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１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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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江右不知为何梦到作曲系的期末音乐会。
他十八岁拿维也纳作曲金奖，又生得一张清纯男大模板般的俊脸，本是海音的风云人物，却不知怎地，在期末邀请乐手时频遭冷遇。
除了死党蒋南烛，无人到场排练。这首室内乐他写了两个月，刻下，总谱四散在地，狭窄的排练室从未如此空旷。他等到傍晚，直到蒋南烛拉开窗帘，说，看，有晚霞。
冬日的霞栖在哥特式钟楼的尖顶，他俯身把总谱一页页捡起来，合上钢琴盖子，说：“我们走吧。”
推开门时他用力攥了下手，新打印的总谱纸页那样锋利，像要割开生茧的指腹。
刺痛袭来时他才醒来。天色灰茫，手边的电话似乎震了很久，令他指尖发麻。
“江右！”是蒋南烛，口吻急匆匆的，“我内部收的信儿，金橡树奖最佳原创电影配乐就是《文珍》！”
他怔愣，徒劳地张了张嘴，又闭上。《文珍》是文艺片导演徐春平的大热电影，电影爆火后出了同名交响乐大碟。
这张大碟他做了俩月，面世后却与他无关。作曲署名是“苏振康”，一个常常被冠以“老牌”、“权威”这种字眼的音乐人。
他大一开始在苏振康的录音室做助理录音师，自学流行乐编曲，后来慢慢开始跟苏振康做项目，共同作曲里始终查无此人，可是能拿到钱，他也就算了。
唯独《文珍》大碟，苏振康砸再多钱他都不肯妥协，被逼得休了学，还是没能阻住满腔心血被夺去名字、换了主人。
蚍蜉难能撼树。他坐起身，只是觉得疲倦。蒋南烛还在为他抱不平，直到简晴的电话进来，他以一句苦笑着的“算了”打断对方。
接起简晴的电话，对方语气有些奇怪，“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意识尚混沌，他下意识答了“不知道”，跟着便有些后悔，“我……”
“今天是我生日。”简晴阻住他的解释，“我今天有夜戏，回不了家，但我好想喝妈妈炖的汤，你可不可以帮我跑一趟？”
“好。”顿了顿，他声音低下去，“抱歉，我这两天……”
电话挂断了。
*
赶到简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一进门是熟悉的山茶花香，管家英叔出来迎接，唤他“少爷”。
他笑笑：“叫我江右吧。”英叔不响，带他去见康倪。
入了冬，山茶花开得正好，康倪坐在花园廊下茶歇区，看着一株伸出墙头的红山茶出神，没注意薛江右进来。
“康姨。”
康倪蓦地转过头，起身将人带过来坐下，拿手帕给他擦脸：“这一头汗。”
英叔在后头笑：“江右是骑自行车过来的，怕是累着了。”
康倪面露心疼：“怎么不打车呢？从哪儿过来的？远不远？”
薛江右摇摇头，只提起简晴生日要喝汤的事情。康倪这才让佣人把保温桶拿过来，又招呼薛江右留下喝口热汤再走。
“不用。”薛江右拎着保温桶，垂下眼，“过会儿天黑了。”
康倪欲言又止，半晌笑了下：“那好，你别太惯着她，她总说风就是雨的，欺负你你就跟我讲，知道吗？”
薛江右应了。
*
“过了！收工！”
劣质喇叭中传出两个字，宣告雨中戏结束。女主角被毛巾裹住，哆哆嗦嗦上了房车。工作人员搬机器，拆布景，四下兵荒马乱。
总导演何劭君没急着走，手上点了根烟，回身走进一旁的休息室。
棉布帘落下来，狭窄的室内骤然昏暗，电暖气嗡嗡地响着，一边的简易塑胶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生得很出众，高眉深目，轮廓干净，最适放入导演的取景框中。
但何劭君只敢在心里想想。
毕竟人家是庄家二公子，脸生得再好看，也不是娱乐圈能够得着的。
