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5、都市

　　摩托车悠悠的来到桥梁上。
　　桥梁似乎只是用几个铁板搭起来，稍微有些窄，感觉不大稳当，骑上去时，桥面摇摇欲坠的，随着引擎不断震动。
　　“这不会垮掉吗？”中原中也忍不住道。
　　“不会啦。”灯继续慢悠悠的往前骑，
　　中原中也往路面看了一眼。
　　还积着一层厚重的雪，看不见桥面的真面目，可是哐当哐当的声响，总是让人莫名紧张。
　　灯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好像真的很晃，骑快一点好了。”
　　他说着催动油门，加快速度往前骑。
　　摩托车速度一加快，桥面就显得更加震荡，桥边的雪扑簌簌的往深沟里掉，一下子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他们很快离开桥梁。
　　“安全通过！”灯笑着道。
　　他转动方向，准备继续沿着平行的路往前行进。
　　——轰！
　　就在耳边传来的连声巨响，让灯一下子刹住车，和中原中也同时扭过头。
　　只见刚走过的桥梁在一瞬间解体，全部掉进深沟里——
　　两个人眼神呆滞的看着轰然坠落的桥梁。
　　耳边的各种响动随着桥梁越坠越深，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听不见。
　　“……垮了。”灯喃喃道。
　　中原中也神色复杂，“嗯。”
　　灯下了车，走到深沟边往下看，“底下太黑了，看不见。”
　　除了桥梁解体时的巨响、与深沟边的不明金属残骸互相碰撞时的声响，中原中也一直没有听见落到地面的声音。
　　到底多深啊……这个沟。
　　“应该直达地板吧？”
　　灯的回答，让中原中也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话说了出来。
　　他顿了顿，“地板？”
　　“这层的地板呀。”灯又回到摩托车上，“就是……基盘、唔，基盘壳层？”
　　可能是指这层都市的底部。
　　中原中也想。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多少自己是行走在位于高空上的城市的实感。
　　空气安静了几秒。
　　灯的手放在摩托车把手上，终于反应过来，舒了口气，单手摸摸还在怦怦跳的胸口，“幸好有骑得快一点。”
　　“是啊。”中原中也望向深沟。
　　差点就在来到异世界的第二天就掉进深沟里死掉了。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啊……？
　　中原中也也舒了口气。
　　旁边的灯稍微缓了一下，才慢慢催动油门。
　　在与深沟平行的路上骑了一段，接着拐进楼与楼之间的窄巷里。
　　光线被大楼阴影遮掩住，灯打开前大灯。
　　黄色的灯光照亮阴暗的巷弄，在路面映出不规则的圆。
　　中原中也就着光线往四周看。
　　每个大楼侧面都很平整，有无数个黑洞洞的窗口。
　　虽然有点阴暗，但大致上可以看见里头和他们去过的大楼一样，皆是空荡荡一片。
　　行驶过这条暗巷之后，是稍微换了个排列方式的类似建筑群。
　　灯把速度降低，慢慢驶过眼前一个有些高度的坎，摩托车还是不免震动了两下。
　　接着是缓慢上升的坡。
　　路很窄。
　　虽然也是两个建筑之间，但这里的建筑比较矮，光线透的进来，灯不知何时已经关掉了灯。
　　灰色的墙上依附着铁箱、铁管、水管。
　　灯沿着眼前的路一直往前行进，遇见弯道就跟着转，看见岔路就往左拐。
　　“这里刚刚是不是来过？”
　　中原中也看着一模一样的路面裂痕和旁边建筑与水管的分布，辨认了会儿道。
　　绕了这么久，灯的眼睛早就已经不知不觉转起蚊香圈，“来过了？”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你要往哪个方向走？”
　　“……西边？”
　　“那我来指路吧。”中原中也道。
　　说是指路，也只不过是指向往西的方位，让他们不至于绕回原点而已。
　　一路往前、往前，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可能是终于走出密集的建筑群，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形状不规则的广场。
　　广场被雪覆盖，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些没被掩埋的不明方形设施，大致上是一个个突起的水泥格子，两边有十公分高的细细铁条插在上面。
