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归南山》左俞心

1、不期而遇

　　“嘟——，嘟——”，铃声在安静的车里突兀的响起来。
　　“你好，我是余谌。”青年的音色很好听，像掺了冰块的水，清亮中藏着几分冷矜。
　　“余哥，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来青衣一趟，《炔斫》的版权出了点问题，现在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你了。”
　　青年眉头微皱，眼神黯了一瞬，“别着急，我马上就过来。”
　　挂了电话，余谌一边提速一边计较着到底该怎样处理这件事，青衣是一个很大的配音社团，老板跟他还有他发小林炜关系都很不错，当初要搞这个东西的时候两个人很干脆就支持了，余谌音色好听，戏感也好，渐渐就成了CV圈子里的大神，林炜却在翻唱领域混出了头，渐渐的也开始自己写歌，不过他水平不怎么突出，就算能听的程度，好在长得不错，人也没什么大毛病，一堆人也就这么惯着他，反而是后来交了个女朋友，姑娘很有才华，林炜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很多曲子的版权都被青衣买断，用来做广播剧的主题曲，《炔斫》就是最近刚完结的新剧的主题曲。《炔斫》这首歌当时就是林炜和他女朋友一起写的，两个人那会儿如胶似漆的，哪有什么你我之分，后来林炜犯病出轨，跟女朋友早就闹翻了，前不久又从青衣离职，留下一堆烂摊子人联系都联系不上，逼得负责导演都要报警了。
　　到了地方下了车，余谌有点晕，难受的捏了捏眉心，他刚刚熬了好几个大夜才完成了设计稿，今天一大早又在会议室和甲方纠缠，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叫到了这儿，突然见到这么刺眼的阳光，眼前猛地一黑，他低头缓了一缓，才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大厅里早就有人在等着，是配音助理赵宁和这部剧的另一个主役秦翞，赵宁一见到他就赶紧迎了上来，边走边说现在的情况，“余哥，那个叫什么月夜的姑娘现在就在会议室里，说什么也不肯私了，一定要拿走《炔斫》的版权，还有其他她的歌，都要带走，如果我们三天之内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就要在发微博挂我们，还要打官司，一副你死我活的样子，我们实在劝不住啊，你，”小助理刚步入社会没多久，说到官司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竟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看看，不要太担心，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余谌为人温和有礼，做事总是冷静周全，他的话还真的安慰到了小助理，一直没说话的秦翞也说话了，“别太担心小宁，余哥已经来了，而且我朋友也快到了。”
　　“哦对，你那个很厉害的朋友，”
　　余谌看着赵宁着急上火的样子也没开口问什么朋友，径直走到了会议室外面，执行导演看他到了，人赶紧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两个人，余谌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眼眶红红的姑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月夜一直是个文静内敛的姑娘，现在却这么决绝，可见林炜这事儿干的有多混账，固然两人私交不错，这会儿也是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开口。
　　“月夜，水是热的，先喝一口吧，暖暖。”余谌到底是不忍心，先开了口。
　　月夜端起桌子上的水缓缓喝了一口，将剩余的水拢在手心，抬头看着余谌的眼神却坚硬的像块石头，“余哥，谢谢你，不过你不用劝我，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报复谁，我就是想把我的心和我的青春都收回来，我想让它们干干净净的被尘封。”
　　余谌眼底闪过一抹悲哀，出神地盯着被捏的皱皱巴巴的纸杯边缘，那是月夜的习惯，她有洁癖，在外面喝水只用一次性纸杯。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余谌的目光透过光净的落地窗看见被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城市，觉得手脚有些僵硬，他微微垂下头，好像在思考的样子，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才抬起头。
