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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所谓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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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筠知道陶璋一直心痒痒费暄,也知道费暄属于绵里藏针不是好惹的,陶璋遇到费暄,注定是老鼠拉龟无处下手,可是这才几天工夫没见,形势好像倒过来了,不知道陶璋到底捏了人家什么软肋,嚣张到易筠看了都恨不得拍他一鞋底。
不能怪陶璋‘小人得志’,认识费暄也有仨月了吧,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气势从头打压到尾,陶璋早就郁闷得要死,更别说还憋了好久的旖旎心思,现在好不容易得偿夙愿、咸鱼翻身,还不允许他得瑟一下么?陶璋这边跟费暄‘沟通感情’,顺便谈起费家鸡毛蒜皮的家事,试图从一大堆豪门琐碎事件中找到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突破口,另一方面,易筠接手调查叶府的古怪遇袭事件,属下传来的种种情报都堆到了天辅大人的马车案头。关于叶府的事,易筠第一时间就与陶璋讨论过了,得知了不少一手消息,心中也有自己的猜想,易筠知道这样的大手笔挑衅肯定背后不简单,可他也没想到事情比他料想的不简单,更加不简单——叶府封锁了消息,这很反常。
他们上路这么多天以来,收到的传书信息都极少,全凭易筠有个好使的脑子慢慢推敲,如此几天下来,易筠抓住了一条线索,似乎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叶二少活动的消息传来,叶家未来的主事,叶府遭遇了这样大损失,正是应该小辈们忙进忙出的时机才对!
心中有了怀疑,所以易筠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而今天,终于传来一条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证实易筠猜想的消息。
“你是说……叶友白的武功全废了?”陶璋皱眉,不敢相信,“是废人了?”
叶友白的身手不弱,就算进不了江湖前五十,前一百总有的,有本事废他武功的人绝对是个超一流,在叶友白全然防备的情况下,就算自己出手,也不能保证一击必中,更别说在叶家的地盘上动手平添风险。叶友白踪迹可疑,陶璋在事发当日迟迟没见到他身影就已经做此怀疑了,可是也没想过居然能是这样的结果。
“我拿到了药方,不会有错的。”易筠甩甩手中的字条,具体药方他就不解释了,反正情报显示叶家有人需要长回草续命,需要子午生筋膏接经脉,这些都是武人的救命圣品,千金难求,如果不是一定地位的叶家人,叶宏锦不会这样不计代价的,“也许出于这一点,叶府才千方百计的封锁消息,毕竟传出去第二代领头人从此变成废人,叶家龙头老大的位置会坐不稳的。”
可易筠关心的问题不在叶友白是不是受到攻击,而是那个时候,叶友白应该在叶家的商行里做账,在陶璋的眼皮底下共事,可最后,为什么会无端的被人废了武功扔到了城那头的叶家宅院角落里?更奇怪的是,对方杀人放火,在叶家老宅捣鼓了一个遍,连丫头护院都没放过,却只是废了叶友白的武功,总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古怪的很,查得越多,越觉得蹊跷。
易筠看了一眼旁边的费暄,后者正拿着木板和线绳沉溺在无穷无尽的精妙算术世界中,心无旁骛,易筠把嘴边的话又咽回了,就算问费暄也没用,他没有功夫,根本不会听到好几十丈之外的声音。
陶璋捏着酒杯,目光越来越阴鹜,联系起当初叶宏锦对自己的防备态度,“哼,真是咄咄怪事,他孙子被人废去武功,与我何干,做什么一脸敌意……”
易筠心里一个激灵,一个念头一闪而逝,可是还没等他抓住,费暄忽然开口说话了,“商业利益下,本来就没有真正的朋友,他家人脉凋零,后继无人了,难道不该防着你们趁虚而入么?”
陶璋和易筠齐齐一愣,转头看费暄,费暄一脸寻常表情,好似说他们才是大惊小怪,“说是商业合作,可合作到最后,有多少商家真的可以双方和平收场,皆大欢喜?借着合作之名,被‘朋友’侵吞家财的事不知有多少,他防你又有什么稀奇!”
