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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此生,唯你 ...

  •   两年后。
      风依旧清,云仍然淡,自然界的一切,都不会随人间苦乐做任何修整。而芸芸众生,也学会随遇而安。战乱之后,是忙碌的重建。
      战乱,好遥远而又逼真的两个字。铁蹄踏踏犹在眼前,只不过晃晃身,啊,改朝了、换代了,大伙扛土的扛土,挖沙的挖沙,新的家园重垒中。死者无语,生者默默,痛也罢恨也罢,日子总归还得往下过,不如全部埋葬,重新来过。
      而且,现天下一统,再无长风灿月明星之分,单只一个“姬”朝。或者他们这些老百姓,总算可以安安生生过几天吧。那些什么朝廷大事、皇家大业,于他们不痛不痒,不必关心。
      只要老天照常出出太阳下下雨,这日子,总可以过下去。
      原先的长风国皇城,现今的神针郡,便是在这样一种平淡中忙碌。亡国不可能不痛,但对老百姓来说,先前的战乱他们更痛,现在,麻木了。

      三年后。
      山脚有湖,水色碧绿,将山全都倒映进去。几个小小的村落,沿湖岸展开。其中有一座小小的瓦房,格局没有什么不同,但因新建不久的缘故,在村落里多出几分显眼。瓦房屋檐下一溜晒开各种兽肉,有半干有全干也有新鲜的,可见这是一户山脚常见的猎户。
      正是午时,瓦房冒出炊烟。这里的生活,总是很有规律,静而平淡。忽然小路上有个男子急匆匆赶来,远远开始喊:“水姑娘!水姑娘!水姑娘在家不?”
      跑到门前,不小心被绊,眼见就要扑倒在地。一个沉稳的男子从厨房闪出,伸手、扣肩,稳住来人的身形。然后,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女子从某个房间走出来问道:“秀才小哥,什么事?”
      “秀才小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幸好被人扣着肩,才没往地上扑。唉,这女子,这是怎么一个女子!随意的着了粗布衣裳,眉目也远远不是书中说的艳丽妖娆,可那举手投足、浅笑盼顾间,就是有一种惊心的气韵散出,教他见一次晕一次。刚才没见到人时可以中气十足大喊,这会一见到人,就呐呐不成语了:“水、水、水姑娘,我我我娘前几天摔摔一跤,找大大大夫拿药吃了还还不见好,只好好来找找找...”
      “好,我们走吧。”朝里屋喊道:“嬷嬷,你和师兄先吃饭,不用等我。”
      “小小姐路上小心,快点回来,给你热着菜。”
      “知道啦。”又朝旁边的男子道:“师兄,你们先吃。”
      这水姑娘,自然就是金玉。不,现在应该叫她弱水了。而旁边的男子,自然就是风关灵。朝她点点头,风光灵露出笑意:“小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弱水的名气开始传播出去,她针起针落间,能治的病症越来越多。更何况,她还有一副医者仁心,对于穷苦人家,哪怕花费再多时间精力,她也不取分毫。不过对于为富贵者,收起费用来绝对可用“狮子开大口”形容。这是第五次搬家,才不过一月多,周围的乡邻就知道她的绝技,不断有人找上门来了。
      喜欢这样的生活,做些简简单单的事,见些简简单单的人,在一个地方住腻了,便举家迁徙,自由自在。对啊,家,她也有家了,嬷嬷,师兄,两个家人。
      而他,那人,从来没有试图寻找过她。感谢他的放手,不然,这种悠闲的日子怎么可能落到她身上?当然,他那么忙,也不一定愿意腾出时间浪费人手来找她。耳听得他踏云关大败明星国,侵入明星国都,杀了国君废了朝。又耳听得他转个身,横刀立马战长风,势如破竹一发不可收,长风亡了,国君降了,仅两年时间,“姬朝”轰轰烈烈亮出字号。此后,天下太平,再无他消息。
      她呢,搬了五次家,都未搬出原长风国土。苦难人家太多,她救得一个是一个,在长风受袭的日子里,她几乎是拼了命般救人。风关灵曾狠狠挡住她出门:“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再这样救下去,死的人会是你!”
      他从没有用这种凶狠的语气和她说过话,他总是温和稳重。她当时愣了,继而泛丝苦笑:“师兄,救得一人,就抵消他杀一人的罪过,你明白的。”
      他明白,他自然明白--她的人离开了,心,还在那人身上。唯有强吞一切,无语,继续充当她的帮手。
      战乱中的长风,随处有丧命可能。苦了累了,她便挣扎着掏出那块布,那人在上面,以宠溺的神情看她。她便欣喜,感觉有生气在体内滋滋长出。呵,她怎么会忘掉他呢,他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呀!
