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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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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子时,阿九独自前往密室。
密室建在地下,阴冷潮湿,机关重重。
晋公子早都等着了,依旧穿着那身黑色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正坐在扶手椅上闭目养神。
阿九发现,密室除了晋公子外,还有个陌生男人。男人穿着苗疆窄袖褂衫和肥腿裤,头上缠着青蓝色花帕,二十七八的样子,瘦的像竹竿,不俊不丑,脸极白,细长的眼睛透着股邪气。
她一进来,这男人就盯着她的脸和胸脯,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公子。 ”阿九躬身给晋公子行了一礼,顺便恶狠狠瞪了眼男人。
晋公子略点了点头:“阿九,这位杜先生是我专程从苗疆请来的名医,今晚由他为你解除体内的蛊。”
阿九闻言,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杜先生好。”
那位杜先生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颗黑色丸药,扔给阿九,“吃!”
阿九嫌弃地看着掌心这枚腥臭的药丸,屏住呼吸,一口吞了。
杜先生大剌剌地从头到脚打量着阿九,眼里尽是暧昧,用不甚娴熟的汉话说:“姑娘体内的蛊,名唤相思笼,顾名思义,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下蛊的人找到,一辈子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阿九胸口一疼,她这些年逃过很多次,每次都被师父抓回去,等着她的是严酷且让人“难以启齿”的刑罚。
杜先生示意阿九坐在椅子上,他慢慢掀起阿九的袖子,替她把脉,眼睛却落在女孩小臂那颗红色的守宫砂上,眉梢上挑:“那小子竟没碰你?他怎么忍住的!”
阿九浑身不舒服,立即抽回手,斜眼睨向男人:“听先生语气,你认识我师父?”
杜先生嘿然:“他是我亲师弟,化成灰我都认识。”
阿九呼吸一窒:“你是五毒宗的人?可五毒宗不是被……”
“没错,五毒宗被我师弟灭门了,杀了个干干净净,连只鸡都没留下。”
杜先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当年他要不是躲在粪坑里,想必也会被那嗜血冷酷的疯子虐杀。
男人垂眸,贪婪地看向阿九脖子上戴的那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指头凑过来,要碰不碰:“这东西可是我们五毒宗的圣物,戴上后百毒不侵。当年你们大燕皇帝几次出兵攻打我们苗寨,就为了得到它,没想到师弟居然给了你,看来他当真宝贝极了你。”
阿九用力扯下那颗珠子,解恨似的远远扔掉。
杜先生眼里的玩味更盛:“若是将来你被别的男人睡了,想必会把我师弟逼疯吧。”
阿九忍无可忍,就在她要发火的时候,晋公子出声了。
“行了!”晋公子语气不悦,“正事要紧。”
杜先生吐了下舌头,对阿九笑道:“我师弟的手段厉害,我比不上他,勉强能配药替你把蛊挖出来,只是会带来点小麻烦,你可能会失忆一段时间,大概两三个月吧。”
“失忆?”阿九看向晋公子:“那我还怎么执行任务。”
晋公子声音平和:“这个你不用担心,杜先生替你除蛊后,同时也会施展催眠术,届时你将会拥有一段新的记忆。”
“这……”阿九有些担心。
晋公子看出女孩眼中的不安,走过来,按在女孩的肩上:“换个角度来看,失忆这反而是好事。魏国公纵横沙场朝堂几十年,你就算伪装的再好,也难保不会被他闻出杀手味儿来。索性以普通女子接近他,对你和任务都有好处。阿九,这个任务你可以么?”
阿九低下头,失忆,意味着她很可能会忘记武功,忘记诸多自保的手段……不过也能忘记那些痛苦和屈辱,未尝不是件好事。
想到此,阿九直面晋公子:“可以!”
晋公子宠溺地揉了下女孩的头,给身旁的杜先生打了个手势。
杜先生会意,往香炉了点了三根殷红的香,放在女孩身边的桌子上。
阿九闻到那淡淡的香味,顿时困得打了个哈切,与此同时,她感觉小腹暖暖的,好像刚才吃的那颗药融化了。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杜先生拿出根红绳,绳子末端系了颗珠子,男人拿着这东西在她面前晃。
她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困,眼皮都睁不开。
“你叫什么?”男人的声音似漂浮在半空。
“阿九。”
“今年多大了?”男人又问。
“快十七了。”阿九不由自主地回答。
这时,男人忽然问:“你的好朋友廿六有没有告诉你,她的情郎是谁?”
阿九猛地就清醒了半分,本能地对抗这个问题:“不晓得。”
记得廿六姐姐临终前,指尖轻抚着她的眼睛,求她,将来替自己远远看一眼霍遇安,不要打扰他。
霍遇安……
阿九一遍遍在心里念这个名字,放心吧廿六姐姐,我会去看霍遇安,然后宰了这个薄情寡义的畜生,送他去地下陪你!
