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弦断
月华冷夜，粼粼湖水。
我就静静地在岸边抱剑而立。
湖的上游有琴声。清清淡淡的，在冰凉如水的月色中飘荡，一音一调仿佛都能唤起人心底的某一些深藏的角落。
皎皎冷月映在潋滟的湖面，衬着周遭残雪未消，竟折射出点温暖的光晕。可那琴声却在这般美景如画间，越发透出一股子说不明道不清的惆怅意味。
我久久伫立，直到一曲结束，才踏着满地月色，悠悠朝琴声源头寻去。
我想见一见——这个弹琴的人。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他端坐在磐石上，低头细细摩挲搁在膝上的古琴。就算见不着他的眉眼，我也可以感到他的目光有多么的专注，仿佛这世间万物，入得了他的眼的，就只有那一把古琴，只有那一曲曲幽幽弦歌。
我的到来只让他抬头轻瞥一眼，而后他又开始拨弄琴弦，对我这不速之客视而不见。
可我却觉得他是在等一个人，他如此执著地于琴曲间，似乎只为那个人能听到那些蕴在声乐里深刻到隽永的情绪。
他信手拨弄，琴音低低的缠绵在耳边，同寒蛩低吟交织出悱恻一曲，弥散在暗夜迷离中，仿佛连天上最自在的行云都能遏止。
我有点微微失神，不自禁地抽出腰间青锋，于是剑柄凉凉的触感就这么和着琴声沁到了心里。我想起了那些恍若隔世的过往。
那时我有如花美眷，有侠义名声，少年得意。
那时我有一干兄弟，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那时我——轻狂热血，终究是……付出了些代价。
我笑了笑。
剑徐徐出鞘，带出一道森森光影。
此时，落寞如凉水的琴声陡然峰回路转，或清洌或磅礴的乐声势不可挡地涌出，竟是番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望不着边际，看不到尽头。
我一怔，心胸中竟有几分激昂澎湃不可抑制地溢出。
于是，剑起。
一剑，一剑，都是随心所欲，没有丝毫规律。倒是月华笼上剑锋，泛着温润的色彩，瞧着分外好看。
……便让这月夜里突如其来的淡淡伤怀化作一场淋漓的剑舞罢。
剑意同曲声纠缠到难分难解，渗透出一种久远、绵长的意味，在茫茫雪夜里久久回荡，竟是愈来愈盛，要将一切都包容进去似的温和。
突然。
曲罢，剑止。
我收剑入鞘，此时此刻脑海中猛地冒出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曾再回想到的词。
知音。
可是历尽了那么多事，我早不太相信“知音”这个词。
而眼前这人，纵然我识得他的曲，他也应和我的剑——却已不是可以成为知音的人了。
他隔了许久，双手才从不再颤动的琴弦上移开。
他嘴里开始喃喃着一些话，先是断断续续，然后才通顺起来。
“……她温和良善，美好得如同九天上的仙子。”他的语气很柔软，是在述说对一个女子的依恋，带着少年人对心上人独有的热切盲目，“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真能同她……夫妻结发……”
他要把最好最美的都献给那个女子，可那女子终是死了。
“我原本是奉命去杀他……可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他露出追忆的神色，眼里蒙着一层翳，辨不出情绪，“我把他当做知音，可惜我总归还是要杀他，知不知音也没什么分别……”
知音难求，可权势也不好得，所以他从此没有知音。
最后，他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我听到这里，低声叹息。
这个人已经疯了。
他与其在同我说，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可我却奇异地似乎能听懂他话语间包含的每一点心思。
不是悔恨，不是痛苦，甚至不是仇恨，而是一种已经渗透了他整个人的沧桑寂寥。
“你在等谁？”临走时，我突然问道。
他有点惊讶，但也只是瞬间便又是波澜不兴，他说：“我没有在等人。”
见我疑惑，便淡淡解释了句：“她拼了命要我活，我怎可以死。”
原来，这个人的心是死了的。
那过去的些许事还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深深吸了口气，倒觉得像是如释重负了。
我走的时候，他抚起了琴。
瑟瑟琴音，声声入耳。
我正要止步倾听，突听“嘣”一声。
弦断曲终。
他愣愣地看他的琴。
我眨了眨眼，顿下的步子继续往前了。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我会记得在许多年前的那个夜里，我们是真的将彼此当做知音，把酒言欢的。
别他的情绪，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