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月轻梦

13、第 13 章

　　那是在唐书辞离开的一年之后，程氏慈善基金被人质疑款项去向不明，舆情在网路愈演愈烈，打破了程家人的生活。

　　公关、法务都没能完全压下来。
　　怀疑有人在对付程家，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一个结果。

　　那段时间，程家的人在宅子里进进出出，程阳也取消一切出差项目，留在鹭岛一门心思处理这事。
　　温铮也跟着频繁出现在家里，每一回都与他在书房长谈一小时。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甚至殃及到程氏集团核心部门，程父也不得不从国外过来了。

　　他一进家门就把程阳带进书房内。
　　程娇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很大的动静，像是什么重物砸在地板。

　　她心惊了下，担心出事，赶紧上楼，隔着门听到了哥哥突然一声痛苦的呻-吟，以及像是什么抽打的声音，她推门的手一顿，最终变成轻轻打开一道门缝。

　　她看见哥哥鼻青眼肿地跪在地上，而爸爸一脸阴沉地站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说，就拿皮带狠狠地抽他，这似乎还不足以令他消气，突然一脚猛踹在程阳后背。

　　程阳摔在地上又爬起来，本能地用胳膊抵挡那挥来的鞭子，几乎是用哭的声音在求饶。

　　“爸，我错了。”

　　程父板着脸，又是一鞭狠狠抽下去。
　　鲜红的血珠溅在他的头上、衣服上、地上。

　　那粗暴的动作就像是在毒打一位罪不可赦的囚犯。

　　程娇死死捂住要发出声的嘴，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程父虽然不苟言笑，但对子女算是宽容，尤其对程娇，几乎是有求必应，在程娇心里，他是威严又慈爱的，她没想过他会有这样心狠手辣的一面。

　　她也从没见过他的雷霆震怒。

　　这些让她有了不详的预感。

　　不会是她想得那样。
　　不该是这样。

　　可是警察的到来，让她的侥幸很快破灭了。
　　那日，她在学校，是听家里说警察来了，她没敢去问自己亲人，就去找了温铮。

　　她相信，作为程阳律师的他，肯定什么都知道。
　　而此时的她，已经把他当做自己家人一样信任和依赖。

　　温铮让她不要好奇。

　　程娇：“我不是好奇，我只是担心我哥，他……会不会有事？”

　　温铮看着她，明亮的黑眸仿佛洞悉了她没说的心思，而后笑了下，“不会的，别担心。”
　　他的笑容永远都那样温柔，总是让人深信不疑。

　　可是上一个和她说别担心的人，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连夜出国了。

　　而这一次，连警察署都惊动，她怎么能不担心？
　　他们越是缄口不言，她越觉得事情严重。

　　当她动用人脉资源去打听到事情的时候，真相也差不多水落石出了。
　　——程氏集团涉嫌经济犯罪

　　因为案件敏感，涉及到了政治家，所以不论是财阀还是政府都捂得很紧。

　　几日后，警察署的人传讯了包括她爸爸和哥哥在那的程家几位亲戚，而她也被找上了。

　　善良的女警察没有到学校，而是选择了她在家的时候。

　　“别紧张，我们只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方便进来聊聊吗？”

　　程娇也想让自己装着若无其事，但她的演技未必能骗过警察的火眼金睛，她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甚至由于太过紧张，身体僵硬到动弹不得。

　　女警察打量了眼她的卧房，礼貌地询问：“可以坐这吗？”

　　程娇跟在她身后，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可以。”

　　女警察和另一位警察坐了下来，也请她坐下，“你在国大读书对吧，平时回家多吗？”

　　程娇：“很少。”

　　女警察笑了笑，平易近人地问了一些家事，甚至聊起了一些女孩子的喜好，比如香水。
　　并没有太难回答的问题，程娇逐渐放松下来。

　　对方突然问道：“你认识温铮吗？”

　　程娇打了个激灵，稍稍控制住表情，“认识。”

　　这个时候提起一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但她没想到会听到温铮的名字。

　　女警官又开口道：“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程娇认真想了下，给出一个比较准确的时间，“五年。”

　　她问：“在你眼中，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程娇虽然不知道警察问这些是什么目的，是不是在侧面了解她哥的事，但她知道自己接下来每一个回答都可能会对他们的判断产生影响。

　　她不敢敷衍，也不能撒谎，认真沉思了几秒才回答，“他是我哥的律师，应该很能干，因为我哥和我爸一般不会让公司的人来家里。”

　　女警察点点头，“他来家里多吗？”

　　程娇：“不清楚，我很少回家。”

　　女警察：“那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程娇被问住了，她也是头一次认真思考起二人关系，想定义为朋友，但她对他知之甚少，说他们不熟，她又觉得不妥，最后她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还好，有时会请教他一些问题。”

　　女警察也听出了一些端倪，换了个问题，“你们平时沟通多吗？”

　　程娇：“没有，我们有联系方式，但不聊天，也很少打电话，他的律所在我私高旁边，以前经常会去找他，但他很忙，我也不是一直能找到人。”

