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失窃 ...
-
宋猗看着那金吾卫远去,闻言淡淡道:“只是有些意外。”
意外这金吾卫急吼吼地冲出去,竟顺手摔碎人家一个杯子。
茶摊老板倒像是见惯不怪,没有任何惊讶责备之举。只从善如流地走上前欲收拾地上的碎片,口里忙不迭道:“对不住对不住,各位贵人,小李大人就是这个脾气,她是没什么坏心眼的。”
她才刚一靠近,黑马便打了个神气的响鼻。
战场上的军马往往不会容忍陌生人近身,它已算是脾气好的,没有宋猗的指令,并不会抬腿伤人。
老板却被这一声响吓了一跳,退开两步,面露难色。
“抱歉。”宋猗勒马,往前头走去一点,给对方让出道来。
老板愣一下,浅笑道:“贵人客气了。”
卫昭支着下巴看她收拾碎片,突然开口道:“这位金吾卫大人,经常如此?”
在这中州城中,随便一块瓦片掉下来,都能砸中个五品官。这小小的金吾卫,也敢如此张扬肆意,一副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便是仗着家中蒙荫,有人兜底,也得小心得罪小人。
老板手上停顿片刻,又抬头陪笑道:“贵人说的是哪样呢?若是摔杯这事,小李大人性子急,见到街上有事故,便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有这样的官儿,咱们也心安不是?”
她话里话外都是在替那金吾卫说好话,竟也没有丝毫责怪之意。
可见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回有了。
卫昭长长的“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你知道么?在这京城里,这样横冲直撞。若有人看她不顺眼,有的是办法整治她。”
“啪”的一声,老板手里的陶片跌落在地,她遮掩道:“年纪大了,手抖。对不住,贵人说的话,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听不懂,还望见谅。”
卫昭淡淡道:“听不懂没关系,你与她相熟。待有空转告她,若以后遇上什么不好解决的事,便去玉曲街北。”
“玉曲街……”老板喃喃道。
那不是城南,皇宫贵族居住的国宅么?
卫昭也不再看她,只吩咐手下侍女给这周围的乞儿撒点铜钱。
本来么,这城中乞儿就是等着贵人车驾经过讨点钱财,若不给,对她倒没什么影响,那金吾卫便要被记恨上。
这些孩子大多是弃儿,自小便被一些江湖人收养,是有组织的活动。讨来的钱若不够,便没有饭吃。
除了行乞之外,他们往往还会行些小偷小摸之事,其中又有严查消息之能。
他们是市井之眼,也是京城里头一股隐藏的民间势力。虽对贵族没什么影响,要给金吾卫找点麻烦事还是很容易的。
那金吾卫年纪轻轻,看着就是少不更事的模样,行事也透露着一股不讨喜的生硬。
肃清街道,维持秩序,本来是金吾卫的职责所在。就如此简单的一件小事,可从头到尾,有谁买这人的账了?
把乞儿从城里头赶到城边上,本来是好心,可这些乞儿心头并不会感激,回头讨要的银钱不达标,还要挨打。
那卖小玩意儿的小贩不过是说了两句难听的,便暴跳如雷,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如此这般行事,在京城里早晚会碰上硬茬。
她倒也不是闲的没事干,一时兴起做个好人好事。
而是这金吾卫身份确实也有些特殊。
说起来,这女娘家里还和宋家有些关系。
卫昭兀自沉思,吩咐外头道:“走刚刚那金吾卫走的那条道。”
宋猗应了一声。
在中州城中,要想从城北到城南,必然是要穿越整个城的。
途中会经过平民居住的闾里,再去往贵族所在的国宅,并不存在像广武城一般贵族与平民混住的情况。
有些囊中羞涩的官员小吏,倒是也会租住闾里,只是会选择更接近皇城的地方。
转过拐角处,眼前便更开阔一些。
宋猗看到先前的金吾卫面前站着一堆侍卫,旁边站着个啜泣的女冠,衣衫凌乱,头发也散开一半,颇为狼狈。
那侍卫身后站着个锦衣男子,满脸不耐烦的神色。
“我家主人说了,这道姑偷窃家中财物,私自拿来典当,你怎抓住我们不放!”他忿然指向女冠手中小巧的包袱,“你让我们搜她身,里头的东西有府内印记,一看便知!”
女冠抱紧手里的包袱,低声道:“不……不是偷。”
金吾卫冷声道:“你说是就是么?我只瞧见几个男人光天化日,当街撕扯女冠的衣服,好不要脸!若是贵府家奴也就罢了,她既不是逃奴,你们哪来的脸面当街抓人!?”
锦衣男子怒道:“你什么意思?我们还能诬陷这小婊/子!?”
谁不知道这些道观里头的女人都是些不知廉耻的骚/货?又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还偷了东西,当街搜身有什么问题!就是直接打死,也是应当的。
说着,他便支使手底下的侍卫动手,去撕扯那女冠的包袱。
女冠措手不及,包袱被一下夺走。
那锦衣男子一下打开包袱,将里头的东西“哗啦啦”抖落一地。
他那双眼睛像鹩哥似的飞快扫视过地下的东西,突然注意到一支极其华丽珠钗,立刻伸手去拿!
一只玄色长靴直接将他的手踩住,金吾卫冷笑道:“她是不是婊/子我不清楚,但你在我的面前直接动手,藐视禁军的威严是肯定的。”
“你!你这贱——”锦衣男子大怒,抬头欲骂,手指又被碾轧,不由惨叫起来。
金吾卫俯下身捡起那支珠钗,嬉笑道:“你求姑奶奶饶命,我就放过你。”
锦衣男子叫唤道:“你们禁军就能包庇贼人了么!你知道我们府上是什么人么!?”
