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手握天子剑》鼠吞

90、风波

　　腊月廿五，朝贡队伍初至大晏京城。

　　位于鸿胪寺西面的大理寺书佐*路过闾里，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中看去。

　　领头的将军身披银甲，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她身后跟着运送各国朝贡的马车，货物用黑布遮盖严实。

　　大晏兵丁皆着玄色甲胄，她便是里头唯一的亮色。

　　军队押送，两旁街道上围观的人群不敢聚集，只在原处昂着脑袋，伸长脖子往里头探看。

　　售卖杂货玩具的小摊边，有孩童瞧见马车上与大晏人有别的使者模样，一手扯着一旁的同伴，一手指着里头惊叫：“文娘！你看！这个人好黑啊！”

　　这话令周围人纷纷侧目，一旁异域来的游方货娘挑挑眉，放下扁担，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道：“小孩，没礼貌！”

　　她身着异域风情的碧绿色裹裙*，戴着同色头巾。容貌也与中原人有较大差异，眉眼深陷，眼珠是灰绿色，人中很长，加上薄唇，神态看着有几分刻薄。

　　男童不屑地看她一眼，从上到下打量对方的外貌穿着，昂着头道：“本来就是黑！又不是乱说！你这小小货娘，也敢来训话小爷！”

　　他理直气壮，身边的同伴倒先脸红，扯着他那身织锦绣花的衣裳，细声细气向那异域货娘道歉：“对不住！您别生气，是我们不对。”

　　她看起来都没满十岁，生得玉雪可爱，半截脸埋在衣领白色的绒毛里，说起话来却格外规矩。

　　异域货娘见眼前这个女童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头软下来三分，笑嘻嘻道：“你又没说人家，对不住什么？”

　　这一对穿得格外贵气的小人儿站在街边，身边又无大人陪护，本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小风波一起，就连被指着脸说黑的狮子国使者也颇有些兴味，转头看过去一眼。

　　“小孩！指人说话可不礼貌啊！”他张口就是一句晏国话，让围观者都吃了一惊。

　　男童“啊”地惊叫一声，并未想到随口一句话，竟让人听懂了。
　　坏话说到异国使者面前，这和训斥一个异域货娘可完全不同。

　　他大为窘迫地低下头去，扯开女童的手，一溜烟窜出去老远。

　　被留在原地的女童呆了呆，拱手道：“对不住！我替他道歉，您不要见怪。”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经走出去老远，并没有人听见她的话。

　　女童犹豫一刻，竟然提着裙摆小步追着上前，又大声道一遍歉意。

　　“对不住！您别生气！”

　　狮子国的使者大笑：“小孩！你很有意思！我不生气！你走吧！”

　　女童这才长舒一口气，庆幸没惹上什么麻烦。

　　朝贡队伍经历这一点小小的风波，并未停留，很快便驶离长街。

　　女童往前头看了看，又在原地搓了搓手，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四周，脸上浮现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四下都是陌生人，身边也没跟着人。新鲜感一消失，她终于有些害怕起来。

　　一个高大的人影拨开人群，从远及近，眼中紧紧盯着女童的身影，脸色格外阴沉。

　　“欸，这位——”

　　男人经过杂货摊子前，西域货娘看见他的目光，一下伸出手，在擦身而过时捉住他的衣袖。

　　“这位郎君。”西域货娘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微眯，张口就是一连串有些古怪的音调，“看看杂货吧。”

　　被她一阻拦，街道上人影闪动，不见前面女童的人影。
　　男人有些焦急，转头甩开货娘的手，压低声线道：“不买！”

　　这嗓音着实古怪，仿佛是用胸腔发声，格外沉闷。

　　货娘摸摸自己手背上被拍打的红印，抬头看一眼那个褐袍男人，又看向他眼中方位，眸色微闪。

　　“不买就不买，你动手动脚干嘛？”货娘狠狠瞪他一眼，蹲下去清理自己的货物。

　　褐袍男人眼见寻不到人，又被莫名其妙拉扯住呵斥，心头一阵火起，飞起一脚踢中货娘身前的背篓。

　　竹编的背篓一下被踢飞出去老远，里面的东西四散开来。胭脂香膏、蜡烛绣球、葫芦木鱼等物洒了一地。陶瓷制作的瓶瓶罐罐直接碎裂，里头油脂粉末混在一起，霎时间，各类香气引得人直打喷嚏。

　　变故突生，人群哗然。

　　几个闲汉飞快上前，一手拿，一手塞，竟然直接将这些东西塞进怀里，转身便逃！

　　“站住！别跑！”货娘变了脸色，也无心过问踢翻背篓的罪魁祸首，站起身就要去追那几人。

　　她一站起来，又想到摊子没收，害怕一走便又会被人偷走东西，一时间束手束脚地呆在原地。

　　褐袍男人阴测测一笑，抬腿又踹翻一只箩筐，正要踹另一只箩筐，那货娘一下蹲下身，将箩筐紧紧抱在怀里。

　　“你干嘛！”货娘将箩筐护在身后，又爬在地上往箩筐里捡起零碎的货物。

　　在她身后，经那几个闲汉伸手，又有人群层层叠叠地围上来，伸手往地上拿。

　　人群越来越多，后头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七嘴八舌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怎么都在往这里挤？”

