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南国南音

43、雨至

　　此刻，叶旸开着车疾驰在马路上，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

　　粗大的雨点已经钝重有力地打在车窗上，很快就迅疾密麻起来。整个城市笼罩在迷雾之中，天色昏暗，大风把雨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路旁的街灯照在正开着车的叶旸的脸上，忽明忽暗的，看不清楚他多余的表情。

　　车子终于在清水码头停住，叶旸看着仓库的方向，脸上凝重。又一次来到这儿了，他垂下眼帘。
　　上一次是12月15日，他在仓库里正好遇上折回的夏天明，惊讶，指责，愤怒，争执，血，触目惊心的血…….然后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然后像下定决心似的，坚决地推门下车，朝着仓库走去。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他边向前边细心地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叶旸站在仓库面前，穿上鞋套，戴上手套，他的鞋子沾了水，他怕留下脚印。他一把把仓库的大门推开，用锐利的眼睛环视着仓库。

　　他站在巨大的仓库里，在各个架子之间穿梭，小心地查看着每一处可能藏住东西的角落，缝隙。他必须找出那粒扣子，一定要找到….

　　当他正背对着弓着腰仔细寻找时，远远地，一双脚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在找什么？”那个他多少次在梦中听到的声音此刻是如此的冰冷。

　　他直起腰，看到了冷漠的夏瑾，她站在离自己一米远处举着枪对准自己。他下意识地想去拉她的手。

　　夏瑾把枪握得更紧了，她举着枪向前走去，厉声道：“不准动！再向前我开枪了！”

　　叶旸看着脸色发青的夏瑾，她的眼里分明流露出愤怒，失望，不信任。他还是笑了笑，温和地说道：“阿瑾，你别这样。”

　　夏瑾冷笑地看着他，继续把枪对准他。她坚定的眼神直视着他，厉声问道：“12月15日晚10点你在哪儿？告诉我！”

　　叶旸呆呆地看着夏瑾，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他和夏瑾站在对立的两头，撕破脸。可是没想到这天来临地这么快，他无话可说，只是想再好好仔细看看她的脸，可能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12月15日晚10点你到底在哪儿？”夏瑾又厉声问道，她的躯体在颤抖…

　　依旧是一阵久久地沉默。夏瑾绝望了，他不敢讲，他讲不出，他居然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夏天明流着血的身体，夏瑜的哀痛欲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男人造成的。

　　想到这，她发疯似地朝着墙猛开了几枪，又对准了叶旸，夏瑾朝着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说啊！你那天到底在哪里？说啊！是你杀死了我爸爸！说啊！….”

　　听到那几声清脆的枪响声，叶旸流下了眼泪，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夏瑾冷笑着，她用极其讥诮的口吻说道：“演戏演得不错啊？现在又来博取同情，你还要骗我多久啊？先是骗我相信你，再后来杀死我的爸爸，这一切都是你事先预谋的。我真傻，居然相信你，把行动的时间告诉你….”

　　尔后，夏瑾决绝地说道：“你不说是吧，我来说。12月15日晚10点你就在清水码头的这个仓库里，夏天明组长折回来突击，正好撞见你和台商进行交易，你残忍地把他给杀害了。可是你没想到夏天明的身上居然留下了你的罪证。你现在折回来就是为了找一粒扣子吧。”

　　叶旸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夏瑾，只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扣子。夏瑾冷静地说道：“没想到吧，几个月前我帮你钉扣子竟然无意中让我找到罪证。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散布假消息的是我，让你发现少了扣子的是我。目的就是引你出来。你现在老实交代，幕后主谋是谁？派你来取货的是谁？是不是陆君豪？”

　　叶旸自嘲地笑了笑，黯然地说道：“我还是输给你了，输在你的手上，我无话可说。”

　　夏瑾冷冷地问道：“派你来取货的是不是陆君豪？”叶旸笑而不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

　　“很好，你不想和我说，那你就跟我走一趟，去跟刑事组的人说吧！”夏瑾边说着边从后背取出一副手铐，扔在叶旸的面前，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说道：“叶先生，请你自觉地戴上手铐跟我去趟警察局，当然你可以请你的律师为你辩护。”

　　看着那副冰冷的手铐，叶旸神色黯然，他弯下腰，准备捡起那副手铐，夏瑾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突然，叶旸迅速一跃身，往旁边放着货物的架子旁躲去，夏瑾立刻慌了神，她拿着枪四处搜寻他的踪影。