陶璋乍一听有点不信,又待一琢磨,这样的看法虽然简单,但你不能说没有道理,相比之下,反倒自己先前的那些各式各样的江湖阴谋论显得过于复杂和不通情理。江湖第一才子头脑中曾经一闪而逝的灵光闪现被费暄三言两语彻底拍散了,再想从头拾……最后易筠无聊挥挥手,算了——费暄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叶府的事,兜兜转转最后好像就这么放下了,陶璋心里总觉得有点结不清的疙瘩,而且也有疑团没有解开,可是左右想想,这些疑团似乎哪一条与云岭城都扯不上半点关系,费暄则摆出一副‘不要打扰我看书’的表情,重新埋首进未完的算经世界,然后,车厢里的气氛渐渐沉默,一时间,仿佛,天下太平了。
易筠理了理手上的情报,整理了半天再也找不到什么‘性命攸关的大患’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从这件事情,倒是给他一个启示。
“小暄,能聊聊么?”
“嗯?”
“你怎么看紫晶金石令这个东西?”
费暄脸色明显一僵,接着脸颊飞红——是条件反射——这些天那恶人就是借口问这个东西,总是对他……
费暄极力避免看向那个正对他笑得一脸邪恶的恶人,说起话来底气都不足了,“我真的不知道。”
易筠左右看看两人的反应,大约能猜到陶璋用了什么法子捏人‘软肋’了,警告似的瞪了自家兄弟一眼,老大不小的,非得欺负人家费暄这么一个未经人事的雏儿,他倒还真不嫌丢人!
易筠坐过去,挡住陶璋的邪恶目光,清清喉咙,“我是问,你对这个东西有什么看法。”
费暄沉淀一下心情,认真地回答易筠,“我觉得,你们拿到它也一点用都没有。”
“嗯?这话这么说?”易筠有了好奇。
“据说那东西能号令天下,富有四海,可又没有人见过。”费暄一直觉得根据传说就能让人趋之若鹜,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是你们自己承认的,云岭城独霸一方,精诚团结,而且还很有权有势。你们要这个东西到底干嘛呢?功夫,你们自己已经很厉害了,钱、权、势也不缺,为了一个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玩意大费周章,得不偿失。”
“是啊,”易筠摇头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陶璋,然后转过来,“可是,小暄,你想没想过,如果那东西被别人得去了,手持金令,号令天下,那云岭城今日的一切也许会化为乌有。”
费暄有点明白了,“它的存在只具有象征意义。”
易筠点点头,“这么说也对。就好像帝王书案上的虎符,拿到它的人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能号令三军,莫敢不从,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历史上多少人因为一个虎符丢了性命,又有多少将军因虎符成就了功名,所以,紫晶金石令很重要,它值得我们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费暄这时却摇摇头,他不同意易筠的观点,“虎符之所以能号令三军,并不是因为虎符本身的能力,而是天下人都知道虎符背后站着一位帝王。换言之,虎符代表了皇权,它承载的是帝王意志。”费暄看着若有所思的易筠,“易先生,还记得五百年前大楚朝的那场叛乱么?在祭祖大典上,叛军厉将军手持虎符,率两万精兵团团包围太庙,外有八万铁骑虎视眈眈,他以为天下兵马尽在掌握,皇位唾手可得,可最终,十万将士也只听了手无寸铁的惠帝一句话:‘朕立于此,虎符何所持?’”
虎符确实代表了无上荣耀和巨大的权力,可究其本质,那也不过是一块铁皮牌子而已,在帝王面前,它本身与一个铁疙瘩又有什么区别呢?费暄想说的就是这个,“易先生,这才叫真正的名正言顺啊。”
易筠久久看着费暄,脑子嗡嗡一片响,他知道以费暄的聪明,见识肯定跟寻常人大不一样,通过刚才叶府的那件事,易筠就发现了自己以往的盲区,之前只知道从费暄口中询问消息,却没有想过面对那么多未解的谜团问问费暄自己的意见,费暄是个多玲珑剔透的人哪!才高八斗、学识渊博,绝对是个万里挑一的智囊,这么长时间闲置一旁,简直白瞎了这块好料!就在易筠刚刚开口之前还想过,也许费暄能给他们找出一个另辟蹊径的想法,可是他也没有料想过,费暄竟然最后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陶璋这时也坐过来,“那依你的意思呢?”