听说庄二少以前主要负责打理家族的地产和酒店这两块，不知怎地，突然被支使到海市来，空降旗下天英娱乐当了CEO。
人生地不熟的，又对娱乐行业两眼一抹黑，估计日子过得也不是很舒坦。
何劭君这么一想，倒有点同情庄峤了——豪门少爷也不好当。
庄峤双腿交叠，姿势闲适，猩红火光在指间明灭，大卫杜夫弥散出醇淡的可可香气。
“何导忙完了？”他抬起眼，语声很动听。
何劭君脸上堆出笑来：“暂且能歇一歇。庄生，还没问，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过来探班天英今年的几个项目……何导要是忙的话只管去，我随便走走就好。”
何劭君自己的导演工作室就是天英持股，哪敢让他真的“随便”走走，连声说要亲自陪着。
庄峤在他带领下在附近转了转，听了拍摄计划的汇报。
回来时路过片场里一溜房车，何劭君咬着烟嗤笑：“现在连新人排场都大得很，车也互相攀比着呢。”
庄峤没言声，两人在背光处站着吸烟，角度隐蔽，没什么人注意。
多数工作人员都收工走了，四下空旷，薛江右就是这时闯进他二人的视线。
男孩身上罩件咖色大衣，黑发雪肤，五官精致，通身气场散漫又疏朗，刘海落在眉上，露出一双杏眼。
何劭君职业病发作，忍不住朝庄峤道：“这小朋友挺适合上镜。”回想各大公司递过来的选角资料，又觉奇怪，“这人哪儿冒出来的？我怎么没印象呢。”
这男孩身上没挂工牌，不是剧组的人；没拿相机，也不是来拍偶像的。手上拎着一只……保温桶？
直到薛江右拉开了房车的车门，何劭君才挑了下眉。
庄峤不认得，何劭君是认得的。
那是女主演简晴的车。
薛江右离开房车的时候，四下寂寂，天已经黑了。
胸膛里沉甸甸的，莫名堵着一口气。
简晴和他提了分手，意料之中的。休学后两人渐行渐远，基本见不上几次面，就算见了面，也改不掉幼时兄妹相处的记忆——他连她的手都难得牵一牵。
他思绪空白地插着兜，往出走，沿路的建筑年代错落，上一分钟在民国，下一分钟又仿佛到了古代，不一会儿他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初冬时候，夜风转寒，他在昏暗的分岔口住步，拿出手机来定位自己。
或许是市郊的关系，地图上的定位指针一直在打转，他耐心等了一会儿，仍然无法确认方向。
前路忽地有车灯闪烁，月白的光影映出黑色的车头，迈巴赫标志鲜明。
四下已经全然暗了，他本能地循着光亮朝前走了几步，继续看地图。
车门打开，一个西装大汉从副驾驶位探出头。
“是要出影城吗？”西装大汉道，“可以送你一程。”
薛江右盯着手机荧幕，闻声抬头：“不用了，谢谢。”
“你是薛江右，对吗？”
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瓜奈里小提琴般优雅矜贵，语调舒缓，翘舌音的咬字不是那么地道，像在国外生活了很久。
薛江右再度朝迈巴赫望过去，一个男人不知何时下了车，手扶着车门，安静地对视。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庄峤。
周遭那样黑，庄峤立在光里，身形高挑，肩宽腿长，身后曳出一道越来越淡的影。
不算远的距离，足够薛江右看清对方的样子。眉骨微高，下方一双眼极深邃，瞳仁幽黑。下颌轮廓瘦削而硬朗，混血般立体的骨相，原该侵略性十足，却很谦冲收敛。
是一见之下很难忘记的英俊。
被这样直勾勾盯着的经历实在少有，庄峤揶揄：“我长得像外星人？”
他回过神，略有生硬地转开视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怎么会认识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１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