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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生日 ...

  •   望南城地处大虞国境极北,气候冷而干燥,沐潇不太适应,但好在这里有着京中难得一见的高远蓝天,时见苍鹰遨游天际,偶尔望望也能消解寂寞。

      她被沐阳软禁在了公主府中,但这软禁也不过是为了不让她私自去见萧明远,其他并不设限。沐潇在宫里长大,处处被规矩和那高高的宫墙束缚着,早已经习惯了,所以日子比她此前做侍女时还松快许多。

      日里,沐阳自府外回来,在院中的小亭里见到了沐潇。脱去了侍女粗布的衣衫,穿着紫罗长纱裙的沐潇更显得明艳动人,皓腕凝霜,指似青葱,青丝如墨,柔柔地披在脑后。

      沐阳的心情好了些,领着侍从走到了沐潇身前。

      沐潇见她先是一喜,而后又害怕似地收敛神色,怯怯行礼:“姐姐。”

      “潇儿平日从不与我拘礼,今天是怎么了?”沐阳摆手浅笑,白色的大袖飘飘然扬起点凉风。

      “姐姐平日也从不气我的……”

      沐潇抬眸偷瞧她,倒把沐阳逗笑了:“就你机灵。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在气萧明远那厮,粗野男子,一个人胡闹就算了,还带着你……”

      “姐姐……”

      “好了,不说他。此行来望南城并不安稳,你途中可曾受伤?”

      “没有,姐姐始终离我不远,若有危险我必定出声叫你了。”附近有旁人,沐潇没敢把那个闯进车厢的匈奴人的事说给沐阳。

      “亏你还知道我离你不远,为何不早些来寻我。”

      “那不是怕姐姐遣人将我送回去么……”

      沐阳沉默不言,以她的性子,确实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望南城虽然苦寒,但公主府是城里最好的宅子,庭院里种了些不稀罕的绿植,还有几棵耐寒的冬青,澄澈阳光下枝条影影绰绰,也算是风雅。

      “下棋么?”在宫里时,沐潇最爱缠着沐阳下棋。

      “好。”

      侍女端上棋盘,姐妹二人在亭中对弈。黑白子渐次落下,沐阳逐渐紧锁眉头。

      “琴棋书画四样皆是我教你,如今其他几样我已经生疏,如今棋艺也要不如你了。”

      “姐姐并非输在棋艺。”沐潇不再落子,屏退了左右。“能解之局,却做困兽犹斗状,围棋本是攻城略地,姐姐何故只看这一方天地?……望南城局势不好?”

      沐阳抬眼看她,一瞬间竟然有几分戒备,随后深深叹气:“弈者将也,潇儿能从局中方圆瞧出我心中所想,若是领兵恐怕将才在我之上。”

      “姐姐莫要说笑了,如今边境情势当真不好?”

      “何止不好。都尉孙兴茂将我大虞边关守军养成了一帮地痞似的亲兵,对内欺压百姓无法无天,对外勾结匈人,放任匈人在我国境上烧杀抢掠……此处哪里是国境,分明是任由匈人放肆的无法之地!”

      “姐姐……”

      气愤过后沐阳又冷静下来,她向来城府深,表情语气瞬间就与平日无异,但一枚黑子在她手中已然崩碎:“但我奉命来此就是为了守边,此处再乱我也要守下去。潇儿,你不该来。”

      难怪那时袭击车队的兵马中有匈人。沐潇面沉如水,思绪转了几转,最后勉强笑笑,再次落子:“姐姐和萧明远是同门?”

      “是。怎么了?”

      “听说姐姐的师父是我朝名将。”

      “是。先生他自前朝领兵,一生戎马,鲜有败绩,谥号忠武,是真正的英雄。可惜他老人家走得早……”

      “谥号忠武,可他不是前朝降将……”

      “不可胡说。”沐阳瞪了她一眼。“先生自前朝时便是抵御外敌的中流砥柱。前朝皇帝庸懦无能,任用奸臣,几次给北方蛮夷割地赔款,为保住自己的富贵荣华不惜手段。老师他亲自整肃军纪,戍边抗敌。趁着匈人内乱时,他不惜违抗上令,率军攻过黄河,一度打到旧都城下,眼见胜利在望,却被那狗皇帝多道金印召回,回京中复命时被扣了个谋逆的帽子,一家老小死于非命。”

      棋子落在厚重实木的棋盘上,脆响声声,隐有杀伐之气。

      “他不知道那昏君召他回去是要害他么?”

      “先生自然知道,他回去就是赴死的。他想用自己的命劝谏那昏君,我朝军士尚有血气,我中原儿女自有铁骨,从不输蛮夷。只是他没想到那昏君昏庸便罢了,甚至还残酷至此,连他的家人也不放过。幸而法场上有一江湖人率部拼死救下了他。”

      “是谁?”