费暄看了一眼陶璋,没有发现这恶人的任何不轨心思,小心开口,“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需要那个紫晶金石令,如果你们真的已经有了自己吹嘘的那样强大的实力,随便拿一个东西,”费暄晃晃手中的白玉老虎镇纸,“你就说它是紫晶金石令,又有何妨?敢质疑的人,就算你拿的是真的他们也会质疑,不敢质疑的人,就算你拿到是个石头他们也会相信。更何况,本来也没人能说出紫晶金石令到底什么样子。你需要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令牌,而是一个能让你们名正言顺一统江湖的‘天命信物’,一个借口而已。”
以兵法来讲,这叫‘无中生有’。
马车里那两位嘴里说不信‘天命’,但实际上很信天命的人,被这种胆大妄为的言论给镇住了。
心动,但是犹豫,犹豫可又真的忍不住心驰神往。所谓上天眷顾或者命里终有这种宿命论,人们都向往,可又忍不住期待更合自己心意一些……
马车中陷入了沉默。
几天后……
“紫晶金石令,既然是慧仁和尚起的诨名,自然是根据它本身的特征来命名了,是一块‘紫晶’。你说紫晶指的是什么?”
“‘雾紫凝苍穹,朱方扶金龙’,雾紫,说得也应该是这个,也许该找一块翡石料子……”费暄认为。
费暄提供的是一个有效的思路,但事情的具体安排却没有说说这样简单,要伪造一个紫晶金石令也起码得像样,难道还真的拿一个二十两银子买来的镇纸充数不成?这个计划可行,也归功于他们目前的巨大优势——费暄,一个从费家惨案中唯一生还的人——费家与紫晶金石令的关系,云岭城既然能查出来,其他帮派也能,要想让江湖所有人都信服这种关联,还需要他们推波助澜一下。但是另一方面,做戏要做的成功,就不得不防宵小觊觎,关于安全,声势,还有足够让挑衅者震慑的力量,需要时间慢慢布置,总之,日子还长着,铺垫要做,道具也要真!
“金,代表富贵;金龙,为尊者。苍穹为圆,大地为方……”
“上方为圆,紫色为尊,下方为矩……”
“朱,指朱砂?所以,它是一个石印?”
易筠和费暄窝在马车里,拿着纸笔涂涂画画,路上左右无事,两个大才子聚在一起为‘创造’紫晶金石令,一个可以雄霸江湖的信物。
然后忙了两天,费暄拿着列好的草稿,读了好几遍,“易先生,你有没有觉得,紫晶金石令要是具备了这些特点,听起来跟御玺挺像的?”
易筠刚喝口茶,差点被呛住,“小暄,这话你可别乱说!”
‘谋大逆’从来都是官家神经上的一根弦,满门抄斩的罪名!
易筠一把抢过那张纸,自己也通读了两遍——可不是么!
不行,这得烧了!
易筠虽然是个‘匪’,但天下大义还是清楚的,他们说什么‘争天下’,‘霸四方’的‘天下’指的是江湖人的天下。跟皇帝佬儿争天下不是找死么?云岭城万八千的精壮弟子,搁在江湖所向披靡,跟人家吃皇粮的正规铁骑军比,你算个屁啊!再说,当造反的绿林好汉也得讲究天时地利,如今天下太平,没天灾、没人祸,不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反正挨饿受冻的老百姓不多,皇帝佬儿的口碑一直都不错,你倒想自己当皇上呢,谁挺你呀?
