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嫌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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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狗对周微格外感兴趣。
几乎刚下课，对方就甩着无形的尾巴，迫不及待地在旁边的空座位坐下。
“哇，你的头发是染的吗，好帅，护理得也好好。”
程芥毫不掩饰艳羡，“隐形眼镜也好酷，是新出的款吗？我之前好像没怎么看到过这种颜色。”
“啊对了，我叫程芥，路程的程，芥是草字头的那个芥，复读生，今天刚刚从外地转过来。”
他说了很长一串话，才想起来还没介绍自己，忽然有点尴尬，伸手摸了摸鼻尖，“……你呢？”
“周微。”
毫无波澜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事？”
程芥心中那簇热情友好的小火苗被冷水浇了个彻底。
在少年冷淡、隐隐带着戒备的目光下，程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好像表现得过于热情了。
完全就是那种话很多，可能嗓门还大的自来熟。
有些人可以很轻松和自来熟打成一片；有些人边界感则格外强烈，在他们眼中，自来熟表现出的友善和热络反而是一种冒犯。
——眼前五官冷冽清俊，仿佛天生就是发光体，放在哪都显得鹤立鸡群的少年，明显属于后者。
“不好意思，刚刚我好像有点冲动了，没有吓到你吧？”
程芥乖乖道歉，心里还是有点惦记，“我就是看到你的头发，感觉很酷，想问你是不是染过。”
说话的时候，程芥目光依旧停在少年那束用缎带绑着的低马尾上，只是底气多少有点不足。
“要是染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哪家理发店啊？”
程芥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会白问，周微同学请你放心……！我可以请你吃饭。”程芥想了一下，补充，“或者每天给你买饮料。”
周微：……
这样的程芥，给他的感觉，更像俗世意义上的小狗了。
天然热情、莽撞，乖巧中带着一股执着。
更不要提他还有一双黑亮，圆且大的眼睛。
程芥的性格其实不讨厌。
可惜周微不喜欢狗。
“天生。”
少年嗓音冷冷，没有多说哪怕半个字。
显然是不想继续交流。
程芥遗憾，还有点失落。
他不是复读生，来一中读书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因为某些原因，他见过各种各样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可拥有少年相同发色的存在却不多。
程芥只偶然看看到过几回，还都是匆匆一瞥。
同样是银发，少年给程芥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头发很长，发尾几乎接近腰部，泛着丝绸般的光泽，从上往下看，犹如山泉倾泻，带着一种流淌感。
——像是活的。
程芥脑中忽地划过这样的念头，不由一哂。
头发怎么可能是活的呢？周微明显只是个普通人。
人类的确是这颗星球开拓者，但并非主宰。
长有人面的老鼠，以眼杀人的怪蛇，丑陋可怖的尸鬼……不仅活跃在古籍和奇幻小说中，更生存于现实。
城市的地下水道，建筑和建筑之间的死角，人迹罕至的废弃用地。
森林，海洋，山脉。
这些被统称为“异种”的生物无处不在，它们之中的强大者，甚至可以自由拟态，以狩猎者的姿态，行走在人类建造的城市里。
但即使伪装得再怎么像，它们和真正的人类依然有很明显的区别。
它们会模拟出致命的吸引力：或是完美无缺，几乎超越想象能达到极限的样貌；或是黄金比例，带着魔性之美的胴/体，或是犹如塞壬，让人沉沦遵从，丧失一切外部感知的嗓音——来诱使猎物上钩。
周微气质清冽，面容姣好，却也没有到那种目眩神迷，让人怎么都移不开视线的程度。
他身上确实有一种吸引力，但这种吸引力不具备危险性，只是单纯漂亮而已。
异种们的皮囊就算再怎么完美，也更改不了躯壳下藏着不成人形，惊悚可怖的怪物的事实。
越敏锐的人，越容易觉察到那种割裂感。
程芥的人类辨识学成绩是A+，直觉也很强。
