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把你当续命药而已》神经衰弱患者

52、芝兰

　　在那之后的好多天，陆照南依旧忙忙碌碌在工作。按车潭的说法，上半年曝光太少，所以年底前陆照南都要不停工作。
　　乐安不大懂那些东西，他也没关注网络上的舆论，每天兀自做着自己的事，只是很偶尔的，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黑盒子。
　　被他放进了抽屉的黑盒子。

　　尽管乐安没有谈过恋爱，但他也知道，时时刻刻准备着他可能需要的东西，这样的意义有多大。
　　关键是如果不是那晚苏年提起来，他大约不会想起往年的冷，车潭就不会那么快拿出黑盒子。
　　那这一切，他都不会知道。

　　乐安拿着画板坐在别墅的院子里，看着秋风扫过枫叶，黑白的纸面上却阴风阵阵，恐怖惊悚。
　　忽地，橙红色的枫叶下，出现一个极漂亮的女人，鲜艳似火的衣袍，妩媚性感的身材。
　　她缓缓地，脚不沾地飘了过来。

　　“芝兰姐，你怎么来了？”
　　芝兰飘到乐安身边：“苏年带我过来的。”
　　“师哥也来了？”乐安猛地起身：“他在哪？”
　　芝兰：“他有事，去找他朋友了。”

　　乐安点头，转而说到另一个话题：“你的事情我想过了，你是鬼，她是人——”
　　乐安话没说完，芝兰打断他：“我来，是想跟你告别的。”
　　乐安猛地一顿，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古灵。”芝兰身上的衣服忽地变换成了大家闺秀的淡蓝色衣袍：“我在想，转世后的承安真的是当初会为了救我，被山匪乱刀砍死，被野狗侵食的承安吗。”
　　“我坐在他的坟前想了好久好久，才恍然大悟这么百年，我的执念像一个笑话。”芝兰垂着头，看着衣袍山的玉佩：“我想找他的转世，想找到当初的承安，可转世啊，会转世成动物、畜生、男人，甚至女人，无论转世成什么，他们都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和经历，不同的人生经历会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变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是我的那个承安呢。”

　　芝兰看向乐安有些怔愣的脸：“关多思很像他，但她不是他。”

　　过了好久，乐安才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接着之前自己被打断的话：“我想说，就算你们人鬼殊途，我找到了，能让关多思不受影响的办法。”
　　乐安说着，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们可以，好好在一起。”

　　芝兰蹲下身，抬头，仰视着她看着长大的男人：“谢谢你，安安。”
　　乐安垂着眸，与芝兰四目相对，从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以往的执念，甚至看不到血色和怨气。
　　那双眼睛安谧地、端静地看着他。

　　乐安忽地明白了。
　　她的执念，散了。

　　鬼能在世间留着，靠的是执念，因为有执念才能忍过一次又一次的小惩，一次又一次的大惩。才能不断凝聚阴气，化成人形。
　　执念没了，自然就灰飞烟灭了。

　　良久后，乐安又问：“那，你还要见她吗？”
　　芝兰：“见。”
　　乐安立刻低头，拿出手机：“那我约她过来。”
　　虚无的手伸过来，放在手机上方，芝兰摇摇头：“你问问她在哪儿，我去见她。”

　　这是不同性质的见面。
　　关多思过来，她们能真正见到面。可芝兰去见她，乐安不觉得芝兰会现身让关多思看见。

　　意识到芝兰的意思，乐安点头。
　　问到关多思的位置后，芝兰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像以前一样默默陪着乐安。

　　院子里一站一坐，乐安时不时低头在纸面上动笔，站着的却始终没有动。
　　直到大门传来“砰”的一声，乐安还在想是谁，就见芝兰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那是鬼天生对阳气的畏惧。

　　乐安同芝兰动作一致看向客厅通向院子的落地窗——
　　十一月的天气男人穿着短袖长裤，缓缓从客厅走出来，身形挺拔，闲庭漫步。
　　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人。

　　大约是看见了芝兰，男人停下了脚步，站在落地窗前，没再动作。
　　芝兰转过身，远远地朝陆照南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
　　随即身形渐渐消失。

