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果效应》渡锦

3、修罗场

　　“江念栀？”林珈迩很快稳了稳心神，见她一门心思扑在弟弟身上，有些微微失控，便轻声出声唤道。
　　这个女人此时虽然头发稍显凌乱，眼睛也早已哭得红肿，但是仍能看出她的气质不俗。阔别十年，林珈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高中时的老同学。

　　江念栀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又急促地抹了两把眼泪，这才泪眼婆娑地看着天台上的另外两人。

　　眼前的女子眼若春水，面如凝霞，和十年前几乎无甚差别，只是更添了几分淡静温柔。而一旁的姜言偕与她隔了一段距离，神色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看到十年未见的林珈迩，江念栀霎时间愣在原地，嘴巴微张，好几次都想说些什么，却终是一个字也没说。
　　直到楼下阵阵警笛声急促地响起，她好似如梦初醒，稍显慌乱地冲林珈迩笑了笑。

　　林珈迩礼貌地回以微笑，便走到天台边，有些担心地望了望楼下。
　　楼下停了警车和消防车，已经有消防员在做准备，周围也已经聚集了很多好奇的大学生，不住地向上投来探究的目光。
　　林珈迩十分不解，她明明已经让阿襄打电话告知警方危险已经解除了……

　　“别慌，是我报的警。”
　　听到姜言偕沉稳又能安定人心的声音，林珈迩又是下意识地朝他望去，却只见他走到江念栀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姐，都怪我不好，吓着你了。”生出这些事端的始作俑者江念白也抱着姐姐，一脸乖觉，柔声细语地和江念栀说道。

　　有了最亲近的两个人在身旁安抚，江念栀这才渐渐神色平和了起来，她握着弟弟的手，仰起头来看着姜言偕，难掩眼中满满的爱慕与幸福。

　　而林珈迩作为唯一的外人，只能孤身一人站在天台的边缘，匆忙赶过来的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下脚上的高跟鞋。
　　看着自己曾经的爱人如今与新欢相携站在他们初遇的天台，一家人美满和乐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小腿的酸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浓稠的酸涩。
　　今晚她经历了太多，方才被强压下去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亲眼看着别人的其乐融融，她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离这种幸福是那么的遥远，孑然一身的她甚至都扮演不好一个合格的观众。
　　此时她竟不知道自己心中该思念谁才恰合时宜，才能不辜负了这一刻的温馨。

　　林珈迩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趁着现在无人在意自己，拼命地眨着眼睛，很快晶莹的泪水便从眼眶中滑落，落到地上那根积满尘土的火柴梗上，打灭了最后一丝黯淡的火星。

　　没多久，警察就上了天台来询问情况，作为江念白的监护人，刚受到惊吓的江念栀却显然有些应付不了这种场景，她有些无措地看着姜言偕，却发现他根本没在看自己。

　　他凝视着那个夜风中稍显落寞的背影，目光中竟流露出一丝江念栀从未见过的脆弱。

　　只此一瞬，姜言偕便又立刻移开了视线，神色如常，行云流水地同警察说明着情况，让江念栀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所知道的姜言偕，永远是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怎么会有脆弱的时候呢，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江念栀自嘲地笑了笑。

　　而林珈迩也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走到警察旁边，时不时地补充着一些信息，两人配合得当，寥寥几句就完整地描述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无需眼神，无需对白，林珈迩和姜言偕的中间隔着两个人，横亘了十年的光景，却默契得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你放心吧，江念白并没有扰乱公共秩序，只要警告一下就好了，不会有其他处罚的。”见着江念白被叫过去问话，江念栀不禁有些焦急，林珈迩便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而江念栀似是不习惯十年未见的老同学如此悉心地体察着自己的情绪，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林珈迩所说，警察只是对江念白略微警告后就离开了天台。

　　“等一下再下去吧，下面还有很多围观的人。”林珈迩见江家姐弟已有要下楼的意思，出声提醒道，“要是被好事者拍下来发到网上，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见多了网络上对自杀未遂的人冷嘲热讽的评论，江念白此次已有轻生的念头，倘若舆论发酵，更是不利于他的心理健康。虽然林珈迩觉得自己才是几人中最想逃离此地的人，但是为了江念白着想，她还是做了理智的决定。

　　于是四个人就这么留在了天台上。林珈迩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到在深夜的天台上，自己会和初恋男友以及他的青梅竹马现任女友面面相觑。
　　说她从未幻想过与姜言偕久别重逢的场景是假的，但现在这怪异又尴尬的场面，绝不是她想要的。