　　这时，电突然停了，可见叶旸关掉了总开关。他真是死不悔改，连这个时候都想着要逃，夏瑾悲哀地想到。她警觉地穿过一个个架子，搜寻着那个罪恶的身影。她真傻，又一次被骗了！

　　黑暗中，夏瑾轻挪细步，仔细地听着四处的动静，拿着枪对向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她感觉自己已经在黑暗中走了大半辈子，但是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人。

　　突然，她感觉那个人站起来了，正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夏瑾紧走几步，拿枪抵着面前的黑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她低沉着声音说道：“别动！你别以为我不会向你开枪！”

　　黑暗中，那个温和的声音响起：“阿瑾，让我走吧。否则你会后悔的。”

　　“休想！”夏瑾厉声说道，“我要亲自把你逮捕归案！”说完，准备拿手铐来拷他的手。

　　“嘭！”的一声，夏瑾的后脑勺挨了一棒，只觉得头昏昏的，天旋地转，然后倒在地上。

　　灯亮起来了，朦胧中，她看到了两张脸，叶旸依旧平静理智的脸和陆止璇娇俏带笑的脸。

　　陆止璇扔掉了手中的木棒，捡起夏瑾手中的枪，对准倒在地上的夏瑾，笑着说道：“byebye！”

　　一旁发着呆的叶旸立刻反应过来，忙抢过她的枪，发疯似地吼道：“别伤害她!我叫你不准动她！”

　　陆止璇脸都绿了，争辩道：“叶旸，我是帮你。你知道她刚才要干什么吗？她要抓你！你还维护她？”

　　叶旸还在那里喃喃地说道：“不要伤害她！是我害了她！我不能再错了…”

　　陆止璇开始晓之以理：“叶旸，她已经知道你害死了她的爸爸，还有今天我们联手打晕她，如果我们不杀她，她会反过身来告我们的。反正神不知鬼不觉地…”

　　“住口！”叶旸打断了陆止璇，他稍稍恢复了理智：“她告不了我的，扣子，只要我们把扣子拿走，没有证物，她抓不了我的。她今天单独来，别人肯定不知道扣子的存在。对，就这么办。别杀她，好吗？”

　　陆止璇皱了皱眉，犹豫着。许久，她泄气地说道：“就听你的，为了你，我都愿意杀人了，你以后可得对我好点。”说完，陆止璇从夏瑾的口袋里取走了扣子。

　　两人急匆匆地离开清水码头，外面还在下着大雨。叶旸坐在车里，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陆止璇笑着说道：“叶旸，还是你神机妙算，提前打电话叫我尾随，我听到枪声就已经跑到仓库那儿了，还担心你出了事，没想…”

　　“别说了！”叶旸打断了她，冷峻地说道：“让我静一静，我现在脑子很乱。”

　　陆止璇看了看他悲痛的脸，她第一次看到叶旸哭，也就不再说了。

　　仓库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夏瑾渐渐苏醒了，脑袋还是一阵阵生疼，仓库里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踪影。夏瑾记起了她倒下的瞬间，她看到陆止璇和他在一起。

　　夏瑾像想起什么，忙摸着衣服口袋，扣子呢？她急了，忙在地上找。突然，她瘫坐在地上，扣子丢了，被他们拿走了。他真是了不起，还是拿走了唯一的证物。她抱紧双腿，边笑着边流着眼泪，一颗心就这样渐渐地死去….

　　夏瑾硬撑着站起来，一步步走出了仓库。外面还是漂泊大雨，电闪雷鸣的。她像丢了魂似的，踉跄地走在雨中，雨幕中，一句句话响在耳畔，仿佛昨天刚刚说过。

　　“别害怕，我不会怎么样的。我只是想说想一些特别开心的事有趣的事，这样就不会害怕了。你现在就试着讲给我听吧。我们聊着天，也就会慢慢忘记死亡。”

　　“你…相信我吗？…我…我有很好的预感….我们一定能走出这里….相信我吗？”

　　“相信我，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你愿意永远帮我保管这条项链吗？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说真的，阿瑾，我想今年，就今年年底带你回美国见见我爸我妈，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阿瑾，有一天….我说如果我们也像刚才那样走散了，我握不住你的手，你会不会…会不会拉住我？”
　　……..

　　夏瑾惨淡地笑着，她想着这雨为什么不能再大些，好让自己清醒一下。为什么现在想起这些话，自己居然还会心动？这些话都是假的，假的....这世界已经没什么是真的了。

　　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在这场夜雨中落魄地走着，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变，这场雨还没有下完，自己还是一个人艰难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