　　货娘愣愣地看着地上散乱的货物被席卷一空，又看向往前不停挤压的人群，下意识后退一步。

　　褐袍男人冷笑道：“这是叫你知道，在中州城做生意，要知情识趣一些，能分辨各类人，不要惹到不该惹的。”

　　货娘怒极，大声质问道：“我问你买不买东西！你自己不高兴，冲人撒气！这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褐袍男人摸摸光洁的下巴，啧啧称奇，“你这个异邦女人，也知道王法？”

　　“呸！烂人！”货娘啐他一脸唾沫，货物也不要了，站起身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根子的贱奴才！毛也不长一根，在这里装起大爷来了？这中州城不讲王法吗！金吾卫不管你们这些偷强别人东西的贼，我就去状告官府！”

　　她转过身，又指着哄抢货物的人群骂道：“你们还往前头挤！生怕占不到便宜是吧！？”

　　货娘一弯腰，将那个仅存的巨大箩筐举过头顶，猛的往地下倾倒！

　　箩筐里的货物“哗啦啦”砸向地面，无数双手伸过去，从一开始拿了便跑，变成了争先恐后，往怀里塞更多的货物。

　　褐袍男人脸色大变，也不顾被人骂作是没根子的贱奴才，后退两步，厉声呵斥道：“贱人！你疯了！”

　　这些人群一旦涌上来！怕是要出事！

　　他眼见着挤向前的人越来越多，也不再管寻人，直接拔腿就跑！

　　货娘后退几步，看向眼前的人群。

　　前面的人不动，后面的人还在往前，队伍越来越拥挤，终于，有人被挤倒在地，发出哀嚎！

　　远远的，书佐本来只是瞧一眼，并不欲上前去凑这个朝贡的热闹，不知不觉，竟然围观完全程。

　　那逃跑的褐衣男人从他身边飞速跑过，身上传出一股子难闻的气味。

　　那味道像是夏天放了三日的泔水，又像是一条死鱼，又骚又臭。

　　书佐定定看对方背影一眼，鼻头微皱，并不想和这人一起行进，慢吞吞往旁边踱步。

　　事不关己，他拢了拢袖口的手臂，从街道另一边慢慢往街头走去。心道这回金吾卫可摊上大事了。

　　他们大理寺，只怕也要多加一桩闲案。
　　临近年关，怎么就这样多事？

　　“老陈，今儿怎么有空在外头闲逛？”

　　书佐吐出一口白气，抬起头，看向身穿甲胄的金吾卫。

　　对方是个中年男子，两人是相邻的街坊，住在同一条街上，同在京城为官。虽然不同部门，这么些年，或多或少也有些交情。

　　“赵哥，这条街……今日不该你轮值吧？”书佐垂眉低目，“前头像是出了事……你得去瞧瞧。我就不打扰了。”

　　“怎么回事？”赵武眯起眼睛往前头一看，眉头皱起。

　　书佐垂手而立，淡淡道：“不知道呢，刚好路过，似乎是听见有人惊呼。”

　　他连用两个似是而非的词来提醒对方，已经是仁至义尽，毕竟这事也实在与他们大理寺无关。

　　赵武紧了紧手里的长戟，却未动身。

　　他看向身着青色长衫的书佐，平淡道：“书佐手里头的案子办完了？”

　　“哪里那么快结案呢！”书佐摆摆手，随即有些警惕，淡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急什么！咱们金吾卫又不管你们大理寺的案子！”赵武笑骂道，“临近年关，着急上火吧？”

　　书佐笑不出来，无奈道：“今年又是个无休之节了。”

　　“辛苦辛苦。”中年男子感慨道，“赶上这样的案子，也没法好生休息。”

　　“哪里的话。”书佐叹了口气，“你们金吾卫也辛苦，年节正是最忙的时候。”

　　“咱们分批值班，倒还好。”

　　书佐心头一沉。

　　他已经暗示得这样明显，赵武竟然还沉得住气，只同他寒暄，却不去看前头的事。

　　奇怪，太奇怪！

　　心里头没底，书佐也不想再寒暄，先告辞道：“我手里还有事，回头让内子送帖子去嫂子那儿，再正式拜访。”

　　“你忙你忙！”金吾卫摆摆手，“年节到了，各家都忙，差小厮来就好！不麻烦尊夫人。”

　　“不麻烦，过年过节总是要同街坊邻居走动的。”书佐笑一笑，拱手道，“告辞。”

　　他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他手里现在这件案子，里的主人翁，似乎，大概，也曾有个执金吾的职位。

　　这赵武，放着眼前的事不去处理，怕不是要故意探听这件事的消息吧？

　　书佐一面想，一面往大理寺方向走去，却在门前撞见一辆雕花黄花梨木马车。

　　马车上有藏蓝色华盖，两边各站着两排身负长刀的侍卫。

　　他没穿官服，才靠近，那两排侍卫便齐刷刷转头，冷冷地看过来。

　　书佐心头一惊。

　　嚯！这阵仗，劫狱似的！
　　好大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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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书佐：刑狱职位之一。
裹裙：类似于印度的服装，但是和现实地域无关。
开启新副本，整理剧情中，写的有点慢，这两天尽量补上之前没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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