　　“我知道了，所有违约需要赔付的部分我都会帮你打理好的，你带着你的梦想干干净净的走，”青年的声音顿了一下，掺杂了几分明显的柔和，余谌接着说，“月夜，要好好的。”
　　女孩子突然瞠大了眸子，一丝水光终于还是滑了出来。
　　余谌起身走出会议室，安静的关好了门，将细碎的呜咽一并关在了门后。
　　等在外面的执行导演早就听见了刚刚的谈话，这会儿倒也不着急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他，余谌只得歉意地笑笑。
　　“抱歉凌导，一切的违约金您直接联系我就好，《炔斫》的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余谌说完正打算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侧眸顺着一直落在他身上的那道视线看过去，看清的一瞬间眼睫下意识地颤了颤，那是极漂亮的一双眼睛，眼尾圆圆的翘着，迎上他的眼神反而更流出几分坦荡，笑意清透莹亮，仿佛从山间淌出来的清泉。
　　余谌礼貌的朝她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进了电梯，他实在太累了，胃也开始造反，急需吃点东西然后狠狠的睡一觉。于是姜今稔只来得及绽开一半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她看着那道颀长修雅的身影渐渐消失，忽然又笑开了。
　　旁边的秦翞好奇地凑了过来，“爷爷，看什么呢？”
　　“没什么，看你未来的另一个爷爷。”姜今稔压下嘴角的笑意随意的回道。
　　“哦，嗯？姜今稔，你看上谁了，不是，你看上余谌了！”
　　姜今稔看着发小一脸黑人问号，嫌弃的嗯了一声。
　　“不是，爷爷，为什么啊，你们俩之前认识？不可能啊，你身边的人哪有我不认识的，那就是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姜今稔！我知道余谌那张脸长得真的很不错，但是他已经三十五了，你才二十，不是，你二十的生日都没过呢！爷爷，咱能不闹心吗？”
　　姜今稔听着秦翞咋咋唬唬，直到他冷静下来才淡淡开口，“他结婚了，有女朋友吗？”
　　“这倒是没有，我之前跟他合作的时候，有粉丝问过这个问题，余哥说没有，青衣的老板是他高中同学，说他是老铁树了，不是，姜今稔，你来真的啊。”
　　“秦翞，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去斟酌他的年龄和身世，你知道的，这些东西人无法进行选择。”
　　“可你只是看上他那副皮囊。”
　　姜今稔没有恼羞成怒，只是一脸求教的看着好友，“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只见了他这一面。”
　　姜今稔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的确。但是翞翞，他那么温柔，我怎么掩饰心动呢。”
　　秦翞反而冷静了下来，他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发小，姜今稔真的很漂亮，天生的冷白皮，桃花眼弯弯，眼尾下还生了一颗小痣，一张脸就快把风情妩媚刻在上头了，偏偏从小一身正气，大学还读了法律，硬生生压下了无边风月，即便如此上赶着的人也少不了，但姜今稔从来没动过心思，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他不会怀疑她的眼光。
　　“行吧，姜今稔，我看好你，上吧。”
　　姜今稔毫不意外地笑了，秦翞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站到她一边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姜今稔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已经看见她了，相识数十年，他们之间的信任近乎盲目。
　　姜今稔洗完澡出来，手机响了一声，她顺势窝在床上划开去看，屏幕上赫然是余谌的微信名片，秦翞推过来的，还顺带解释了一句，“我问过余谌了，他同意了。”
　　今稔直截了当地回，“你怎么问的？”
　　对面几乎秒回，“我说，有一个很喜欢配音的朋友，很喜欢他，可不可以加一下微信，人很好，不会无缘无故打扰他的。”
　　今稔笑了笑，“知道了，谢了。”
　　“嗯？你这个态度是不打算加？”
　　“嗯，还是想有一个更正当一点的理由，不想从一开始他对我就是带了戒心的，你就跟他说，小粉丝收藏一下就可以了，就不靠近偶像生活了。”
　　秦翞对姜今稔的分寸感是真的服气，“好。”
　　姜今稔点开那张微信头像看了又看，蓝眼睛的英短，神情依赖又柔顺，乖的人心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