　　“我去见见她。”
　　在身形彻底消失前，芝兰轻柔地话语落在乐安耳畔。
　　乐安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情绪，恩了一声。

　　陆照南见芝兰离开，重新移动步子走到院子里，听到声响，乐安才抬起眸子看向他：“你怎么回来了？”
　　声音平静，神色也没有什么波动，却没有缘由地，陆照南从他的嗓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对。

　　“后天「朋友向前冲」要开始录制后面的内容。”陆照南观察着乐安：“在画画？”
　　乐安低下头，落笔补充未完成的画：“恩。”

　　那是一幅极其狰狞的画，扭曲地线条、狂躁的大片黑色，看不出画作的形态，却让人一眼就会产生不适。

　　陆照南看着乐安垂下的眸子，没有情绪的面容。
　　他的动作很平静，陆照南却感觉到对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陆照南不清楚前因，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静静看着乐安画。
　　直到过了会儿，见乐安快画完了，陆照南才蹲下身：“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小区在组织活动，想出去玩吗？”
　　乐安：“什么活动？”
　　“好像是秋游。”陆照南：“出去走走吧，我听车潭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待着屋里，那都没去。”

　　确实是，除了上次出去看电影，乐安没有主动出门过。
　　这么想着，乐安忽然觉得空气好像都变得无趣，点了点头，同意了。

　　临出门前，乐安忽然想起什么，问：“你能去吗？”
　　陆照南毕竟是知名度甚高的明星演员，除了工作，独自走入人群中大概率会引起混乱。
　　陆照南笑了笑：“小区内没事，我住在这，认识我的都知道，不会来围观的。”
　　“围观？”乐安听到这个词觉得新奇：“怎么那么像在说猴。”
　　陆照南调侃：“明星可不就是猴，走哪被围观到哪。”
　　乐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不大的笑。

　　询问过物业后，两人走到举办活动的场地。枫林碧泉专门服务有钱人，房价贵的离谱，但相对应的，无论是服务还是环境都做到极致。
　　这是一个专门用来休闲玩乐的场地，大的出奇，大半草地小半广场，周边是精心维护的绿植。

　　两人在入口报了名，得到一根手环，走进场地时主持人正在组织活动，听意思前面已经玩了一轮游戏，即将开始第二轮游戏。
　　场地里站着不少人，看模样都是闲来无事来玩玩的。看见陆照南，好几个人远远打了个招呼，没有走近的意思。
　　看到这个场景，乐安才放下心来。

　　正在讲的游戏是两人三足，很简单的热身小游戏。主持人讲完规则，让大家踊跃报名参加。
　　乐安直接举起手。主持人看见了他以及他旁边的陆照南，大约是觉得陆照南不会参加，示意性的问了一句：“你跟你旁边的人一起参加吗？”
　　乐安看了看陆照南，陆照南举笑了一下，举起手。

　　眼见陆照南报名了，原本懒懒散散地人群忽地激动起来，接二连三举手。
　　看主持人在组织队伍，乐安碰了碰陆照南：“你确定你要玩？”
　　陆照南：“我提议出来玩的，又不是提议出来参观的。”

　　既然陆照南都这么说了，乐安更无所谓了，在主持人的指挥下，报名参加的队伍走到起点线，有人上来每个队伍发捆住脚的绳子。
　　陆照南接过绳子后，动了动脚，跟乐安的挨在一起，便蹲下身开始系。

　　当陆照南的手指带着红色的绳子穿过乐安的小腿时，乐安才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脚顿时不由得想挪开一点。
　　刚有动作还没来得及挪开，陆照南的手掌握住他的脚踝，阻止他的行为。
　　炙热的掌心隔着裤子，传递到皮肤。男人始终低着头，声音由下往上：“别动。”

　　乐安没动了。
　　直到两只脚捆绑在一起，陆照南起身后，乐安意识到了一件更尴尬的事情。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
　　而且乐安看见左右两边的队伍在系好绳子后，双方都将手搁在了队友身上，有的抓着对方的腰，有的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或者手挽着手。

