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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魂引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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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魂引香
说起来我就是一个行动派,昨天夜里撬了老爷子的宝贝,今天就揣着它赶到了这个书社。我还是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行头,站在人家大门口,手搭凉棚,抬头看向那们门上那块原木匾额-莫问。
“笔法行云流水,好字好字。”
我自言自语了一会,终于收回了目光,一下就看到有一个人站在那半开的门口,我闭了闭眼,遮去阳光留下的阴影,然后睁开直直望去,这次看清了,心中不由得赞叹,果然是个妙人。
那站着的人衣着一身藏青色短打,却愣是穿出一身风流,尤其是那双眼,眼波流转,细看却是墨黑如潭。他骨骼瘦长,却不纤细,站在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此刻他的眼直直的盯着我,我心里纳闷居然知道他的意思,他的眼神赤裸裸的写着:“干吗”。我默默鼻子,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团东西,在他明显觉得困惑的眼神下打开,手绢里包裹着那寸两寸金的明前,然后我听到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简直是暴殄天物。”
然后我眼前一花,手里的东西就没有了,接着衣领一紧,下一秒我就站在那个书社门槛后面,而眼前的人早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独留我一人面对着那对着大门的石墙隔断。
“这算是邀请了吧,那我就自便了。”
我厚着脸皮自动的招呼自己,完全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绕过隔断,朝着厅堂走去,我歪头看了看桌子上那抹桃红色的糕点,直接用两只手指捏着送进了口里
“嗯,味道不错。”
吃完糕点,一转头就看到旁边拿着托盘,脸色难看的莫问店主,才一会儿功夫,他就换了身行头,长袍广袖,那衣的颜色让我想起老爷子泡出来的茶,碧青碧青,透着一股子干净。我看着他放下手中的托盘,点起里面的檀香开始沏茶,心里面偷笑,他这个样子绝对可以和我家老爷子成为忘年交。
“给。”
温润,他的声音就如同此刻他递过来的这杯茶一样,薄的通透的白玉杯盏里盈盈一汪碧青,我难得没有牛饮,轻轻的嗅,细细的品,果然回味甘醇。
“苏四公子如此表现要是让苏老爷知道了,怕是会感谢祖坟冒青烟呢。”
“咳咳。”
一句话噎的我差点因为自己的口水断了气,我愤恨的抬头望向他,这哪里是妙人,简直就是个刺头儿。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然后放下手中的杯盏,一手探入怀中拿出一本小札递了过来,我不明所以,只好接住。
“我也懂得礼尚往来,既然喝了你的茶,自然要满足你的喜好。这是我整理的手卷,先借与你吧,你可于明日还我。”
我激动的一塌糊涂,当下就打开了那小札,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我一边看一边说:
“我看书一向很快,在这里就可以了。”
“苏四公子,喜好怪力乱神,果然名不虚传。”
我讪笑,看向那扉页,署名云清,我随口问道:
“这是你的名字?”
也不管人家回答了什么,直接翻过扉页开始看翻过扉页开始看故事,然后就彻底不理那边坐着的人,沉浸到了那故事里,不过我注意到,故事是以店主自己的口吻写的。
“那时候我游历四方,途经洛阳之时,突下大雨,匆忙避雨间,我闯进了一家小店。刚一进门,我就闻到一股淡而悠远的香味,随后有个身穿华服的公子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看夜不看我一眼,直接都冲进了那雨帘里。我站在门口颇为尴尬,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里屋喊道:
“客人既然闯了进来,也是有缘。门口雨水过重,本店的香料最怕潮湿,麻烦客人关上门。”
“打扰了。”
我小心的对着里屋方向作揖,然后搭上那沉重的木门,缓缓掩上。随后将背上的包袱搁下,仔细检查里面的书籍,还好还好,没有淋湿。随后我直起腰,观看这店中摆设,只见陈列有致的柜子上,摆满了一盒盒木匣,其中靠近窗口的矮几之上放着一个掐丝铜香炉,边上还放着整整齐齐类似酥糖般的方块,有一个打开了外面的纸质包裹。我见窗户没有上销,就借着过去上插销的机会,仔细看了看那酥糖物体,其中只是一些木屑,虽然颜色血红,不过怕是经过了染色的结果。我也没有再看,小心的掩好窗户,便安静的坐回包袱附近,等待大雨的过去,只是这雨一下就整整下了10日,也因为如此,我和这家店的店主成了好友,更是知道了他的职业乃是调香师。
“《十洲记》上记载,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海内十洲记》、《汉武帝内传》也曾经提到,西域月氏国贡返魂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据说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即活。苏白,此记载可是属实?”