　　这些话说出口，连程娇也觉得自己惨了点，但回想过往，还真是她一人像只热情的蝴蝶，直往他身上靠，而他的确没主动过什么，她甚至仔细回忆他什么时候主动的，只有那一回他忽然劝她考虑下和唐书辞的事。

　　女警察点了点头，“就这样，谢谢你。”

　　程娇回了神，起身送她离开。

　　对方蓦地转身过来，“你刚刚以为我们是想和你了解谁？”

　　猝然被反问，程娇怔在原地。

　　原来她刚刚那一瞬间的困惑与迟疑没有逃过警察的眼睛。

　　她不禁后背出了冷汗，“我以为是……我爸爸和哥哥。”
　　这应该算很合理的猜想吧。

　　沉默的气氛，令人感到不安。

　　程娇主动打破气氛，“你们为什么问我了解温铮？”
　　女警察：“因为他是本案的重要人物，而我们在搜查中发现了一些与你有关的线索。”

　　程娇其实心里也猜到这个结果，如果真是她哥……那温铮不可能会是无关人物，但后半句倒是她没想到的。

　　“方便告诉我是什么吗？”

　　女警察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在他的枕头上检测出的香水成分，与你所用的是同一款。”

　　程娇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同时也有点难堪，“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女警察的笑容含蓄，“其实，不止这些。”

　　程娇惊讶到失语。

　　女警察笑着拍了下她的肩，“放轻松。”

　　当晚，程父就问起警察找她谈话的事，要她把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

　　程娇努力回忆，尽可能地复述。

　　听完之后，父子二人的脸色都有些异样。

　　最后听到香水的事，程阳没沉住气叫道：“他就是故意让警察找上我们，还要拖小妹下水！”

　　话落，立马遭到程父一眼。

　　程父对女儿露出和善的笑，“没事，你回房吧，明天要上课，早点睡。”

　　他们还以为她什么都不懂。

　　这事过了没多久，就传来了程氏集团几位高管被逮捕的消息，涉及了几位她不亲的远方亲戚，还有温铮。

　　程娇惊住。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担心亲人，朋友们还安慰她。
　　但程娇心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无法和他们诉说。

　　她一直担心自己亲哥出事，也想到了温铮可能也在其中。
　　但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而她自然也猜到了什么。

　　温铮他……
　　会是什么心情。

　　虽然案件数额算不上天文数字，但因牵涉财阀家族，被多方媒体争相报道
　　即便程家父子金蝉脱壳，但程氏集团深陷在舆论风波中，更有不少对案件持怀疑态度的民众，要求一个真相。

　　程家父子紧急召开道歉会。

　　他们在镜头前，痛心疾首地忏悔自己的疏忽，感情真挚，声泪俱下，实则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温铮头上，真正把商人的伪善演得天衣无缝。

　　哪怕温铮真的有罪，但程娇不信自己的哥哥是无辜的。
　　因此，越是看他们表演，越是觉得荒诞。

　　她回忆起往日种种，根本无法将温铮与犯罪形象联系在一起。
　　可是有那么一刻，她也没有百分百的底气坚信他是个正直的人。

　　他是只笑面狐狸。
　　是个老谋深算的男人。

　　没想到，令她震惊的在后头。

　　那日，她其实应该在学校的，但因为最近家里出事，她提前回来了。

　　她听见屋内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正在与她爸爸起争执。

　　在妈妈过世后，家里就一直只有她一位女性，能这样和她爸爸说话的是什么人？

　　她听见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充满了悲伤和愤怒。

　　“程伟德，你有没有良心！你害我，还要害我儿子！他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结果你都干了什么！你对不起我儿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看中了我儿子的天赋，如果不是因为你儿子太蠢，你根本不会管我们母子死活！”

　　“拿我儿子为你儿子铺路，还要过河拆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

　　在女人几近失去理智的疯狂指控中，传来爸爸断断续续的声音。

　　“温仪，温仪，你冷静点，我们都冷静点。”

　　“我也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他是你儿子，难道就不是我儿子？我就不心痛？可这不是没办法？”

　　刹那间，程娇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趾冷到头顶。

　　屋内的争吵还在继续，女人就像只愤怒的狮子，音量盖过了爸爸，“没办法？怎么没办法，你现在带着你儿子去自首，还我儿子清白！”

　　爸爸说道：“你这不是害人害己，你以为我去自首，他就清白了？错，只会让我们全家都进去，包括你也是。”

　　与女人尖叫不同得是，这个声音一如既往的深沉，冷静，镇定，丝毫不受影响。

　　“温仪，你别激动，这么做也是保护你，保护更多人，不然程氏完了，你我都得完。我答应你，等他出来后，我就让他进程氏集团，他喜欢负责什么业务就负责什么业务，行不行？”

　　“你不要这样，有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争吵是没用的……”

　　……

　　父亲哄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着，而程娇的世界已经轰然坍塌。

　　从没想过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认识了自己的爸爸，还有温铮。

　　竟然是他爸爸的私生子。

　　是她的……
　　亲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