　　陆照南的个子很高，身高腿长。乐安比他矮了半个头。
　　这样的差距，乐安伸手搭前者的肩膀很别扭。乐安用余光不断打量旁边的人，觉得怎么动作都不对。
　　霎时间，乐安有些后悔参加这个游戏。

　　换做以前，乐安觉得他肯定不会这么尴尬，但现在他和陆照南的关系不明确……
　　乐安突然生出了，直接喊放弃的欲望。

　　这么想着，突然有只手穿过乐安的后脖颈，落在另一边肩上，宽大的手掌抓着他的肩膀，平稳又自然。
　　耳边是陆照南的声音：“游戏快开始了。”
　　自然地就像他们在机场刚见面时，陆照南见他跑不动，直接抱起来一样。

　　口哨声响起。
　　与之同时，乐安一把抓着陆照南的腰上的衣服：“我左你右，先走没有绑的脚，再走中间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口哨声落地。所有队伍从起点线冲出，喊口号声音在场地里此起彼伏，不短的距离，所有人在游戏开始那一刻，心里只剩下赢这个字。
　　陆照南身高腿长，乐安跑了两步就发现步调不一样，对方迈的步子比他大，乐安连忙喊：“等一下。”
　　几乎是在乐安喊的刹那，陆照南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迈出的步子变小，乐安眼见这样被人超过：“你别管我，我跟上你的步，你跑就行！”

　　场地很大，从这头跑到那头的距离对于乐安来说有些远。乐安的爆发力不行，走路还行，跑步根本不行。
　　跑到一半他就开始直喘气，明显开始跟不上陆照南的步伐。但乐安又想赢，抓着陆照南腰的手不自觉开始用力。

　　就在乐安想着就要到了、坚持一下的时候，搭在他肩膀的手臂突然往下，从后腰穿过，一把揽过乐安，将他整个人环住后，用力一抬，乐安被陆照南半跑了起来。
　　陆照南的力气是真的大，抱着一个乐安跑的速度依旧很快，渐渐超过在他们前面的队伍，最先到达终点线。

　　听着主持人喊他们是第一名时，乐安还有点懵。直到陆照南将他放下来，没反应过来的乐安脚没站稳，整个身体往侧边倾倒。
　　幸好陆照南手还没拿走，手掌向内一勾，又将乐安勾回怀里：“回神了。”
　　乐安这才有些反应过来：“我们居然拿了第一名。”
　　陆照南：“很开心？”
　　乐安扭头看向男人：“很开心！”

　　于是接下来的所有游戏环节，乐安都活跃在其中，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秋游活动的最后一个项目是烧烤，物业准备了很多烧烤摊以及食物，两个人一组自行解决。
　　乐安抢到了一个靠湖的位置，坐在亭子里，只有他们这一组。自认在游戏环节属于躺赢的乐安，烧烤很是积极的在弄，但实际也不需要做太多，菜都是洗好切好的，业主们只需要串在一起，开始烤就行。

　　刚开始乐安还有点不熟练，烤了两三串焦糊后，才逐渐找到感觉。乐安烤好一串鸡肉递给陆照南：“还想吃什么？我来烤。”
　　陆照南随意指了指牛肉，在乐安开始烤后，观察了一会儿后者的神色，状若无意地说：“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乐安刷油的动作一顿，轻轻恩了一声。
　　陆照南笑了下：“那就好。”

　　乐安烤好牛肉又烤了些蔬菜，装在盘子里，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口：“你……是看我心情不好，才提议来玩的？”
　　陆照南将椅子拖到乐安身后，示意他坐，看着后者笑了笑，没说是或不是，转而问：
　　“能说说，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乐安顺势坐下，迟疑两下，张口：“芝兰可能要走了。”

　　说这话时，乐安的语气变的很低。
　　等陆照南意识到乐安说的走大约等同于死亡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几秒，陆照南试探着问：“是因为大小惩？”
　　乐安摇摇头：“是，她的执念散了。”