　　“林老师，你在想什么呢？”或许是感受到了另外三个人有些异样的沉默，江念白忽地跳到林珈迩面前，眨巴着眼睛问道。

　　“没想什么。”林珈迩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从江念白打来的电话，到此时警察离去，今夜的这场危机终于解决，她突然感觉有些疲惫。

　　林珈迩一向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江念白虽然伶俐，却毕竟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他并没有看出她此时的倦意，继续追问着，“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因为只有这里会在露天楼顶上铺设木地板，而且由于施工时的技术原因，这里的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声音。”林珈迩刚提起精神来准备回答这个孩子的问题，却不料沉默了许久的姜言偕突然开口，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江念白一脸意外地看着这个兀自插话的不速之客，姜言偕却并不理会他的目光，平静地继续叙述道：“而且这里离钟楼很近，整点报时的声音在这里会听得格外清晰。”

　　姜言偕说的很对，为林珈迩省去了组织语言回答这个问题的力气，她礼貌而客气地朝姜言偕一笑，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冷着脸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会一次说这么多话啊，我还以为你只有对我姐姐才会一次性说这么多个字。”江念白啧啧称奇，掰着指头数着姜言偕刚才说的话有多少个字。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静默不语。

　　一直强撑着精神的林珈迩突然感到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而随着潮水上下起伏的，是她已经酸涩不堪的心。
　　她的脸上仍然维持着客套的笑容，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倾听那些话的人本应该是她吧。

　　林珈迩不禁回想起高中时与姜言偕同桌的日子，悠长的午后夏日，蝉鸣声声，她总是在他耳边不住地絮絮叨叨，他是如此好静的人，却没有一次嫌她烦过。

　　他总是耐心地听着，有时用沉静的墨色眼眸注视着她，更多的时候则是目不斜视地做着功课。

　　有时她假意抱怨他没有好好听自己说话，他就会停下笔，把她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而每到这时，她总是捂着嘴狡黠地笑，眼里的星星像藏不住一样，“我当然知道你有在听，我就是逗逗你。你怎么每次都上当啊，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解释。”

　　而姜言偕听到后每次都会淡淡一笑，然后继续听着林珈迩喋喋不休。

　　就这样，她捉弄他的次数不计其数，终于有一次，他说出了自己总是会和她郑重解释的原因：“我知道你每次都是在逗我，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万一有哪一次，你是真的不开心了。就算你假意生气一万次，第一万零一次我还是会认真对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你因为我而伤心。”

　　从此以后，林珈迩再也没用这种事逗过姜言偕。其实她很想对他说，除了初见那天，他从来没惹她不开心过。可惜还没等她说出口，两人之间的故事就戛然而止。
　　或许是一万零一次的次数已经用尽，他又在别人身边倒数。

　　“小孩子胡说什么。”从旁人口中听到心上人对自己的特别之处，江念栀假意嗔怪道，脸上却不自觉挂着笑容。

　　“并非如此。”姜言偕平淡地说，面上波澜不惊，“我是老师，上课的时候自然也要说很多话。”

　　江念栀的嘴角一瞬间僵住，却没想到来自亲弟弟的下一个问题更加地让她如坐针毡。

　　“喂，姜言偕。”江念白扬起脸来，语气不善，“你会一反常态地为我详细解答疑问，是因为我问的人，是林老师吗？”

　　林珈迩没想到江念白会如此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她和姜言偕已经分开十年之久，心中的情意只残存在心底一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落里，而他更是早已心属他人。江念白的这个问题只会让在场的人都很难堪，于是她选择说句话打个圆场。

　　“怎么会呢，我和姜教授，不过泛泛之交。”林珈迩平静地陈述着，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却不想有人并不喜欢她的这个回答。

　　“不错，就是你说的这个原因。”姜言偕并不理会林珈迩的说辞，而是定定地直视着江念白回答道。他的语气不同寻常地生硬，本就幽深的眼眸此时笼了乌云，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

　　“我就知道是这样！”面对着低气压的姜言偕，江念白稚嫩的脸也突然沉了下来，指了指林珈迩和姜言偕。在方才聊天时，他已经知道两人高中时曾是同桌，“你们俩之间一定有什么，姜言偕，你不会是……”

　　林珈迩担忧地看了看脸色惨淡的江念栀，又看了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姜言偕，一颗心跳得像战鼓一样，好似即将面对一触即发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