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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肖天敏快步进了院门,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影在远处的亭台间抚琴。

      白衣似雪,在冬日暖阳的折射下,晃得人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嘈杂的琴声,满院浓郁的梅花香味,更是弄得人脑袋昏昏沉沉的无从适从。

      他一步步往前行,头重脚轻,跌跌撞撞地往前行,就像是在睡梦中,明知前面有未知的恐惧,还是会不依不饶地靠近,硬撑着也要上前去一把揭开谜底,纵使会满身冷汗地惊醒也不在乎。

      愈靠近头愈疼,疼得像要裂开来似的,尘封的记忆如雨后的春笋哪怕有重重阻力还是执著地要冒出头,就走了那么几步路的距离,他的身体就开始摇晃起来,到最后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往前走,只能靠在梅树旁,撑着树干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恍惚中,他听到有个人对他说:

      “什么也不记得了?没有关系的,我会帮你查。连名字也忘记了啊?这样好了,以后叫你敏好不好?”那人低沉的声音中似乎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凝望他的沉静眼眸中则有丝丝暖意流露。

      那时候,他刚刚清醒过来,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当时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对他并无恶意,却没有发现那人有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

      恍惚中,他听到兰的轻笑声从耳边传来:

      “敏是小猪投胎的。”

      桌上一片狼藉,碗盏中都空空如也。他抱着撑得难受的肚子痛苦地哼哼,那人一边笑一边帮他揉。第二天兰依然下厨做很多好吃的,他还是吃到撑,如此反复,仿佛没有穷尽。

      恍惚中,他在皎洁的月色下凝视那人抚琴。一曲终了,那人含笑问他:

      “喜欢吗?我来教你好不好?”

      还没等他回答,他就拖过他的手,细细端详,然后,下了定论:“这样漂亮的手,只该握笔、抚琴才好。”

      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一弦一弦的拨。

      敏,这里该这样。

      敏,那里该那样。

      他声声唤他,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后,引起他的阵阵颤栗。

      恍惚中,他看到兰在晕黄的灯下缝制冬衣,一针一线密密缝,灯芯剪了又剪,她终于站起身,拿过来在他身上比划。

      “外面买的总没有自己做的合身。”她笑吟吟地对他说。

      ……

      泪一滴滴从肖天敏的脸上滑落。为什么这么温馨的开始,会有那么惨烈的结局,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到底是谁的错。或许,千错万错,全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被他们救,那么后来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兰不会死,他们之间也不会只剩下折磨和怨恨。

      “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肖天敏捂住了脸,蹲在了梅树下,没法再站起来。

      “敏,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正在抽泣中,没有注意,那个男人已经到了眼前。

      哪里痛?头痛、心痛、全身都痛。

      肖天敏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敏,敏,是我不好。”他见肖天敏这样,顿时慌了手脚,上前去抱住他,边说边吻去他眼角的泪滴,“不要哭,都是我不好。”

      自然是他不好,难道还是他不好不成?

      肖天敏这么想着,一时间哭得更加厉害,越哭越往他怀里钻,鼻涕眼泪什么的都往他衣服擦。

      “敏,你是记不起来,还是根本不想记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兰似乎这样问过他。

      当时他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她说得对,他根本不想记起来。无论是哪段记忆他都不想记起来。那时候他贪恋温馨的生活拒绝回忆起师门的血海深仇,后来他为了求得心里好过同样拒绝回忆起真相,用自己编造的真相掩盖了所有的真实。

      肖天敏在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后,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渐渐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他梦到了江南,这些年来从来不曾在梦中出现过的江南。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

      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

      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

      其次忆吴宫。

      吴酒一杯春竹叶,

      吴娃双舞醉芙蓉。

      早晚复相逢?(注)

      是啊,能不忆江南?却从来不曾忆起,原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肖天敏好不容易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梦中的场景倒出乎人意料地清晰起来,仿佛所有的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少年。

      那天早上,他从一个亘古的噩梦中醒来,脑中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惶恐,就对上了两双关切的眼睛,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只有这两个人。

      敏,敏,他们声声唤他这个名字,一个带着宠溺,一个带着嗔怪。

      走在街上的时候,他们总是喜欢一左一右地牵着他的手,一手温热,一手阴凉,牢牢攥着他不放,好像他是个容易走失的幼童。

      其实比起他来,看到新奇的玩意立马扑上去的兰更像个小孩子。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说,被兰听到的话肯定会很惨,也许会被逼吃蔬菜大餐呢,所以对兰的恶魔本质有着很清醒的认识的他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

      那时候大家都是如此得幸福,幸福到一切仿若一个倚丽的梦境,一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只要睁开眼睛,只要伸出手指头戳一下,就会消失无痕。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得混乱起来的呢?

      是因为他说了喜欢吗?是因为他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所以老天要惩罚他吗?

      肖天敏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越来越幸福,每天每天更幸福的时候,兰的眼中满是忧伤,她那双总是含笑的眼中布满了阴郁。

      所以,那时候的他没法动弹,她拿着剑一步步地逼近,但是他没有办法动弹。无论是逃跑还是反抗,他都不想做。

      对不起,兰,求你原谅我,那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自己的幸福而不顾你的幸福。

      所以他不惜伤了那个男人也要阻止他伤害兰。

      对不起,兰,求你原谅我们,那是我们的错,在你的眼泪里我们想要得到幸福,那只能是痴心妄想。

      “敏!敏!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那个男人摇晃着他的肩,将他从这段悠长的回忆中唤醒过来。

      肖天敏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抱到了床上。他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人英俊的脸上满是焦急关切之意。他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描绘着他脸上的轮廓,耳边依稀传来他当年的话语。

      “你爱他,你竟然爱他?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都不肯爱上我,现在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竟然就爱上了他,竟然会为了他向我动手?”那时兰跌坐在墙角,颤声质问那个男人,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对她动手,“为什么你要爱上他,你像以前那样谁也不爱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要让我知道你其实也会爱人?”

      “兰,我很抱歉辜负了你多年来的情意,但是你要明白,爱情要来了谁也挡不住,就算我不想,我还是爱上了他。”那个男人说这话时声音依然冷静,但是那里面却有着无法言喻的深情。

      爱情要来了谁也挡不住吗?

      肖天敏低声笑起来,环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

      “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兰望着倒在血泊中动弹不得的他们,凄厉地大笑起来,“原来在这个故事里,只有我是坏人。”

      “啊……”肖天敏仰起头,低吟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那人停了下来,担心地望着他。

      “没事,你继续。”肖天敏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

      要男人在这种时候忍耐是不人道的,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他,都是极其不人道的。

      神魂颠倒中,他看到兰将剑一寸寸送入自己的胸口。

      “敏,踏着我的尸首,你是否可以得到幸福?”

      他听到她微笑着问他,笑容比五月的春光还要明媚绚烂。

      注:白居易的三首《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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