　　换做以前陆照南是不懂的，但现在一听乐安这么说，便大约知道了。
　　鬼因执念而存在，没了执念自然会烟消云散。
　　芝兰的情况陆照南大致清楚，正因为清楚，此刻忽地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乐安见陆照南拧着眉，开口：“现在已经不难过了，那是芝兰自己的选择，况且，按照芝兰百年的道行，没个几十年那会灰飞烟灭，说不定在这世间留存的时间比我还要久呢。”
　　陆照南看着他。
　　乐安牵起嘴角笑了笑：“只是突然听到芝兰那么说，一下有些接受不了。”

　　说完见陆照南似乎想说什么，乐安直接转移话题：“你说后天要拍摄，在哪里拍？”
　　陆照南看出乐安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跟着乐安道：“东城，那边临海，到时候应该会有海上游。”
　　乐安：“真的？是坐游艇吗？我还没坐过呢，那可以潜海吗？”
　　“当然可以，就算节目组没安排，等录完了我们也可以去。”
　　乐安：“可我不会游泳。”
　　陆照南：“我带你。”

　　凉爽的秋风吹过湖面，在凉亭里绕了一圈，兀自裹挟着两人低声闲聊的温情，飘飘荡荡着远去。
　　等风走远，夜幕落下。

　　乐安睡在床上，通过窗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面。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玩游戏的场景在脑海里一幕幕回放，一会儿是陆照南弯腰系绳子的画面，一会儿是陆照南将他半抱着的场景。

　　从东岭离开后，陆照南的工作几乎没停过，乐安听车潭说起，陆照南这两个月全国各地到处走，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工作。
　　应该很累才对。
　　可陆照南陪着他，玩了一下午不知所谓的游戏。

　　乐安翻了个身，看着房门。
　　吃完烧烤回来已经是晚上，陆照南说是有工作，进了房间就没出来过。
　　乐安忽地坐起身，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多，反正也睡不者，乐安干脆下床，准备去影音室看看电影，说不定就有睡意了。

　　打开房门，乐安无意识地看了眼陆照南房间的方向，漆黑的走廊里，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变得格外显眼。
　　乐安顿了顿，原本打算往楼下走的脚步调转方向，走向陆照南的房间。

　　他敲了敲房门：“你还没睡？”
　　室内没有声音回应，乐安停顿了一下，手握上门把手：“陆照南。”
　　边轻轻喊了一声，乐安扭动门把手，房门开了。

　　室内灯光大亮，主人躺在床上睡着。看起来应该是忘记关灯了。
　　乐安站在门口看了两眼，垫着脚小心翼翼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陆照南的睡姿很端正，身边却放着一本老旧的书，没有封面名字，只有泛黄的蓝色的封页。
　　这是从东岭回来时，乐爷爷给他的书，想让陆照南多学一些玄学的东西。乐安一眼就认出，这是专讲鬼的篇章。
　　看着眼前这幅场景，乐安猜测陆照南大约是看着看着，因为太累，不自觉睡着了。

　　乐安忽地觉得呼吸有些苦难。
　　似乎陆照南一直在努力的、靠近他的世界。

　　这么一个天之骄子，乐安自己都替他觉得憋屈。

　　乐安弯下腰，拿起那本书放到床头柜。
　　视线落在陆照南脸上，眉眼深邃，青隽俊秀。
　　“不怪粉丝那么疯狂，长的确实无可挑剔。”
　　“就是傻。”

　　乐安蹲下身，身体趴在床沿，下巴搁着手背，看着床上的人。
　　他放在床上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的指节微屈着，修长又好看。大约是电视里特写能让观众尖叫的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的喉结突起，下颌线条利落分明。

　　“都不知道你那么委屈自己干什么，你自己不觉得窝心吗。”
　　没有人回答他，乐安也不需要谁回答他，说完他看着床上的人许久，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久后，乐安轻轻叹了口气，起身，伸手按了一下床头的关灯，准备摸黑离开。
　　刚关好灯转过身，突然有只手窜出来，一把抓住乐安的手臂，向下一拉——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乐安没有防备，整个人顺着对方的力向床上倒去。
　　即将倒下时，对方伸手抱着他的背向上一揽，乐安覆在了陆照南身上。

　　刚关上灯，乐安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只听见男人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

　　“睡不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