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宠爱》玖宝

8、第 8 章

　　顾行目瞪口呆，心底好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他顺着林可絮的脸往下看，目光落到真知棒桶上，愣了三秒才问：“你舍得？”

　　林可絮用力点头。

　　“我不要这个。”顾行深深看着他，抬起小手指了指靠墙放着的小提琴，“我要它，你给吗？”

　　林可絮面色一僵，好像被刺痛了似的，表情一片空白。

　　顾行突然有点后悔逗他，正要改口，林可絮歪着小脑袋狐疑道：“棒棒糖可以吃，小提琴你又不会拉，给你也没用呀！”

　　顾行满心的郁闷早就一扫而空了，他盘起双腿坐着说：“我卖了换钱行不行？”

　　林可絮心里一空，仿佛有什么血肉模糊的东西被人生生掏出，只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黑洞。
　　他低着头，紧紧咬着淡色的嘴唇，一番漫长的天人交战，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他跳下床把小提琴抱上来，红着眼圈、坚定的塞进顾行怀里：“给你。”

　　这下轮到顾行眼圈发红了。
　　捧在怀里的是小提琴，又似乎不单单是一把小提琴那么简单。

　　这里面承载着好多好多东西。
　　沉甸甸的，让他心里又酸又胀。

　　“你不是最喜欢小提琴了吗？”顾行嗓音沙哑，认真的看着他。

　　林可絮轻轻点头。

　　“你就这么给我了？”

　　林可絮又点头。

　　顾行张了张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要自己一句话，林可絮可以给自己任何东西，无论这东西价值几何，只为自己开心。

　　顾行：“那你以后不拉小提琴了？”

　　“拉呀！”林可絮说道，“我是不会放弃小提琴的，永远不会。”
　　“我爸爸说，擅书者不择笔，就是‘真正厉害的人是不挑工具的’意思，我会攒钱再买一把小提琴。”林可絮说完，伸手轻轻抚摸琴身，眼中尽是不舍，“这把琴是我妈妈给我买的，花了八万块呢，你卖的时候大胆要价，别被黑心老板骗了哦！”

　　顾行眼泪差点流出来：“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给我？”

　　林可絮点头如小鸡啄米。

　　顾行笑了一下，果断把小提琴塞还给林可絮：“我不要这个。”
　　趁着林可絮愣神的时候，顾行扑上去一把抱住他。

　　林可絮措手不及：“小行？”

　　顾行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搂住他的脖子。

　　林可絮还挺急切的：“那你要什么呀？”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小行的回答，正奇怪着，忽然察觉小行的脊背有些瑟瑟颤抖。

　　小行是……哭了吗？

　　林可絮没说话也没动，只是伸出双臂环住顾行的背，在顺着背攀上后脑，轻轻抚摸。

　　摸摸毛吓不着！

　　*

　　尽管没人在林可絮跟前说三道四，但他不是傻子，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到妈妈不会回来了。
　　之前在顾行家里只是借住，往后就是长居了。

　　他能看懂婶婶日复一日不耐烦的脸色，更能看清叔叔鬓边越来越多的白发，而最铭心刻骨的，便是叔叔婶婶明显极具增多的争吵。

　　他是个导火索，搅的顾行家终日不得安宁。

　　处处小心，如履薄冰。

　　终于他在电视上学到了一个词——寄人篱下。

　　林可絮想了想，自己在顾家白吃白住的，难怪婶婶不满意。
　　既然如此，那就干些活吧！

　　帮婶婶分忧，说不定时间久了，婶婶就不那么讨厌自己了。

　　粥铺生意向来不错，陈梅为了节省开销只雇了一个服务员，中午那顿还凑合，早餐饭点是最忙的。
　　于是在周末的时候，林可絮就主动去店里帮忙，滚烫的热粥他盛不了，但收拾碗筷扫个地什么的，他轻轻松松胜任。

　　忙活一早上的陈梅坐在柜台里算账，林可絮拿着抹布擦桌子，服务员经过时笑着摸摸他脑袋：“小宝贝真能干。”