　　远处是连绵的建筑。
　　灯下了车，站在广场边缘的其中一个方形设施上，扶着墙壁踮起脚眺望，“看到联络塔了。”
　　中原中也眯着眼睛看，“在哪里？”
　　“在那边。”灯指向右前方，“中也拿望远镜看。”
　　一时忘记望远镜存在的中原中也有点尴尬的挠挠脸颊，把放在腿边的望远镜拿起来，跳下挎斗。
　　虽然身高和灯差不多，但他坚决不掂脚，单手举起望远镜，仰起头顺着灯说的方向看过去。
　　接着，猛地瞪大眼睛。
　　视线里，赫然有一个稍显模糊的、高耸通天的灰色巨型圆柱状建筑。
　　这就是……联络塔吗？
　　这座塔联络的上方是——
　　中原中也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倍率，试图去看巨塔的最顶端。
　　当然看不清。
　　这是什么啊……上层的意思果然是、分层都市？
　　太神奇了。
　　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真的看见了还是觉得非常震撼。
　　所以说，他看见的天空到底是什么啊……？
　　这个问题，就算问灯也得不到答案吧。
　　十五日灯站在旁边，左右环顾一圈。
　　接着看向入神的注视着远方的中原中也，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又偷偷笑起来。
　　有同伴的感觉真好。
　　和他的脑电波不在同一个频率上的中原中也，又盯着联络塔沉默了会儿，终于把望远镜放下来。
　　“走吧！顺路找找物资。”灯摸摸肚子，“……可是感觉这一层也没什么物资了。”
　　找物资就会消耗体力，肚子饿了就得消耗物资。
　　“所以到底要不要找物资呢？”灯喃喃道，“有时候都会这么想。”
　　“还是得找啊。”中原中也道，“不找就只是纯粹的消耗食物而已。”
　　“是啊，还是得找。”灯说着，又有点向往的说，“如果走到哪里都有食物就好了。搞不好去到上层，就会有很多水和食物！”
　　“是吗？”中原中也笑了笑。
　　“嗯！”灯继续畅想着，“搞不好还有很多人住在上面！”
　　中原中也看着他有些梦幻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希望如此。”
　　灯再次发动摩托车。
　　“朝塔的方向走？”中原中也问。
　　“嗯。”灯道，“反正走不到这座塔，也有可能走到另一座塔去。”
　　中原中也一顿，斟酌着问，“另一座塔？”
　　慢悠悠骑着车的十五日灯当然没有察觉不对，“刚才那个方向的后面一点就有另一座塔。”
　　中原中也又用望远镜看了看，才发现确实还有另一座塔。
　　只是看起来距离更遥远。
　　中原中也再次放下望远镜。
　　“都市是由联络塔支撑起来的？”中原中也喃喃道。
　　“不知道呢。”灯的回答在中原中也意料之中，“博士说，这些都市已经建成好久好久了，我们的祖先也只是住在更早之前的古代人的遗迹上而已。
　　“这样啊……”
　　中原中也仰头看向周遭高耸的大楼，心中有种难言的情感堆积起来。
　　是……兴奋吗？
　　探险。
　　不、或许不能说是探险，毕竟很有可能只是像灯说的，一直走、一直找物资，如此而已。
　　不过即便只是如此，走在完全超现实的城市里，也算是一种探险吧？
　　人类或许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好奇。
　　中原中也突然对这个世界起了点探索的心。
　　既来之则安之，搞不好哪天就在睡梦中回到横滨了也不一定。
　　就像在梦中去到横滨，梦醒之后就回到这里的灯一样。
　　中原中也收回望着天空的视线。
　　离开遍布着方形水泥的广场之后，他们又驶进凌乱的建筑之中。
　　依旧是水管、铁箱，以及无数依附着墙壁建造的、凌乱分布的方形设施。
　　中原中也看着经过的一栋栋大楼，问道，“要去找找附近有没有物资吗？”
　　“好啊。”灯没有立刻停下车，放慢速度看了看前面的建筑形貌，“去前面那间好了，可以把车子停在屋檐下。”
　　反正不管去哪间都一样，中原中也也没有什么意见。
　　一楼拥有水泥屋檐的大楼很快就到了。
　　屋檐底下的雪比街道上的薄了不少，可以看见底下散落的数根生锈铁条。
　　灯停好摩托车。
　　“还走的动？”中原中也问。
　　“嗯！”灯道，“已经休息很久了。”
　　会这么问，当然是因为还得爬楼梯。
　　而且既然是为了找物资才进来的，就代表每层楼都要查看一遍，不只会花不少时间，还会耗不少体力。