金吾卫转动手里的珠钗,看一眼那上头的刻印,松开力道踢他一脚,冷声道:“不就是狗仗人势么?谁包庇贼人来着?是你们先当街拉扯,谁知道是在做什么!”
宋猗看到这里,便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这金吾卫显然是踢到铁板,说话见已然是处于弱势了。
果然,那锦衣男子站起身来,张牙舞爪道:“禁军当街伤人,阻止公主府抓窃贼!我倒要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法理了!”
女冠惊叫道:“我不是窃贼!”
锦衣男子啐她一口道:“你一个道姑,身上揣着我们公主的珠钗!还说不是偷!”
女冠道:“那是安平公主赠予之物!”
“胡言乱语!”锦衣男子呵斥道,“公主从未赠物!自你来府中为公主祈福,公主之物便一件件丢失,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给我抓住她!”
那侍卫一下越过金吾卫,将女冠拿下。
女冠哭叫道:“确是公主赠物啊!公主——”
“给我堵住她的嘴!”锦衣男子厉声呵斥,一群人架着女冠便走。
他回头看一眼那金吾卫,隐隐作痛的手指攥成拳又松开。
“李大人,有些事,您最好不要多管。”
金吾卫脸色变了变,最终没再开口。
她看着这群人远去,那女冠挣扎的姿势让她眉头皱起。
宋猗扫过那一地的狼藉,目光停留在金吾卫脚边不远处。
那一锭金灿灿的颜色十分显眼,可刚刚那群人却无一人在意,说是失窃,可连珠钗也没拿便走了。
——这就有些奇怪了。
金吾卫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收起那支珠钗,俯下身查看地上的东西。
她一低头,也看见了那锭金子。
“李佩!”
有人叫她一声,她下意识捡起那锭金子,回过头看向来人,叫了声:“赵哥。”
那人骑着一匹枣红马,皱眉道:“你又闹出什么事了?”
这李将军家的独生女,自小便爱舞枪弄棒的,长到十六岁,借老将军的势,破格入了禁军也就罢了,整天却尽干些无谓的麻烦事!
李佩低头道:“没干什么。”
只是得罪了安平公主,而已。
赵武半信半疑道:“是嘛?”
李佩沉默片刻,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赵武见她不答,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他本来也只是来找找李佩的麻烦,见看不出什么来,便调转马头。
卫昭掀起半截窗帘,眸光流转,幸灾乐祸道:“才说什么?这就撞上麻烦了。”
她那个八妹,最是性格温和,甚至到有些怯懦的地步,最喜欢求神拜佛,烧香祈福的,和女冠有所往来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安平公主府如今竟能养出这么厉害的仆人来,连丢了支珠钗都能马上察觉,还当街抓人,和金吾卫对峙。
这就像羊长出狼爪,实在是有些诡异。
这奇怪小插曲也并没让她放在心上许久,毕竟这事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卫昭先回到公主府,梳洗一番,便往宫中而去。
景元帝听闻她回到中州,口信早已传来,唤平阳公主入宫面见昭仪。
晏国如今无后,后宫之中位分最高的便是昭仪垣氏,也就是她的母妃。
卫昭经上西门而入,乘着步辇经过西苑,便可到达北宫。
北宫乃是后妃居住之所,如今无后,昭仪本可居住在椒房殿,但她的母妃坚持住漪兰殿,以至于中宫无人。
景元帝的妃子不算多,生下来活着的孩子也不算多。算来这偌大的宫殿,里头也就尚且住着九皇子卫璎,十公主卫湘,以及最小的公主卫澄。
卫昭拾阶而上,看着眼前朱栏玉砌的宫殿,心头忽然升起一丝淡淡的惆怅。
漪兰殿椒泥涂壁,庭院涂朱;包铜门槛,白玉台阶;墙中横木,套鎏金箍,镶蓝田璧,饰明珠翠羽*。
眼见之处既因为和记忆重叠而熟悉,又似乎很因为相距十年而显得陌生,挟裹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过往。
人生二十五年,其中有十五年皆在此地。
一草一木相似,但早已非当年所见之物。
“母妃——”
仿佛与那个尚且幼小的自己重叠,有宫女替她撩开红麝香珠门帘,里头隐约的兰香传入鼻间。
“母妃?”
里头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
粉雕玉琢般的男童手中牵着着那截雪白的皓腕,一双浅色的褐色瞳孔中显露出几分好奇和生疏。
他抬头看一眼身边的妇人,目光中似有不解,他开口道:“母妃,这个姐姐是谁呀?”
卫昭睫毛轻颤,看着对面妇人那张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脸,目光停留在对方生出细纹的眉目,和染上霜雪的鬓边,沉默一瞬,红唇微动。
“你有白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椒泥涂壁,庭院涂朱;包铜门槛,白玉台阶;墙中横木,套鎏金箍,镶蓝田璧,饰明珠翠羽:据《三辅黄图》记载,“成帝赵皇后居昭阳殿,有女弟,俱为婕妤,贵倾后宫。昭阳舍兰房椒璧,其中庭彤朱,而庭上髹漆,切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釭,函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自后宫未尝有焉。”感谢在2022-11-15 22:52:27~2022-11-17 15:3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Roo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目独 30瓶;(づ●─●)づ 18瓶;今天雨 10瓶;2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