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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夜袭铁掌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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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风的身体调养两天便已没有大碍,倒是没有耽误行程。
这一日已近年关,顾言湘带门人行到了衡山城外,眼看马上就能回门派过个好年,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免放松下来。
众人纷纷下了马,正要入城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遽的快马嘶鸣,那马大概是受了伤,声音极是凄惨,惹得众人都不由回头看去。
顾言湘心下生奇,极目远眺,骇然看到一匹骏马浑身是血,马上的人已无法端坐,只能趴在马背上,衣衫褴褛破旧,身上的血与马血已经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正惊疑不定之间,那马疾驰到眼前,许是已到强弩之末,一声悲鸣,前膝跪地,竟是已伤重而亡,马上之人被甩下地来,狼狈地滚了好几滚方才停住,一动不动。
顾言湘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去,厉声问道:“齐鸣,出什么事了?”
她已经认出来,这正是几年前她安插在湘西凤凰城的探子。
那人喘着粗气,勉力抬起头来,见是顾言湘,被乱发和血污遮盖的眼中出现一丝欣慰:“大小姐……总算……”
顾言湘目眦欲裂,问道:“是不是铁掌帮?”
“他们……夜袭了闻湘楼……全部殉门,让我拼命逃出来递消息……”那重伤弟子答道,“大小姐,我们……没有辜负您……”
“我知道了,你别再说话,”顾言湘面有戚色,“来人!”
齐鸣艰难地摇摇头,苦笑道:“我们的使命……完成了……以后,无法再为大小姐效力……”
他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说不下去,身子一歪,已经气绝身亡。
凤凰城的闻湘楼看上去只是一座普通茶楼,实际是三年前顾言湘亲自去湘西建立起来的暗哨,目的便是掌握铁掌帮的动向,防止他们对衡山派不利。所以这些年来,他们的一举一动几乎都逃不过顾言湘的耳目。
顾言湘知道他们最近有所动作,原本想着回到衡山便先将人暂时撤回来,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心急,她当上掌门的消息才传出去不到半月,这就急着踩到脸上来作威作福了。
众人见那弟子死状凄惨,都转过脸不忍再看,莫问潇站在一侧,悄悄让人将他的遗体收拾好,准备带回衡山安葬。
顾言湘背对众人,除了莫问潇,没有人看到她脸上流下的两行清泪。湘西凤凰城这个据点,是她当年好不容易说服顾千山才得以建立,她从弟子中挑选了机灵年轻的那一批亲自训练,齐鸣、马思潜、武二、张小越,还都是十八九岁,每个人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他们原本都只是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能得到大小姐的赏识和培养,一个个受宠若惊,忠心耿耿。她还记得临走时他们齐齐跪倒在面前,抱拳说道:“定不负大小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没想到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衡山派弟子见此惨状,皆是群情激奋,有人喊道:“大小姐,衡山派忍不了这种羞辱!”
“师傅姐姐,”莫问潇站到她身侧,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低声说道,“节哀。”
顾言湘再转过身来,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双眼通红,声音有些嘶哑:“铁掌帮与衡山派数百年仇怨不休,当年裘千仞杀死衡山派上下几十名高手,令我派武功绝技尽数失传,百年来未能恢复元气,如今他们先是派弟子进我拔萃大会挑衅,又是挑唆青城派与我为敌,如今我十几名年轻弟子,更是惨死于他们手中……”
她扬眉抬首,目光逡巡,见到爹爹和江狄对自己点了点头,便高声说道:“我才初当掌门,他们便如此猖狂挑衅,无非是欺负我年轻,我派又势弱,但如果这一次忍气吞声,日后江湖之中,哪里还有我衡山派立足之地!”
她的话有如一把烈火扔进了干柴堆之中,众人不免慷慨激昂,纷纷喊道:“讨回公道!”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不可原谅!”
顾言湘门下的弟子更是义不容辞,刘正风、颜汀、鲁连荣和方千驹当即跪倒,齐声道:“但凭师傅下令!”
“爹爹,还请您带着齐鸣的遗体回衡山安葬吧,”顾言湘说道,“余下的弟子,我也必将他们带回来。他们生是衡山人,死也要是衡山鬼。”
顾千山见女儿面色刚毅,早已不见当年青涩少女情态,不免心中感慨:“湘湘,你……一切小心。”
顾言湘点头,长剑出鞘,翻身上马,高声道:“走!”
