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记事》慕九夕

43、第43章

　　屋内声音戛然而止。

　　李三嬢愣了下，脸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胖孩已经从门口飞奔进屋，一头扎进她怀里，抱着她胳膊，可怜兮兮地求助：“三嬢帮我！”

　　随着小胖孩的哭诉，门外适时响起大毛二毛的“汪汪”声，听上去就十分兴奋欢快。

　　李三嬢下意识往门口望了眼，把小胖孩揽进怀里，偏头看了眼屋内僵持的两个儿子，朝赵三姑爷摇了摇头，摸着陆浔脑门上柔软的旋发，勉强笑道：“好，三嬢帮你，大毛怎么欺负你了？你是不是又逮它尾巴了？”

　　小胖孩抱着李三嬢胳膊，仰起头，冲赵三姑爷露了个大大的笑脸，随后一边拖着李三嬢往外走，一边赶紧摇头澄清：“我没有！我不让大毛撵鸡，它不听！把二毛也带歪了。”

　　胖乎乎的孩童走出灶屋门，边说边气，还跺脚，说完了，又认真看李三嬢，踮脚摸摸她胳膊——本来要摸脸，奈何身高不够摸不到，就只能学自家老汉在外头跟人“勾肩搭背”的模样了。

　　“三嬢你别伤心，我以后也孝敬你。”

　　李三嬢看着还不到腰杆高的小胖孩，又看了眼站在灶屋门口的陆渺，本来想笑，却没笑得出来，只背过去拿胳膊擦了下眼睛，拍拍陆浔的脑门，牵着他手往外陆渺身边走。

　　“不是说院里有客人？怎么你也过来了？大过年的别怠慢了人。”

　　知道陆渺院里有人，李三嬢不赞同地看她一眼。

　　“没事儿，人都走了。”陆渺看着一下子仿佛沧桑了好几岁的三嬢，心底压着气，面上却没显，“我跟赵天哥说几句话。”

　　李三嬢张了张口，看着陆渺，到底没说出话来，脸色衰颓地叹了口气，伸手推陆渺：“大娃犯了浑，你别跟他搭话，让他自己犟去。”

　　陆渺没动：“说不了几句。”

　　顿了下，又玩笑，“难不成三嬢你还怕我欺负了赵天哥？”

　　“这是什么话？”李三嬢瞪她一眼，瞪到一半，又无力般垂下胳膊，替陆渺拢了拢夹袄，语气低落，“是三嬢没本事，没教好大娃，倒让你替三嬢操心了。”

　　“您跟我三姑爷这么能干，哪儿没本事了？”

　　陆渺提高声音回了一句，给了李三嬢一个放宽心的眼神，不紧不慢地往屋里走。

　　屋内，听见陆渺的声音，李阳很快反应过来，冷着脸瞥了眼自个儿亲哥，两步越过人，捡起洗好的猪头，拉着赵三姑爷往灶屋走：“爸，这怎么弄？”

　　偌大的屋内，一会儿的功夫便只剩下梗着脖子面色通红的赵天。

　　看见陆渺进来，赵天脸色更差了一分，脸色铁青地瞪着她。

　　陆渺上下打量他一圈，平静开口：“赵天哥既然这么羡慕我，不如现在就去给我爸我妈磕个头，让他们认你当个现成的儿子。看在三嬢三姑爷的面上，六十万他们还是出得起的，就是大概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戳下脊梁骨而已。”

　　话到此处，陆渺笑了笑，语气淡然：“不过赵天哥你也不用过分在意，毕竟轻轻松松落了套房子呀。”

　　“你别太过分！”赵天气息猛地起伏了下，脖子上的青筋凸起，瞪着陆渺的眼眶里布满血丝跟气恨。

　　陆渺一下子沉了脸：“你吼什么吼？冲谁吼呢？你那个女朋友，我刚刚就碰见了，有一说一，单就房子这件事儿，人家要求并不算过分，你自己没本事，就把负担变相转嫁给父母，不怪自己，倒是晓得怪三嬢跟三姑爷。赵天，你有脸吗？”

　　陆渺冷笑：“我估计你也不想要脸。”

　　“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说我？”

　　堂屋里，高高瘦瘦的青年面上青筋毕现，嘴唇颤抖着，胸腔起伏不定，骨节捏得咯吱咯吱响。

　　目眦尽裂地瞪着陆渺看了半晌，赵天突然转身，一脚踢开旁边的竹凳子。

　　一阵稀里哐当中，青年捂着脑门颓然地炖下来，靠在墙边，发疯似的抓头发。

　　李三嬢站在门外，看了一阵，又艰难地偏开头，克制着不去看不去心疼。

　　相比于李三嬢的犹豫心软，陆渺从头至尾都很淡定，看着赵天发完疯，走过去，一脚踢开屋内的竹编矮凳，冷声开口：“正事儿还谈不谈？不谈你就继续发疯，反正我不是三嬢三姑爷，不会对个不孝子白眼狼心软。要谈就把自己收拾了，像个人样再来跟我说话。”

　　干脆利落地撂下话，陆渺也懒得看一个大男人扯头发发疯，抱着胳膊走出灶屋，顺手还拎了根竹凳子，就安屋檐下，稳稳当当地坐着，晒太阳。

　　李三嬢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站在屋外欲言又止地看一眼陆渺，最后灰败着脸摇摇头，拉着看热闹看得两眼澄亮的陆浔走开了。