      帮秀才他娘扎了几针,气血顿时畅通大半。吩咐再躺半天即可下床,便收拾东西回家。远远见家门口多匹白毛胜雪的壮马,不由自主,唇边露出笑意。果然,走出没几步,一个人影飞扑过来:“妃妃,吾来也!”
      呼啦啦--抱个结结实实。眉目如画,清纯可人,正是林鱼鱼。
      “妃妃!你搬的地方怎么一处比一处难找啊?这回猪猪花了整整三天才告诉我地址!”手中抓着把剥了壳了粟子,边说边往弱水口里塞。
      “嬷嬷喜欢住静一点的地方嘛。”嚼动粟子,好吃:“还是宁家做的吗?”
      宁家糖炒粟是国都最好的粟子,上次鱼鱼带着一小包当零食,没想到弱水也喜欢得紧。“嘿嘿,这回我带了这么这么一大包!”鱼鱼划个大圈。
      “好小气的皇后!还以为会搬一车过来呢!”弱水却不买帐。不用吃惊,她口中的皇后,正是鱼鱼。三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鱼鱼嫁了朱赤,比如姬朝开国,比如开国皇帝姬烨踪影全无,将自己打下的江山全部丢给曾经的辅政王朱赤。也所以,弱水会再得不到他的消息。
      “你还说!哼哼,如果不是你家鸡鸡没道没理玩失踪,我家猪猪会忙得脑袋开花?警告你喔,再嫌少我全部带回去!”好一副凶神恶煞。
      还是没有消息?不愿打听他的下落,鱼鱼有意没意总会提到他。捏捏鱼鱼脸颊:“进去坐。”
      可是鱼鱼不动。一脸神秘拦住弱水,笑得有些奸诈讨打:“妃妃,你猜,这次我带了什么人来见你?”
      很有些无奈。每隔三四个月,鱼鱼就会自动出现一次,并且每次,都会附带一个所谓“最佳夫婿人选”。名为看她,其实是想做“天下第一美女媒婆”。上次,是某大堡少堡主,二十出头年纪,人长得斯文秀气,一把什么什么剑据说出道以来未逢敌手,曾经在某时某地和鱼鱼有过一面之缘,对水姑娘仰慕已久,千辛万苦托鱼鱼带上门;上上次,是朱赤某堂兄还是表弟的朋友,江湖人称第一快刀,铁骨铮铮模样,黑白两道都吃的开,不知给鱼鱼送了多少千年人参百年灵芝,终于得到面见水姑娘机会;再上上次,是鱼鱼师父一个超大客户(也就是药材商)带着儿子和聘礼上门,找嬷嬷要下聘;再上上上次...
      笑,这鱼鱼。
      “不外乎年轻有为,诚实稳重,嫁了后衣食无忧,一世安乐。对吧?”典型媒婆说词。
      “妃妃!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试试呢?鸡鸡有什么好,又打你又骂你而且现在又找不到人,要是我,早一把药毒了他!”这样的男人,人神共愤啊!
      “不会,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弱水浅笑,眸中笃定。胸口暖暖,布在那里,他在那里。三年啊,居然已经三年,十八岁了。红颜弹指老,她不是红颜,不知不觉中,也有行将老去的感觉。
      回想起来,当初离开,是她一生中最重要也最正确的选择。分开了,收服天下前,他不用因为顾忌她而犹豫,她不用因为最爱的人伤害最亲的人而痛苦。收服天下后,他不用因为有她而在后宫而为难,她不用因为他仍有一个后宫而难过。
      他们曾相拥相爱过,这就够了。
      不是吗?踏云关时,他们那么真、那么深的,相爱过。
      “回神回神!”林鱼鱼摇她身子,依旧一副神秘:“妃妃我警告你!我这次带的人非同小可,你要是错过了,后悔不要怪我哦!”
      “既然如此,就请他出来吧。”弱水无奈一笑。
      “好咧!咚咚呛咚咚呛咚呛--呛--摆好架势,端好表情,江湖新秀、威震武林、色艺双全之未名大侠,请、亮、相!”