　　顾青方下夜班回来，顶着一双熊猫眼，哈气连天，前脚踏进粥铺，后脚看见忙碌的林可絮，瞬间就精神了。
　　“你怎么在这儿呢？”顾青方硬是憋出一句话，“作业写完了吗？”

　　林可絮：“昨天就写完了。”

　　顾青方走去敲柜台：“陈梅，你怎么能让他干活呢，他才多大啊！弄这些汤汤水水的，烫到怎么办？”

　　陈梅眼皮都没抬：“说话要凭良心，我可没让他干，是他自己要干的。”

　　顾青方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总给人脸色看，人孩子能来讨好你吗？”

　　陈梅一砸算盘，“哐啷”一声响：“那你告诉他去，我用不着！”

　　顾青方声音软了下来：“梅梅……”

　　陈梅转身进了后厨，顾青方忙不迭追上去。

　　陈梅一边看锅一边说：“你心疼他，觉得我是尖酸刻薄的毒妇，随便！不想他受委屈，那就给他送上海去！”

　　顾青方一脸为难。
　　米雪儿的爸妈在上海是没错，但当年米雪儿一意孤行跟着歌手私奔领证，早就伤透二老的心，具体的顾青方这个外人不太了解，只听说当时闹得极不愉快！

　　米家在上海算是挺有地位和声望的，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气的米雪儿他爸直接对外宣称闺女死了！
　　结婚后米雪儿曾抱着儿子回家过一趟，结果连家门都没进去，直接被亲爹拿着笤扫轰走了。

　　如今林可絮的亲外婆病逝，外公时隔半年娶了个年轻貌美的新老婆，处处听人家枕边风，林可絮的舅舅在家尚且不受待见，更何况他这个不被承认的外孙子呢！

　　顾青方把情况一说，陈梅拧着眉头冷笑道：“说八千道一万，就是赖上咱家了呗？”

　　顾青方知道跟妻子硬碰硬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于是温柔的恳求道：“梅梅，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可可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好好对他，他将来不会辜负你的。”

　　“我用不着。”陈梅心烦的很，“我自己有儿子，我指望我儿子就行了。”
　　不等顾青方再开口，陈梅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转身抬手要道：“拿来。”

　　“什么？”

　　“奖金啊！”陈梅目光冰凉，“我可听老刘的外甥说了，你们派出所上周破获了个大案，领导给你们发奖金了，钱呢？”

　　顾青方：“我工资卡都上交了还不够，这你也要？”

　　“以前都是一家人，不过是左口袋进右口袋，我当然懒得要，但是现在……”陈梅冷哼一声。

　　顾青方嗫嚅着不开口。

　　陈梅心里一震，脸色变了：“顾青方，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事儿？！你——你是不是把钱给林可絮交小提琴学费了？”

　　顾青方一慌，没想到妻子一猜一个准儿。
　　看他这表情，陈梅就清楚明白了，脑子里有根弦“啪”的一下寸断！

　　林可絮把黑色垃圾袋系好，提着它一路小跑去丢弃，再回来的时候，后厨方向传来女人的咆哮怒吼，锅碗瓢盆“噼里啪啦”的响声连成一片。

　　“你就是对他有偏见！如果那不是米雪儿的孩子，你会这么针对他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要不是米雪儿的儿子，你会偏爱他吗，你安的什么心啊顾青方，恶心！”

　　“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到现在还惦记，米雪儿的正牌老公是林枫，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正好那俩人散了，你去接盘吧！你去找米雪儿吧，你去啊！”

　　“你简直不可理喻！”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帘子被掀开，顾青方脸色铁青的冲了出来，迎面看见林可絮，他楞了一下，面色稍霁：“可可。”

　　陈梅紧跟着出来，眼眶通红，脸上遍布干涸的泪痕。

　　林可絮双手攥着扫把，满脸的恐慌和不知所措：“叔叔婶婶，你们能不能不离婚？”

　　陈梅嘴唇抖了抖，眼底蓄满泪。

　　林可絮垂下头：“小行会伤心的，能不能不离婚？”

　　顾青方眼眶一热，勉强挤出一丝笑：“不离婚，叔叔和婶婶不会离婚的。”