      “这人说来你我也熟悉。正是大虞的开国皇帝,我们的父皇。”

      沐潇下棋的手顿住:“只听说大虞以武立国,几个月就覆灭了旧朝,圣上亲自率军,神武非常。却从没听过父皇他年轻时竟然是一介江湖草莽。”

      沐阳轻蔑笑笑,没接过话头:“从那时起我师父就在父皇帐下领兵了,一直到覆灭旧朝,父皇接受禅位,领军作战几乎都是他一人之力。”

      “可……”

      “师父他没领受军功,天下大定后他甚至没回京城,而是直接率军北上,和趁乱侵入中原的匈人大战了三年。那三年,他最后到的就是这望南城,那时这里还不叫这个名字。之后的事你可能也听过了,大虞边关将士望南城血战三年,这城几度易主,双方各伤亡数万,鲜血都染红了城墙,惨烈异常。最后还是我师父亲自率人夜攀城墙,夺回了这个连通北疆的唯一险地。”

      望南城的名字就来自于那场连年的血战。传闻那血洒北疆的将士英魂不灭,雨夜时常有人见他们整齐立在城墙上,神色肃穆,远望南方故土。

      沐潇害怕鬼神之事,纵是英魂,她想起时也总觉得背脊发凉。

      沐阳看出了沐潇的心思,笑着招了下手,沐潇便放下了棋子,乖乖坐去了她身边。

      坐下时,沐阳牵起了她的手,柔柔覆住了她的手背。

      “莫怕,有我在。”

      “嗯。”眼神交错,沐潇心里暖意不止,和沐阳贴得更近了些,手臂相抵。

      “还要听我师父的事么?”

      “还有么?”

      “当然了。那场血战,我朝虽然自称是大胜,但我师父并不同意。他告诉我们,守住一个小小望南城算什么大胜,曾几何时,我们有长城,有燕云十六州的崇山峻岭和辽阔的马场田地,有许多天险可守,如今竟然只能依仗那小小望南城。他老人家的意愿是北伐,真正的北伐,踏马瀚海,封狼居胥,到时望南城上的英魂不必再南望,这城也不该再叫这让人难过的名字。”

      “那该叫什么?”

      “就叫南城吧。以此为界,出为国之北疆,入为国之南疆。”

      “可如今……”

      “是啊,可如今,这无数先辈誓死守下的土地正在被外族蚕食,这城也已经沦落成一处似有若无的边城。”沐阳叹气道:“无妨。我会守好这里,为国为民,守好这边疆。”

      也为了你我。

      **

      这大段戏拍完已经是深夜。

      八月二十二号,狮子座的最后一天,片场的温度很不友善。

      赵诗凌和苏陈念台词念到嘴巴磨破皮。两个人在超过白天超过四十度,晚上又迅速低到零度左右的片场磨了一整天,穿着里三层外三层,既不防风也不保暖的戏服,戴着沉重的假发,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累得不想说一句话。

      原本这段戏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但中间那段不知为什么易安始终不满意,两个主演从始至终没出状况,但还是被勒令着重复了许多遍。

      拍版结束,安讯上来搀赵诗凌,赵诗凌没理她,转头找苏陈,转了一圈没看见影子,隐约感到不满。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东西,照明的大灯明晃晃的,照着来回走动的人。人影纷乱,深夜里零下几度,寒风阵阵,片场竟然还有几分热闹。

      片场氛围很好,易安手底下的摄影和副导演都是老班底,除开几个互相关系不太好的演员和陆宁宁这样的新人,大家都相处得融洽,毕竟都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许久,抬头不见低头见,表面上总是交好的。

      坐到片场的一角休息,看着人来人往,赵诗凌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她不是容易感到寂寞的人,但是很多时候越是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寂寞才越像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赵老师累了么?”安讯给赵诗凌递水,赵诗凌裹着毛毯,许久没回过神去接。

      易安穿着厚厚的棉服,叼着烟走到了赵诗凌跟前。

      “诗凌啊。”

      “易导。”

      赵诗凌脸色不太好,易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斟酌了一下,语气柔和了许多:“今天辛苦了。趁着你还在片场和你稍微讲一下今天的戏。”

      “易导今天好像不怎么满意?”

      易导自创那一套熬演员的方法大多数时候都是用在新人身上的,对待像赵诗凌这种当年就经常和他合作的演员时他虽然也严格,但是不会用那种严苛的方法去探对方的底。

      自从赵诗凌进剧组开始她的戏拍得算是轻松,像今天这样没被说明就不断重复的情况是第一次。

      “与其说是不满意……”易安抽了口烟。“你最近和苏陈进展挺顺利的吧。”

      “额,怎么了?”话题有点跳跃,赵诗凌没太跟上。

      “简而言之,太暧昧了。虽然本子里沐阳沐潇姐妹关系很好,但是没好到你和苏陈那个份上,你懂我什么意思么?”