      如此一个繁花似锦的名人,居然在这山清水淡处“亮相”,真是,真是罪过!忍住笑意朝鱼鱼指的地方看去,只见自家半掩的门,吱吱朝旁打开。首先看到一双沾有微尘的靴子,黑布缝制,可能已经有些时日,靴头略略磨损。再是一袭粗布长袍,虽然式样简单,布料普通,但因为身姿挺拔,仍然穿出一种不俗来。再往上--
      不、不、不!不可能。
      心中大震,忙移开视线。怎么回事?她竟然看到那人的模样。唉,刚叹完红颜弹指老,难道从现在就开始眼花了吗?勉强对鱼鱼笑道:“未名大侠果然非同小可,我相信了。”
      越忙着把心神定下,心神就越动荡。眼睛还没恢复正常,耳朵又开始有异,有人迟疑开口:“弱,弱儿?”竟竟竟,还是那人声音!
      天,她快站不住了。拉起鱼鱼的手,惶急不可待地道:“你们吃过饭没?我这就叫师兄多煮点菜!”
      她如此如此希望鱼鱼一把扶着她惊道:妃妃你身体不舒服吗?干嘛不理未名大侠?可是可是,鱼鱼没有,反倒退了一步。然后,她被一双手臂环住,一股再想念、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袭卷了她。
      不止如此,那再想念、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亦在头顶逸出:“弱儿,弱儿,我找到你了...”满足得教人心痛:“我终于找到你了!”
      就此天崩,地裂。
      不再怀疑,不再抵制。猛然抬头,看到张这一生都不可能忘的容颜。依旧俊朗不凡,只是,多了些风霜之色。脑中轰隆隆巨响又轰隆隆巨响,整整三年的思念突地暴发,更有整整三年的幽怨暴发。整个人瞬间冰冷,用手一撑,他的怀抱漏洞百出:“未名大侠,好久不见。”
      那“未名大侠”,正是他!
      惊讶于自己的不平,直到见了人,才知道,在思念的同时,她竟然也在怨。怨他这么干脆地放手,怨他整整三年不闻不问。什么“感谢”他的放手,她她她,自欺整整三年!
      看着她神色剧变,有人反而没了近乡情怯般的迟疑,沉静下来。多熟悉的弱儿啊!明明云起雾涌,她硬是搞成一场冰封万里。若是以前的他,可能马上跟着心急,来次气血上涌。不过,他现在是“未名”了,一千个日日夜夜,足以让他在回忆中将她拆解的透透彻彻。将初初的悸动强压住,宠溺一笑:“弱儿,你怪我来得太迟?”强行将怀抱收拢,贪婪感受她的气息:“傻弱儿,未名落入江湖一文不名,哪敢跟赫赫有名的水姑娘攀亲带故?拿一年时间打点好,已经很神速了。”
      “谁要你来攀亲带故?”罢罢罢!分开三年,她从未有过要隔离他的念头,她总是满怀暖意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既如此,何必故作无情?放弃挣扎,可是她不要放弃责难,他根本不知道,这毫无消息的一年,她有多怕他出事。前尘旧事从脑中掠过,就是这人对她吼过:你知道我有多怕你出事!结果呢?犯规的人是他。腔调成了气急:“我不要你来攀亲带故!”
      “不哭,弱儿不哭。”他的语气,温柔轻缓,带着无可躲避的魔力:“傻弱儿,你竟以为天下与你,我会选择天下,可是你忘了我曾说过,我都不会放。所以,以后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了,一直一直。”
      迟疑地,将目光投入他明亮的眸中,清澈柔和,明若秋水。怎么,我又流泪了?对他,依然没有足够的抵抗力吗?语气中,带着些讽意:“我们在一起,那你的天下呢?”
      他的神情如此淡定,他与她,竟有了某种神似:“对我来说,天下一统是梦想。姬朝建起来了,我的梦想也就完成。以后的事,由以后的帝王操心。”他笑:“弱儿,只有你,是我今生的唯一。今生唯一,懂吗?”
      不是梦想或信念,甚至不仅是爱,更是唯一,唯一的伴侣,唯一的归宿,唯一的选择。
      一个男人唯一的一个女人。
      他是,她又何尝不是?相视,只见草长鸢飞,冰雪消融,三年的分离风化成灰烬,袅袅如烟。都过去了,不论国仇家恨,还是恩怨缠绵。今日站在这里的人,一个叫弱水,一个叫未名。
      如果他们珍视生命,他们就应该诚实面对。
      目光交融间,两人颤颤从怀中掏出一物。
      她的手中,是他。他的手中,是她。同样阵旧不堪,多有磨损,初时的鲜艳不再,只添沧桑。
      他一字一字,说出她心中的话:“我们,一直在一起。”
      而她,笑。

      你知我知--此生,唯你一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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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赤者猪》--鱼鱼和朱赤的故事正式登场,欢迎光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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