐姐茶饭不思，该打。”

　　当年在恒山派，她与宁中则秉烛夜谈，那时宁中则正是猜不透岳不群心思的当口，说到委屈处垂泪不止，彼时的光景她还记忆犹新。

　　宁中则心中一酸，含笑道：“都过去啦……”

　　顾言湘知道她必也是想起了伤心之事，忙宽慰道：“如今婚事定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江湖之中谁人不知宁女侠和岳师兄的美名，日后双剑合璧，又是一段佳话。”

　　宁中则神色一松，笑道：“你别光顾着说我，你这性子倒是多年未改，也该留意留意身边……”

　　顾言湘忙不迭地摇头摆手：“知道啦知道啦……”

　　她如今二十有一，正是妙龄，顾千山平日里也有些言语叮嘱，她早已听得耳朵生茧。

　　“那个……我还有事，宁姐姐，我先走啦！”

　　她连忙找借口想逃，宁中则看穿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也不执着：“我送你出去。”

　　两人回到院中，见莫问潇仍抱琴站在风里，整个人凝定自在，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宁女侠。”他微微躬身行礼，抬起头，一双眼却尽流连在师傅脚下。宁中则忽然心中一动，微微一笑，也没有拆穿。

　　“宁姐姐，我先走啦。”顾言湘回头道。

　　宁中则点头，却见莫问潇的视线向这边看来，面色平静无波：“宁女侠，在下有一事想问。”

　　宁中则和顾言湘对视一眼，便道：“你说。”

　　“贵派风清扬前辈曾在恒山出手指点，晚辈一直心中挂念，想斗胆问问他隐居之事。”

　　宁中则心中微微叹息，说道：“风师叔因去江南娶妻，错过剑宗与气宗的决斗，待他回来，已是尘埃落定，气宗门人落败后，皆离开了华山。风师叔心灰意冷，隐居在后山思过崖附近，师傅念及他武功超绝，在门派之中德高望重，只让弟子时不时送些衣食上山，却都原封不动被退回来了。”

　　“这样说来，此后便也见不到风前辈了？”莫问潇倒是执着。

　　宁中则点头：“他连华山中人都不愿再见，怕是很难。”

　　“可惜。”莫问潇点点头，“多谢宁女侠，解了在下心中疑惑。”

　　这些是华山派内部事务，原本他不该问的。但或许因了当年风清扬说的那番话，又或许是因两人相似的境遇，莫问潇偏生很是在意他的下落。

　　他又行了一礼，便跟在顾言湘身后离开。

　　两人沉默地在山道上行了片刻，顾言湘问道：“你向来不多问，为何这么在意此事？”

　　莫问潇低头答道：“风前辈当年在恒山对战之后曾与我说，世间最厉害的武功不是刀剑，是阴谋诡计。”

　　顾言湘恍然：“没想到他虽已如此通透，仍然是免不了这种事。”

　　想到衡山派如今的境遇，以及前几日流云堂中的暗流涌动，顾言湘不禁心下彷徨，一时无话。

　　正在此时，忽有一个弟子从山下赶上来，见是顾言湘，忙行礼道：“报掌门，嵩山派韩掌门带着一应弟子，已到山门处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顾言湘和莫问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忧虑。

　　“问潇，”顾言湘沉声道，“不论此次发生什么事，我衡山派必不会推诿，你放心。风前辈的悲剧，我断然不会让它在衡山派发生。”

　　“师傅……”莫问潇开口想说些什么，终是沉默。

　　“嵩山派的野心昭然若揭，派各路细作潜伏在其他门派，理亏的是他们。”顾言湘眸光坚定，“我衡山派行正坐直，问心无愧，该轮到他们提心吊胆才是。”

　　莫问潇点点头。

　　他本想着，是不是称病避一避风头好一些，但见顾言湘似是已看穿他的心思，态度坚决，便不再迟疑。

　　“走，”顾言湘回身，唇间露出促狭的笑意，“贵客临门，我身为主人，当去亲自迎接才是。”

　　莫问潇沉默着跟在她身后，她目光坚定，身姿昂扬，毫不露怯，只身下得山去。

　　仿佛一步步地，迎接衡山派既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