其实,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下,有云岭城这样的一方割据看似挺奇怪的,但实在是历史前进的必然。
天下一太平,琢磨赚钱道的人就多了,有人上山,有人下海,有人挖矿、有人打铁……加上朝廷也鼓励,所以商人的队伍慢慢就庞大了,人家缴税缴得多,钱也多,房子也大,吃得穿得也理应比别人好,可是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仍然是最低的,这就让人慢慢心中不平衡了。
商人大多懂得和气生财,很多人发家之后,回老家买地,当地主、当乡绅,跟上下官府打点好关系,地位慢慢就提上来了,日子也挺和美的,可也有像陶璋他们这样的,太年轻,有点热血,有点骄傲,有点本事,更要命的是还有点功夫,可真谓有钱、有权、有势了,他掏钱给人家用,看着那官老爷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拿着他的银子娶小老婆,结果,他还得给人家磕头;走在路上,自己高头大马绫罗绸缎的,但也得给一个吃不饱饭的农民让路,这叫陶璋怎么受得了?
所以,陶大爷不陪他们玩了。
人家建立一个帮派,不是什么什么帮,就是什么什么派,最多弄个什么堡,什么寨的,他可好,直接弄个城出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当初发家的时候靠山吃山么?扎根云岭之后,矿工多,男人多,加上易筠带着一帮兄弟经营有道,等男人们都娶上老婆,生了孩子,人一多,没有‘城’的地方也就慢慢变成了城。
这个‘城’不在朝廷的吏部档案里存档,所以没有官员派来;这边一班青壮男子有了原始积累之后,玩儿命的矿业就停工了,拿着这些本钱跑买卖、开酒馆、卖布、卖粮、卖棺材板……云岭城下的人们跑到各地赚钱,回头拿大把大把的没用缴税的银子回到自家‘总部’吃香的喝辣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那叫一个滋润!就算需要缴三成收益给云岭城主他们也乐意啊,外出打着云岭城的旗号,江湖兄弟哪个不得给面子?再说,这点保护费总比缴朝廷的四成半商税少,还能买个平安。
因为有了这些‘份子钱’,云岭城短短数年迅速崛起,成为江湖上不可小觑的势力,多少江湖义士慕名而来,震慑力慢慢增加的同时,凭借强大的靠山,外出跑买卖的人就更多了,所以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所以十年过去了,云岭城得知有紫晶金石令这么个东西之后,就有点想更上一层楼的意思。
不过,不知道该说陶璋这个人本性纯良,还是真的精明到识时务,在这样一种以‘土皇帝’的身份滋润了十年之后,他居然也没有私欲膨胀到昏头,还知道朝廷是不能惹的,对皇帝佬儿还是要恭敬的。
费暄看着那张草稿纸在茶炉里慢慢化为灰烬,顺手又摊开一张纸,拿起一支羊毫,三笔两笔勾勒出一个轮廓,“删繁就简,最重要的是找一块好料。”费暄反手一转,给易筠看草稿,纸上画了一只椭圆形的石章,挺朴素的,按照行话,这叫‘底蕴’,叫‘厚重’。
“不要上面刻纹了,容易流于浮夸,刻几个字吧,你觉得呢?”
“好!”易筠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刻字,当然不能是一般的字,要显得神秘,霸气,有天人合一的境界……哎,就是它了!
“天,人,一,你觉得这么样?”
当然,字要用古体,江湖第一大才子就怎么拍板了。
被两个才子按照字谜旁征博引琢磨出来的玩意,要是真做出来,说实话,假的也像真的,至于那个真的……大约……会被当成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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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问之您会送什么礼物给对方……
陶璋:哈哈哈,这个主意就是很好的礼物了,暄儿简直TNN的就是一个贴心小棉袄……
[呃,才想来一件事,费暄你这么尽心竭力的帮他忙,不像你呀(难道终于被攻~~陷~~了?口水)]
费暄:是有条件的!我帮他,他不可以再那样对我。易先生打过包票。
欲求不满人士磨牙ing:易筠你个死人头,你小子到底哪儿边的你?
正义人士冷冷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