“踏平铁掌帮!”众人纷纷上马,一行人如风卷残云,调头向西北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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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辰州溯沅江而上,铁掌峰位于泸溪和辰溪之间,形如五指向天,奇险高绝。自南宋韩世忠在此落草为寇算起,铁掌帮已在此经营数百年,与衡山派一在西北,一在东南,呈掎角之势对立。
这一日入夜,北风一阵紧似一阵,随即便下起雪来。山下的望楼内,火塘中的余烬还在散发些微弱的热气,负责岗哨的弟子坐在火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咯吱一声,踩断树枝的声音将他惊醒。他举目四望,见紧闭的门被推开,忽然闪进一个人来。
“火都灭了,你还睡!”原是来换岗的弟子,他取下身上的蓑衣,瑟瑟发抖地搓着手,张罗着从墙角重新捡些柴火扔进塘里。
先前那弟子被平白无故吓了一跳,笑骂道:“你他娘的快关门,冻得要死。”
“你是不是蠢?这么大的烟,关门想被呛死?”后面那弟子回敬道,“再说前日上面特地吩咐过,我们端了闻湘楼那个店,这些日子恐会生变,你还在这打瞌睡,万一出点什么事你有几个脑袋掉?”
“呵,”先前那弟子嗤笑道,“就凭衡山派那帮跟在娘们儿后面的孬种?借他们十个胆都不敢来吧?再说了,真出点什么事,你我的脑袋在那之前就保不住了,掌门都砍不着。”
“呸呸呸,”像是怕这话有些不吉利似的,另外那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可回去睡觉了,懒得管你,”先前那弟子打了个哈欠,“天亮后我再来。”
他站起身来,取下蓑衣披上,径直出去了。留在火塘边的弟子百无聊赖,数着他雪中的脚步声,八、九、十……倏地戛然而止。
那弟子猛地站起身来。常年在望楼放哨,他对这里自是清清楚楚,从门口走到台阶十二步。他抬眼望向门口,什么也没有,唯有风声呼啸,雪花还在不住地涌进门来。
恐惧如铁手,骤然捏紧了他的心脏。他连忙转身,正要去抓挂在墙上的号角,突有一阵微风从背后袭来,细剑自他的脖颈划过手臂,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莫问潇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的脑袋,如你所愿。”他冷冷地说道,转身离去。
山下的泸溪对岸有一片小坡,坡下雪中竟浩浩荡荡藏了百来号人。顾言湘听到微弱的声音,回过头来,知道派出去的莫问潇、刘正风等人都已经得手,便起身说道:“诸位,铁掌帮虽是江湖草莽,但在此地已有数百年经营,帮中高手十余人,切不可轻敌。”
众人点头称是,她又说道:“铁掌帮眼下应该都已睡下,麻烦师叔们和我去上层找那裴帮主,问潇,你带着师弟妹去中层,余下弟子去下层,除高手外,普通帮众可留性命,生擒便是,不必赶尽杀绝。”
她此生从未来过铁掌峰,竟对他们的望楼分布、人员位置了如指掌,显然是早有过打算,想必闻湘楼弟子已经替她踩过点。衡山派弟子纷纷应下,莫不叹服。
顾言湘转头见莫问潇神色有异,便轻笑道:“问潇有话要说?”
“雷垠。”他冷冷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雷垠作为铁掌帮二把手,必然住在上层,而莫问潇要带着师弟妹去中层,便不可能遇到。
顾言湘奇道:“你对他有如此大恨?”
“他打翻了师傅的酒。”莫问潇答道,“不可忍。”
顾言湘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呀,你这人,真是记仇得很。”
莫问潇见她脸上又露出熟悉的促狭笑意,忽又说道:“谨遵师傅命令。”
他默然转身走开,领着师弟妹掠水过溪,竟是不再有异议。
“真是奇怪,他一个连师兄的面子都不怎么给的人,偏偏这么听你的话。”旁边的江狄看他走远,笑着说道。
顾言湘也未多想,只是答道:“他若是连师傅的话都不从,衡山派也容不下他吧?”
百余人悄悄摸过溪边,上得山去,岗哨中的弟子已经俱被灭口,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接近铁掌帮寨门,顾言湘执剑向天,众弟子一呼百应,高声喊道:“杀!”
她飘然纵身掠起,竟直接依着陡峭山石之势向上攀越,向峰顶飞去,身后弟子火把熊熊燃起,杀声震天。
满寨中人尚在睡梦之中,突然被破门而入,死的死,逃的逃,乱作一团。
雷垠年老眠浅,为人又极是警觉,他骤然醒转,翻身下床,流星锤已拿在手中,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他连忙退后几步,避其剑下锋芒。那人一身黑衣,犹如鬼魅。
“谁?!”他惊叫道。
“取你性命之人。”来人冷冷答道。
四面杀声大起,窗外的火光明灭不定,映出当年回雁楼那少年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