　　大毛二毛在前头跑得飞快，两条大灰影在村道上一窜而过，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不大一会儿，赵天从屋里一步一挪走出来，抓乱的头发看样子只勉强顺了两把，顶着一脸青灰，沉默着蹲在了陆渺另一侧，不远不近，一声不吭。

　　陆渺瞥着他动作，直截了当：“两个选择，一，你自己去找我爸，到我爸那儿去下苦力，他们公司搬货送货的工人，一天八个小时，干得好的，一个月也有一万来块，二十万，两年就存上了，但能不能挣这个钱，得看你自己本事。二，你去买本刑法看看，挣快钱挣大钱的方法都写在里头了，想选哪样选哪样，选好了就滚远点儿，别祸害人，后半辈子在牢里过，包吃包住，也不用花什么钱了。”

　　赵天蹲在墙根下，豁然扭头，梗着脖子看陆渺好一阵，咬牙切齿地回她：“我凭什么听你的？”

　　“爱听不听。”陆渺冷笑一声，拍手站起来，脚搭在竹凳子上，斜睨着赵天，“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吼三嬢三姑爷，咱俩就打一架，你要是有那个本事，把我撂出去试试。”

　　说完轻描淡写地掸了掸了夹袄袖子上的灰，操起竹凳子往灶屋走：“姑爷，还有什么东西要弄的？我来搭把手。”

　　赵天堵着一口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墙跟下蹲了好一阵，半晌，默不作声地站起来，也不往屋里拿东西，闷着脑袋就往村道外走。

　　灶屋里，李阳偏头瞥着赵天往外走，十分看不过眼地呵了一声，扭头问陆渺：“姐，你跟我哥说什么了。”

　　一旁正往装着猪头肉的锅里添水的赵三姑爷动作顿了下，叹一口气，抬头看陆渺：“渺渺别跟他置气，我跟你三嬢就当没这个儿子了，不用管他。”

　　陆渺笑：“我才不跟人置气，大不了像小时候一样打一架了事。”

　　赵三姑爷勉强笑笑，也不说什么了，只无奈一般摇了摇头。

　　家里几个娃前前后后差了几岁，但小时候都是一块儿上山下地到处跑的，打架也打过，不算什么，最多就是护着点儿女娃。

　　李阳眨眨眼，飞快扫了眼陆渺。

　　陆渺挑着眉梢斜看李阳，抱胳膊：“怎么着？觉得我现在打不过你哥了？就算打不过，你这个二娃还能当摆设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李阳，陆渺点了下下巴：“你不行，也还有三嬢跟三姑爷。”

　　李阳差点儿被口水呛着，连咳了好几声，又郁闷又无语地看着陆渺，企图辩解：“姐你这话说的，我也没那么不中用……”

　　陆渺不管他，去灶台边接过赵三姑爷刚拿出来的刀跟肉：“姑爷要炸酥肉？我来切，正好一会儿让我带点儿回去，给我爸下酒。”

　　赵三姑爷正要劝，陆渺已经利索地取了碗柜旁挂着的菜板，搁水槽里洗干净，摆灶台上，大刀开始切肉，边切边跟赵三姑爷说起话来。

　　“赵天哥应该是去找我爸了，要么就是去追他女朋友了。姑爷也知道我爸那生意，起早贪黑的，接货送货也得人，累是累，但工资不低，他要是想得通，跟着我爸手底下的叔叔干几年，也能攒点儿钱。手里富余了，人怎么的都能硬气点儿。”

　　赵三姑爷坐在灶台另一侧，黝黑的脸上映着火苗，听陆渺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你爸也不容易，又让他操心……”

　　“也操不了多少心。”陆渺停下手，笑着看赵三姑爷，“赵天哥那么大个人了，我爸最多就是偶尔看顾点儿，他要是实在吃不了那个苦，别人也逼不了他。”

　　侄子混账是一回事儿，但亲戚情分是另一回事儿，为着三嬢三姑爷，她爸也该出点儿力，要不然换了李小琴女士，还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

　　陆渺对赵天是不大看得上眼，但也没到落井下石的地步，能稍微掰正点儿就掰，掰不了，那就看谁能浑过谁了。

　　灶屋里几人忙着备菜干活的功夫，李三嬢已经牵着陆浔走出了村道，半道上还迎头碰见了准备往陆家老屋走的赵天。

　　母子俩都顿了下，却谁都没说话。

　　陆浔昂着脖子左看看右看看，开口：“赵天哥。”

　　赵天灰着脸瞥他一眼，勉强“嗯”了一声，又闷头走开。

　　李三嬢看着儿子闷声不吭地往小路走，心头到底有些发堵，脸上也说不清什么神色，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陆浔跟着李三嬢一道，扭头看着赵天走远，抱着胳膊十分难办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拽李三嬢袖子：“三嬢三嬢，大毛在那儿刨折耳根。”

　　李三嬢被拽得回了神，顺着小胖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头：“行，咱们先去村外送送人，回来三嬢就帮你去说大毛，也扯点儿折耳根回去凉拌。”

　　陆浔笑眯眯点头，拽着李三嬢往村外头飞奔而去。

　　姐姐说了，得把三嬢拉开，不让三嬢管赵天哥的事儿，让赵天哥自己挨骂去。

　　小胖孩边跑边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陆总会不会骂人，要是换陆总夫人来，赵天哥肯定会被骂得不敢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