　　中原中也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
　　引擎声停下来之后，周遭变得特别安静，灯的肚子咕噜噜的声音非常明显。
　　可是灯似乎已经习惯了。
　　——饿死。
　　中原中也总觉得这是灯最有可能的死法。
　　或许，现在身处这个世界的自己也是。
　　不只是灯的肚子在叫，他的肚子也空荡荡的，让他不免回想起在擂钵街时的日子。
　　没在擂钵街饿死，在这种地方饿死吗？果然世事难料啊。
　　中原中也莫名觉得有点好笑，提步跟上前面的少年。
　　灯走没两步，忽然停下来，又折回车斗前，从中取出两把枪来。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灯把其中一把枪递给他，“以防万一，还是带着好了。中也会用吗？”
　　“当然。”中原中也看了看手中的鲁格P08，把手枪漂亮的转了几圈，随手放进口袋里，“我可是专业的。”
　　“好厉害啊！”灯看的目不转睛，也跟着学了一遍。
　　不出所料，枪啪嗒一下掉到地板上。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再多练练吧。”
　　灯把枪捡起来，“中也怎么做到的？”
　　“就是这么做到的。”中原中也问，“想学吗？”
　　灯的眼睛闪亮亮的，“想学！”
　　“之后教你。”中原中也大方的说着，踏进大楼黑洞洞的大门。
　　灯也把枪放进口袋，和他一起走进去。
　　这栋大楼的一楼大厅和之前的一样，完全空无一物。
　　灯又不死心的去按电梯。
　　还是没有动静。
　　“希望上层的电梯就能动了。”他嘟嘟囔囔的爬楼梯，“运动太消耗体力了。”
　　中原中也对他的说法暂时持保留意见。
　　毕竟就连灯都不知道上层会有什么东西，搞不好确实有人居住也不一定。
　　有人的话，电梯会动也理所当然吧。
　　中原中也胡思乱想了会儿，踏上二楼的地板。
　　灯跟在他后面。
　　这里似乎是住宅型的大楼。
　　眼前一条窄窄的走道两旁，有着一个个应该原先是门的长方形出入口。
　　光线有些昏暗，不过每个出入口都有细微的光照射进来，走道两边的尽头也有一个应是窗户的洞口透进光。
　　……这地方都没有门的是吗？！
　　中原中也在心里吐槽着，率先走进其中一个房间里。
　　房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啊……”中原中也无法理解，“连个家具都没有的住宅楼？！”
　　“家具？”灯无意识的重复一遍，环顾一圈空荡荡的房间，“留着家具的地方应该不多了吧。”
　　他的声音慢慢变小，沉默了会儿，对中原中也道，“我去对面找。”
　　“嗯。”中原中也应了声。
　　往前的几间房格局和状态都一样。
　　中原中也又往前走了点，就看见灯那一边的房间里，有着一扇倒落在地、已经锈坏的铁门。
　　自己这一侧的房内也有。
　　“原来不是没有门啊……”他喃喃一句，蹲下来摸了摸铁门。
　　黑色的防寒手套上，深褐色的锈蚀铁屑不怎么明显。
　　中原中也低头嗅了嗅。
　　应该确实是普通的钢铁，不是什么不知道的材质。
　　灯从对面的房间走出来，好奇的从门边探出头，“中也在做什么？”
　　中原中也早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了，抬起头道，“我在想这里为什么会有门。”
　　“倒在地上的门，很多哦。”灯道，“毕竟是住宅楼嘛。”
　　理所当然说着这些话的十五日灯，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觉得中原中也的话语奇怪的态度。
　　……是因为他自己不懂的事更多的关系吗？
　　中原中也盯着门思考的太久，让灯迷惑的低头看他，“中也？门不能吃。”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我知道。”
　　他站起身，环顾一圈仅剩墙壁的房屋，又瞥向墙边外露的水管。
　　里头会有水吗？
　　中原中也想着，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轻飘飘的抛开来。
　　灯看他没有打算把门拿来吃，才放心的回到自己那一边的房间，继续往前搜寻。
　　似乎在预想之中的，这一层楼什么都没有。
　　中原中也站在最后一间房里，忽然觉得可能确实不该停下来试图寻找食物的。
　　这里可能，不，这座城市可能……已经没有东西留存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