他在周微面前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毫无疑问，周微是人类。
程芥猜测他父母至少有一方不是黄种人，或者有其他国家的血统。
可能父母的先天基因很好，平时还可能格外注重护理，所以头发才能不加任何特效，就能直接去拍洗发水广告。
不过，冒昧打扰在先，程芥对新同学的十二万分好奇，被他用十五万分的自制力强行压到了心底深处。
以免给对方的第一印象更加糟糕。
程芥本学期实践任务的地点就是这所学校。
没有意外，他至少会在这所学校待一个月，直到自己的教授回来，给他的实践报告打分。
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和周微成为朋友。
谁不喜欢漂亮的人呢！
这样想着，程芥心里那点微妙的失落顿时烟消云散。
在周微眼中，就是小狗的眼闪了闪，片刻黯淡后，甚至比之前表现得还要精神。
周微：。
他不得不出言请对方离开：“我要预习了。”
“哦，哦。”程芥伸手去挠自己的脸，边往回走边回头，恋恋不舍道，“那我不打扰你啦。”
他回到座位上，坐下没几秒，就从课桌肚里把书包整个抽出来，似乎在翻找什么。
书包上挂着的金属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晃动的光点甚至跳到了周微的眼睑上。
少年眼皮微不可见地耸动了一下，余光扫过，瞥见徽章上那行小字。
Miskatonic University。
翻译过来就是：密斯卡托尼克 ......大学？
不是国内的学校，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周微视力远超常人，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浏览数学课本上的公式，一片阴影就这么罩了下来。
是程芥。
“那个，我刚刚转过来，要是遇见有什么不熟悉的东西，可以问你吗？”
一小袋酒红色的果脯被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推到他面前，玻璃纸皱巴巴的。
“这是我们之前小学期去密歇根州上课外实践......我的意思是，和朋友出国旅行的时候，手工做的蔓越莓果干，比外面卖的要甜很多。”
周微的确听到了“小学期”和“课外实践”的字眼。
结合程芥书包上别的徽章，他很轻易地得出了某个结论。
其他人都是高中考大学，程芥则完全相反，升了大学，又反过来读高中。
很有意思。
至于为什么不猜是程芥之前就读的高中组织的活动。
原因也简单，程芥似乎怕他多问似的，干脆把实践替换成了朋友。
只是普通游学，不至于有这样的反应。
舌尖在牙关处轻轻抵了抵，少年收起那抹沉思，深深瞥了他一眼，道：“有问题找老师。”
程芥仿若置身冰天雪地，热情严重受挫。
“周微昨天刚刚转过来，和你情况差不多，你问他问不出来什么的。”
就算旁边有差不多混熟的同学善意提醒，程芥还是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好冷淡!
他真的能和周微顺利交上朋友吗？
程芥神色恹恹，耷拉着脑袋，抢在老师进门之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接下来整整一节数学课，他都没听清楚讲台上老师到底说了些什么，脑中天人交战。
最终，好胜心略胜一筹。
人是视觉动物，想和好看的人交朋友并没有错。
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只要足够真诚，就算再怎么冷淡的人，也可以被打动吧？
周微并不清楚程芥花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做通思想工作，打定主意要和自己交朋友。
他同样在走神，试图压榨自己的记忆，思索到底在哪里听说过“Miskatonic”这个名字。
一定有谁和他提到过。
——不止一个人。
“入学邀请......？原来如此，那里的确勉强算得上有趣。”
“我可是今年最优秀的毕业生。”
“她......不论如何，我为她自豪，相信她也从来不后悔成为学生中的一员，了解这个世界真相。”
“很奇怪？曾经有一名密大毕业生成为了时空旅行者，在没有母校的地方重新创立了母校，并留下了你们称之为希望的东西。”
.......