我口中的苏白就是此家小店店主(我看到这里,心里偷笑:和我还是本家。),人如其名,皓白如月。他听了我的话,笑笑,单手拿起靠在椅子边的盲棒,向着此刻放在我们的小鼎走去,凭借空气中的味道,细细的往里添加物什,减小火候。那火苗在他漆黑一片的眸子里跳动:
“返魂香?倒是个好名字,不过到底有没有,我倒是不知情。”
“也是,这种古籍记载都颇为夸大,即便果有神效,现下也已失传了。”
苏白正想说什么,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我有些讶异的看向来人,却发现来人我也认识,正是大雨之日拂袖离去的那位华服公子,那天他脸色难看,今日一看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是面如金纸。他见到苏白,疾步上前,伸手拉住他衣袖,正要说什么,却是在看到我这个外人时止住了话头。我知趣的起身离开,只听到只言片语飘入耳内,掩门时我只看到那公子拉着苏白的上搀着纱布,血迹斑斑:
“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血……泪……”
然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莫兄可有雅兴与我一同炼香?”
我的确是好奇这个炼香的过程,不过我对这个时辰点有些费解,便问道:
“为何苏兄要深夜炼香?”
苏白一身黑色长袍,月下伫立,笑容似乎有些妖异:
“有些香,只有这个时辰炼制才可得之。”
我不懂炼香,自然不好反驳,我冲着他点点头,随着他走进他的炼香屋。他递给我一个药舂,舂内有两段白色物体和一些细细,短小的黑色物体,类似丝线,我正要捏起一点看清楚,苏白抓住了我的手道:
“不可,切记不可用手触摸,不可将鼻息喷于其上,否则会破坏香味。”
我点点头,开始捣起来,那白色物体碎裂的声音让我想到自己当初走过乱葬岗时踏碎的白骨,不一会儿,药舂里的物体就混合在了一起。
“可以了。莫兄,可否麻烦你去门外守着,别让人靠近。”
我当时想到的是,也许接下来的制作涉及他们调香师的制香秘密,我点点头,走了出去。
“莫兄可在门外观看,只是切不可踏进屋内。”
难道不是秘密的缘故?我安静的依靠在门口,看着苏白拿出一个黑色的匣子,用手中的工具从里面夹出一只白白胖胖的虫子放入药舂内,一下捣烂,我还没缓过神来,就感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异香,我看着苏白一下一下捣着,随后将捣过的东西全部倒入刚才放那白色大虫的盒子里,盖好,用蜡细细的封好细缝。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正对着门口的那边窗户有人影晃动,待我绕过去时,那人已经离开,只在白墙之上留下一只少了无名指的血手印。
10日后,我向苏白告辞,临行之际,他送了我一个绣了猛虎的紫色香囊,说是为了应景,里面的香料混有艾草,气味独特。除了这个,他还给了我一本丝帛作面,木板为里的册子,上书“飞云如烟”四字。我很不解,他只是笑笑,道:
“此书于我已无用,还是给了你这种书虫的好。”
我看了看他,似乎没有在开玩笑,就收了书,然后离开。这之后我一直没有去过洛阳,不过洛阳倒是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奇事。靖安小王爷突然发疯,砍光了了自己的手指不够,开始砍自己的脚趾,然后开始砍手臂,要不是老王爷动手将他锁住,堂堂小王爷怕是变成了人棍。人人都在感慨,小王爷太过痴情,不过是个小妾,死后还能得到王爷这么执着的想念。我静静听着,然后打开苏白给我的册子,翻到“魂引”那页,上面记载着这种香的制作方式:
“取未亡生人无名指,以肉养孓。头七子时取死者无名指骨一截,发丝一寸,混合生者无名指骨,眼泪一滴,心头之血一盅,与孑一起磨粉密封放置于死者七七夜,方可凝之。其形如檀香片,开封之时有异香,不可久嗅。以红布包裹之,不可见光。每夜子时点燃,死者闻己香而来,谓之魂引。”
我看着下面有一行蝇头小楷,用朱砂细细撰写:求魂引者,必成瘾之。然魂引以无名指骨最佳,骨料越次,香越不纯粹,往生者终将离去。成瘾者不断制作,循环往复,必亡之。”
我看到这里,再往后翻就是空白,忙抬头看向店主问道:
“这就完了?”
店主看了看我道:
“这是小札,刚开始写。”
“哦哦,为什么用无名指骨?”
店主奇怪的看了看我,道:
“传说其与人心相通。”
“哦,那为什么一定要在头七晚上取?”
“怎么,你相信?那不过是我收集的民间故事而已。”
店主一脸诡异的看着我,我愣了愣,道:
“既便如此,也宁可幸其有不可信其无。世间万物,凡人本就只能窥视一二,说不定,那就是真的呢。”
店主也愣了愣,随后轻轻笑了,我只感到恍若桃花在眼前扑哧扑哧盛开,一时都痴了,回神的时候不由的暗骂,不笑的人笑起来简直要人命。
“既然如此,你明日再来,明日我要写的是桃花酥。还有,在下姓莫,名云清,表字苍幽。”
君莫问,且看苍山深幽处,云淡云清,云卷云舒。
他起身送我,我看到他腰间有个紫色的香囊,十分陈旧。
“一日,余途经洛阳,避雨于一小店,与店主白相交甚欢。店主姓苏名白,无字。白邀余观其调香,余试之,舂黑白之物。其加他物舂之,所得有异香。然有人窥视,觅之不得,只留四指手印于墙。十日后,余告辞,得白赠香囊一枚,书册一本。阅书知其名曰:魂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