阿九意识越来越模糊,头重重垂下,这时,她听见男人声音在头顶响起:
“从现在起,你就不是阿九了,你叫岳青青,重复一遍。”
阿九不由自主道:“我叫岳青青。”
*
半月后,燕国国都。
马车缓缓行在热闹拥挤的大街上,岳青青坐在车子角落里,抬眸淡淡瞅向对面的两个少女。
她们穿着相同花色的窄袖衫裙,戴着面纱,跪趴在车窗边,兴奋地观赏长安城的繁华富裕,开心得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真烦。
岳青青打了个哈切,闭目养神。
她来自一个叫幕兰的边陲小国,父亲是没落的穷贵族,因她长得好,名声在外,故而被王后挑中,千里迢迢送到上邦燕国的京城——来讨好有权势的达官贵人。
起因是什么呢?
去年底,燕国和草原霸主南沅国打仗,夹在两大国之间的幕兰小国原本就在细缝中艰难生存,两边谁都别得罪最好。
偏偏幕兰的五王子是个自以为聪明的二傻子,非要跳出来作死,偷偷高价给南沅国卖了两百匹战马。
这下好了。
燕国那位年轻小将霍遇安,他在坑杀南沅国八千精兵后,顺手打下了幕兰国三座城池,收拾了那位胆敢卖马的五王子,直接把人拘到了长安。
幕兰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王后心疼小儿子,这半年间先后派了几次使团来长安,到处拉关系求人,企图赎回五王子。
想到此,岳青青头有些疼,王后以她父母性命相逼,命她去侍奉讨好权势正盛魏国公,否则就叫她阖家覆灭……不知怎地,她对此竟毫无感觉,仿佛父母的生死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更蹊跷的是,她是忽然一觉醒来,人就在前往长安的马车上。脑子里虽然有家国爹娘这些事,但却没有具体的画面,很怪。
更怪的是,脑中一直重复一个男人的名字——霍遇安。
她试图问使节大人,为什么她忘记很多事?
使节大人却说:“你之前水土不服生了一场病,脑子还不太清醒。青青,你可是最温柔孝顺的姑娘,定要遵从王后的命令,这样你全家才能平安。”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今日是魏国公寿宴,使团废了老大的劲儿,上下打点疏通了关系,才讨要到喜帖。这不,使节大人带着厚礼和三名幕兰国贵族少女,忙不迭前去拜寿。
宴席还未开始,幕兰使团被安排在国公府的偏院厢房内等待。
岳青青借口如厕,出了房门。她提起宽大的裙子,左闪右躲地摸索国公府地形和守备情况。
她不明白自己一个涉世未深的柔弱贵女,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但这仿佛是本能的。
半柱香下来,岳青青心里大致有了一杆秤,国公府守备森严,院落屋子虽多,但地形并不复杂,如果要逃,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她不想给使节大人惹麻烦,准备回厢房,刚转身,忽然听见后头有人说话:
“霍公子,您来了呀。”
岳青青身子一顿,霍公子?姓霍?
她不禁想起自己脑中的那个名字,霍遇安。
岳青青想去瞧瞧,快步行到拱门那边,她隐蔽好自己,偷偷朝前望去。刚看到双黑色靴子,忽地,一个冷漠的男人声音骤然响起:
“谁在那里!”
岳青青呼吸一窒,糟了,被发现了!她觉得应该赶紧撤离,可鬼使神差,她就想看看这位姓霍的公子长什么样。
青青索性佯装被门槛绊了下,嗳呦地叫了声,摔倒在地。
一股压迫感袭来,那双黑色靴子的主人一步步走向她。
青青抬眼望去,面前的男人个子很高,结实的胸膛将衣裳绷得有些紧,手背的青筋无声地宣告着强悍力量,眼神阴鸷凌厉,让人不敢靠近,偏偏他长得极俊美,笑的时候,又给人种如沐春风之感。
男人眉头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穿着异域裙衫的少女,她摔倒了,露出一小节白皙纤细的脚踝,身上也有股异里异气的香味。
男人问:“幕兰人?怎么会出现在内院?”
岳青青心砰砰直跳,本能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撤!
“我、我……”她眼中立即浮现泪花,似有些难以启齿,楚楚可怜地望着男人,小声懦懦道:“我来找茅厕,这里房子都一模一样,迷路了,就,就到这里了。”
霍遇安唇角勾起,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盯着我看?”
青青轻咬下唇,有些羞涩:“因为您面善。”
霍遇安一愣,被逗笑了:“面善?那你看够没?”
“啊。”岳青青立马低下头:“抱歉公子,小女冒犯了。”
霍遇安倏地变了脸:“看够了就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