　　林可絮松了口气，情不自禁的将扫把攥的更紧。

　　“叔叔，我不想学小提琴了。”

　　顾青方怔鄂，连着陈梅也是一惊。
　　这孩子有多喜欢小提琴，他们是知道的。

　　顾青方蹲在林可絮面前，认真的问：“为什么不想学了？”

　　林可絮绞紧手指：“我不喜欢小提琴。”

　　顾青方瞪目结舌，他猛地掐住林可絮单薄的肩膀，具体力气用了多大他也不知道。
　　孩子的身体绷得笔直。

　　“再说一遍？”

　　“我不喜欢小提琴。”

　　顾青方松了手，这才看清林可絮的衣服都被他揉皱了。
　　顾青方的眼眶被一点点染红，他深吸口气忍下鼻腔内的酸涩，深深注视着孩子：“你喜欢小提琴吗？”

　　“不喜欢。”

　　“再说一遍！”

　　“不喜欢。”

　　顾青方猛地捏住他的肩膀：“再说一遍！！”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旋转，他咬着嘴唇，扫把在手中越绞越紧：“……喜欢。”

　　顾青方把孩子揽进怀里抱住：“乖，走，叔叔送你上课去。”

　　顾青方领着可可的小手，提起小提琴盒，一大一小消失在店里。

　　陈梅浑身虚脱似的坐下去，委屈感涌上心头，恨不得嚎啕大哭。

　　服务员：“梅姐。”

　　“你说，是我尖酸刻薄吗？”陈梅倾诉道，“供一个孩子要花多少钱，他根本就没算过，小行将来要考大学，要娶老婆，哪样不是钱啊？再说了，林可絮又不是无父无母，为什么要我养着他？”

　　服务员笨拙的安慰道：“你给孩子养到十八岁，他就能出去自力更生了，况且有句话……小行一个人其实挺孤单的，有个伴儿多好，你没发现吗，自从可可来了之后，小行明显比以前活泼了。”

　　陈梅愁容满面。

　　林可絮皮吗？
　　没有。

　　招人烦吗？
　　完全不会，反而他听话懂事，惹人喜欢，这街里街坊的都对他交口称赞。

　　可陈梅心里就是有个疙瘩。
　　国家计划生育，她不可能有二胎，就像服务员说的，让小行有个伴儿也挺好。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将来到社会上也能互相扶持。

　　陈梅扶着额头叹气，不由自主的想起顾青方那句话——你就是对他有偏见！如果那不是米雪儿的孩子，你会这么针对他吗？

　　陈梅就这么呆呆的枯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柜台上的座机响了她才起身去接，因为腿麻还踉跄了一下。

　　电话是顾青方打来的，支支吾吾：“梅梅，我突然要出勤，然后可可那边要下课了，你能不能……”

　　“知道了，我去接他。”

　　“……谢谢啊。”

　　顾行去他奶奶家了，晚饭的时候，顾青方看林可絮只扒拉米饭，于是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菜。

　　次日，林可絮照例去店里帮忙。忙活到九点钟，人已经少了，林可絮端着一摞子碗到后厨，陈梅赶紧接过来：“不用你洗，去外面待着吧。”

　　陈梅刷完碗，一边拿着抹布擦手一边回前堂。

　　“诶，听说你妈把你扔到老顾家，自己一人去国外，不要你了是不是？”
　　“啧啧啧，这当妈的也太狠心了。”

　　“小可可你得勤快点嗷，不然你婶婶就把你撵出去了。”
　　“要是个小姑娘还能当童养媳呢，这买卖亏了。”
　　“哈哈哈哈哈……”

　　两个大妈边吃边调侃，林可絮静静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陈梅把抹布往桌上一扔，双手叉腰道：“粥太烫吃不到嘴是不是？要不我给你们上道猪舌头先垫垫肚子？”

　　两个大妈被呛了一下，撇撇嘴道：“哎呦跟小孩开个玩笑嘛，瞧你劲儿劲儿的。”

　　陈梅：“逗小孩有意思吗？是不是家里太闲了，有那功夫看自己老爷们儿去！”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怎么说话了，学你说话呢！”陈梅指向门外，“滚滚滚，以后不用来我这，不做你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