周微隐约触及到什么，随即，颅内传来一阵几乎要将脑浆完全搅散的刺痛。
有东西在阻止他想起来。
少年脸色煞白，光是对抗颅内愈发剧烈的刺痛和被啃噬感就耗尽了全部心神，无力再去分析这些零星词句后的蕴含的信息。
他背脊崩得笔直，端正之中透着僵硬，连下课铃声都没有注意到。
回过神，一只手掌正在他面前使劲地晃动。
犹带青涩的面庞凑得极近，脸上透着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关切，正不停喊他的名字。
周微下意识抿了抿唇，解释：“抱歉，刚刚在走神，没注意到你在叫我。”
——可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走神的样子。
程芥注意到他的鬓发几乎被汗水浸湿，瞳孔有些溃散，嘴唇颜色则是不正常的惨淡。
少年胳膊仍叠放在课桌上，维持着听课的姿势。
程芥可以看见他的双拳紧攥，掌指关节凸得极高，皮肤绷着，淡青色血管格外清晰，带着几分莫名的狰狞感。
“但是......”他咬咬牙，想着无论如何至少先劝少年去校医室看看。
劝说的话刚刚组织到一半，便被突然嘈杂起来的走廊打断了思路。
班主任身后跟着两名身穿警服的公务人员，整个人摇摇欲坠。明明穿的是运动鞋，双脚却像极了被强行塞进并不符合码数的十五厘米高跟。
她没有走进班级里，而是在门口停了下来，扶着门框，语气透出一股虚弱和勉强：
“周微回来了吗？”
周微从座位上站起来，隔着人群，遥遥对她点头。
“......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班主任一顿，“李世杰他们呢？”
“他们半途去买鲜花和水果了，现在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周微神色自若，好整以暇地回答。
他知道班主任，还有她身后的公务人员找自己有什么事，并不担心。
医院的走廊上有摄像头，病房内却没有，他在门口或许站了有一段时间，真正进去里面，和洛斯特交谈，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足以排除嫌疑。
他没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至于洛斯特，被拍到的概率就更小了。
他甚至没有通过正常途径离开医院，想必去的时候也用了类似手段。
退一万步说，就算洛斯特真的大摇大摆走进医院，留下了影像记录，除了周微，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认识洛斯特，曾和这位欲望的教徒有所接触，但他同时也是昨天刚转来这所学校的普通高中生，没有和陌生人协同作案的动机和理由。
他是被其他同学邀请，才会去医院的。
周微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办公室。
下课时间，加上公务人员来访弄出的动静实在说不上小，整个楼层的学生几乎都在关注这件事。
从办公室窗户往外看，还能瞥见不时露出的攒动人头，显然都挤在窗台下面听墙角。
办公室隔音不好，加上他们谈话的位置确实距离窗口不算远，要是听觉足够发达，应该能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周微坐在临时被搬出来的靠椅上，两名公务人员和他面对面坐着，神色严肃，眉目凛然。
班主任则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看样子是去驱赶聚在外面的学生了。
“周微同学，我们怀疑你涉嫌对孔俊清的谋杀。”眉毛较粗的那名直接开门见山，“监控设备录下了你进入病房的画面，被害人身上也检测出了你的指纹。”
孔俊清是学委的名字。
确切来说，应该只有他的指纹。周微淡淡地想。
他和率先开口的那位工作人员对视，眉头微微蹙着，目光坦荡，“......我当时被吓到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进入病房之后。”
说到此处，少年停顿了一下，声音轻了很多，“觉得他没有瞑目，所以触碰了现场。”
“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报警？”接下来的问题稍显尖锐。
“我当时有点害怕。”
周微咬住下唇，“我害怕被当做嫌疑人，所以就离开了，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然而他逻辑清晰，语速也很流畅，半点没有猝然受到冲击后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的样子。
少年表现得过于镇定。
现场即使是专业刑/警，震惊的同时，胃部也会翻涌上一股强烈的恶心。
更何况是涉世未深，第一次直面虐/杀场景的高中生。
脸色看上去倒是有点白，但也可能本来身体就差，不能代表什么。
他或许有所隐瞒，没有完全交代实情。
两名公务人员眼神交流片刻，开口的换成了脸颊左侧一道几乎贯穿额头的狰狞疤痕的青年。
神色暴躁，语气凶恶。
“要是你没办法拿出充足有利的证据证明自己无辜——”
“那我也只能遗憾地告诉你：这位小同学，你被捕了。”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少年腕上多了一副手铐。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嫌疑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