      赵诗凌感到尴尬,低眸避开了易安的眼神。

      “我有在注意……”

      “我知道,但是还不够。”易安罕见地露出了些不自然的表情,挠了下头:“你和苏陈对视的时候视线总是往嘴唇上飘,不在一个镜头里的时候还算是能蒙混过去,但是同框的时候有点明显。”

      实在是再低级不过的失误,赵诗凌尴尬极了,捏着膝盖的手不自觉用力:“对不起,易导……”

      她没想到自己会犯这种连新人都不会犯的错,过去和盛杰恋爱时,哪怕是热恋期一起拍戏她也没做过这样的蠢事。

      可为什么和苏陈一起拍戏会……难道是因为早上的事么,还是因为心里那点挥之不去的不能告诉他人的羞耻念头。

      “下次注意就好,说起来苏陈呢?”

      赵诗凌脸色更差:“没见到。”

      这个撩完人就跑的小丫头,这几天怎么神秘兮兮的……

      想着,一束红色的烟花从易安身后升起,在空中散成了一片鲜艳的红色光点,坠落,又消失。

      片场的人一齐聚到了赵诗凌身前,领头的是助理安讯用餐车推着两层的蛋糕,车上放着花束。

      “生日快乐,赵老师。”安成给赵诗凌递花,赵诗凌挑眉,看了看左右围过来的人满脸笑意。

      “生日快乐,赵影后!”

      烟火不断,天空忽明忽暗,烟尘像云朵,飘在月光澄澈的无星夜空中。

      “谢谢各位……我还以为我杀青了,吓了一跳。”赵诗凌起身致谢,笑着向着周围的人鞠躬。

      赵诗凌第一次在剧组过生日,感觉颇有些陌生。此前她一直觉得庆祝生日是很私人的事,不应该麻烦剧组的人,所以她从来不在任何公共场合和别人说自己的生日。

      为什么他们知道我的生日呢,苏陈呢……

      银色的小烟花忽然在背后亮起,喷泉似的火花温暖,温和了夜晚的凉意。

      赵诗凌忽然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腰,熟悉的体温,熟悉的香味。

      “生日快乐,姐姐。”

      就知道是你。

      赵诗凌回头,看见苏陈用力掂着脚把下巴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她换了衣服,白色的小裙子,看着有些冷,但是和烛光和搭。长发温软,在夜风里轻飘飘的,蹭着赵诗凌的脸颊,露出了左边耳朵上善良的山茶花耳坠。

      她回身搂起苏陈的腰,在周围人一片起哄的声音里贴她的额头。

      “谢谢你,陈陈。”

      苏陈一下子红了脸,她费力准备了惊喜,准备烟火,准备蛋糕,提前通知剧组的其他人,甚至提前和易安打招呼让他配合,无非是想让赵诗凌惊喜感动。

      谁知道赵诗凌一点也没动摇,反而毫不避讳地在一众人前这样亲昵。

      “赵,赵老师?”

      “辛苦你准备惊喜了,我是不是该还礼?”

      苏陈下意识想避让,但后腰被赵诗凌搂的稳稳的,只好稍微仰着身子避让她离得太近的唇瓣。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不知道是谁带头起哄,苏陈更害羞了,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赵诗凌根本不放她走。

      起哄声里,赵诗凌抬眸看她,眼神真挚,很认真,眼底一点笑意温和。苏陈被吓了一跳,拼命眨眼:“赵老师,等一下,等下……”

      赵诗凌没给她逃走的机会,在苏陈被吓得闭上眼睛的瞬间轻吻她的额头。

      周围响起口哨声和鼓掌声,更多是笑声。在烟火炸开的明亮间隙里,苏陈睁开眼睛看见了赵诗凌的表情。

      若在电影里,那大概是该定格的一瞬。她眼里闪着明亮的光点,不知道是烛火还是烟火,像星星,眼角的宠溺浓浓,更胜过妆容化上的那抹嫣红。

      好似沉醉的神色,美到不真实的一幕。我真的可以这样幸福么,赵诗凌。

      她愣了很久,一直到赵诗凌松开了搂着她的手才回过神。

      赵诗凌应付着周围人的祝贺,抱着别人递给她的大捧鲜花。苏陈小心翼翼扯了下她的衣角。

      “怎么了?”赵诗凌立刻回头小声和她说话,言语也温软到不像她认识的那个赵诗凌。

      “我准备了礼物。”

      苏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很小的木盒子,打开是两条黑色的手绳,银色的金属把三五股黑线编在一起,简约大方。

      “成对的手绳,我自己做的。我一个,你一个……可以么?”

      赵诗凌接过,还是笑:“还以为你要趁机表白,吓我一跳。”

      “怎么会。”苏陈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胆量。但是她转念想想,又问:“如果是,姐姐会答应么。”

      赵诗凌没说话,帮苏陈戴上了手绳,然后给自己也戴上,拿出手机利落地拍了张两个人手腕交叠的合照。

      “赵老师?”

      赵诗凌扬起的嘴角压抑不住,低头贴着苏陈的耳朵说:“如果你刚刚真的表白,我会答应。刚刚会。现在嘛……不知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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