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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照着先代传下来的礼制,大行皇帝在位时,姜雪甄是贵妃,新帝即位后,该晋姜雪甄为贵太妃才应当,贵妃之下四妃才是太妃,常山王这话一出,便意味着姜雪甄未来在宫里的位份和四妃没有不同,变相的降了她的品阶。

      姜雪甄转回头,面上疲态显露,跟如秀低低道,“回承乾宫吧。”

      如秀才想抱怨两句,但见她面如白纸,眼睫微垂,像随时会晕过去,也不敢再多话,急忙扶她起来,待扶住那截细手腕,方觉出她身上很凉。

      姜雪甄微微靠着她,她正想抬手环住姜雪甄好扶稳人,姜雪甄声音依然很低,“没甚事,先走吧。”

      如秀便如往常般搀着她慢慢出门,跨门槛时,她腿上到底没多少力气了,伸手搭门沿边,轻着步子越过门槛,有弱柳扶风之态,屋廊外的宫人见了,不自禁让道,都知道姜贵妃是病美人,磕着碰着他们底下人都担待不起。

      明间里常山王微冷眸,从门缝收回目光添了句话,“姜贵妃如何本王并不在意,本王不过是念及其外祖为大魏曾立下汗马功劳,本王不想旧臣寒心。”

      皇后听出常山王的意思,心觉得他没有偏袒姜雪甄,但一想到他杖毙了徐贯英,又道,“十四弟思虑周全,但你也不该杖毙小英子。”

      “他连皇兄的贵妃都敢轻薄,本王岂能纵容他?”常山王冷声嗤道,随即似笑非笑,“皇嫂身边若无称手的人,待本王登基,本王可送皇嫂几人。”

      皇后一时诧然只看着他要出去,忙道,“十四弟对本宫关心,本宫心领了,大行皇帝生前尚有一事极不放心。”

      常山王停住脚步等她说。

      “皇长孙兴许也在京都,”皇后说。

      常山王微一拧眉,“不是说死了?”

      “两年前有人在京都见过皇长孙,当时你皇兄秘密派人去围剿,只是将其重伤,却被他逃了,到现在也没发现他的踪迹,”皇后凝重着脸色道。

      常山王按着手上的扳指,“这事皇嫂不必烦心了,皇嫂只管颐养天年,本王知道怎么做。”

      皇后的脸色登时变差,但随即展露欣慰,等常山王出了明间,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形魁梧,面容俊俏的太监,轻柔的转到皇后身后给她捏肩,皇后纳闷起来。

      “先前大行皇帝还担忧十四弟心性软弱,容易被朝臣拿捏,可本宫现在瞧他,却是十分有主见。”

      “常山王自小离京,怎么说也在荆州呆了十年,性子会变也是应该的。”

      皇后叹了口气,“本宫本想着好不容易熬到头了,大行皇帝一去,本宫成了太后,十四弟又比本宫小那么多,本宫是拿他当儿子待的,只是如今看,十四弟不像是和本宫一条心呐。”

      “娘娘不必忧心,常山王即位,后位尚无人,您想要一条心,只要后位上是您的人就成了。”

      皇后捏着那太监的脸笑道,“还是富贵儿贴心。”

      富贵儿抚上皇后的手,“娘娘的衣裳沾了灰,等回坤宁宫,奴才服侍娘娘更衣。”

      --

      姜雪甄回了承乾宫后,半昏半沉的睡倒,如秀瞧她这样,流眼泪自言自语道,“算什么事儿,怎么说也认识了几年,从前那般好,奴婢原当存着情分,谁料他也不是人。”

      边说着边要出去让人煎药,姜雪甄吐过一回血,又半宿没睡,再不喝药,真有可能出事。

      姜雪甄拉住她,微仰起玉白下颌,“你去太医院找太医来给本宫把脉……他们看了脉象,本宫便可以卧床不起。”

      话落她就支不住力倒回床,彻底昏睡过去。

      如秀心里急,想着她说的对,她若是不病倒,这一个月都得看常山王和皇后的脸色,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如秀便去和张嬷嬷提了在英华殿发生的事,随后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诊脉,当日姜贵妃因大行皇帝驾崩太过悲痛而病倒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姜雪甄倒是躲了清净,这一个月来都没人烦她,等登基大典过后,姜雪甄被封了太妃,迁居宁寿宫与其他太妃同住,姜雪甄是太妃里年纪最小的,主宫仁寿宫给了岁数最大的贤太妃,其他太妃与贤太妃交好,都住了偏殿,姜雪甄住在离主宫较远的哕鸾宫,太妃们各自相安无事。

      远离了从前的纷争,姜雪甄也悄悄调养起身体,日子过的随意,倒真有养老的样子。

      夏天要过去了,天儿还是热,做了太妃后比不得还是贵妃时的吃穿用度,用的冰都比以前少,好在姜雪甄不是很怕热,白日里在宫里穿的单薄,不必像以前那般衣着规整恐失了规矩,她最长呆在哕鸾宫后的遂初堂里,或阅书或作画,有时亦能听见仁寿宫方向传来戏音,缱绻哀婉,糜糜动听,和她在顺天府时听过的戏子唱腔不遑多让。

      这日哕鸾宫难得来了贤太妃做客,贤太妃是一人来的,如秀引她进卧房,入目便是姜雪甄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被,窗外的光线照进来落在她白玉似的面孔上,乌发雪肌,像随时会羽化飞走的神女。

      姜雪甄对外还是称病的,微启淡粉的唇瓣冲她笑笑,“姐姐怎有空过来?”

      贤太妃比她大不少,只看她这般病态不由怜惜道,“都住在宁寿宫作伴,知道你病着,总要来瞧瞧你。”

      姜雪甄点头,只说,“我身上病气重,姐姐不过来的好。”

      贤太妃又仔细端详她一番,宫里女人多,争风吃醋的也多,姜雪甄进宫后,也有人在她面前说过,姜雪甄不是个善茬,是个祸乱后宫的狐媚子,可她看了看,也只觉得是个颇得体的人,狐媚没看出来,样貌确实出众,宫里多的是美人,但这等冰肌玉骨般的美人却没见过,先帝若钟情她的容貌也怪不到她身上。

      “倒没什么,我过来也是问问妹妹,你宫里是不是有个蕊儿?”

      姜雪甄一顿,下意识点头。

      “今日有洒扫太监打扫御花园时,在堆翠山的假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宫女尸体,各宫都问了一遍全不认识,后头被送去了宫正司指认,才知是妹妹宫里的蕊儿,”贤太妃道。

      姜雪甄看向如秀,“你去宫正司认认人,若是蕊儿,她家里人来领她的话,包二十两银子给她家里人。”

      如秀屈了屈膝下去。

      贤太妃看她对下人大方,心知不是个心窄的,又和她闲谈了几句,瞧她精气神是倦了,才起来道,“圣上和太后也都知道了,不过只是个宫女,大抵没什么事,妹妹好好养病,不必放心上。”

      姜雪甄应声,她便离开了。

      如秀半个时辰回了哕鸾宫,与姜雪甄回了话,“蕊儿是偷吃了丹药死的,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玉瓶,奴婢去认了,那瓶子是奴婢埋在堆翠山里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

      “真是自作孽!”

      “都是奴婢不小心……”她又愧疚道。

      姜雪甄头有些疼起来,淡淡道,“便当不知道这事吧。”

      如秀道是。

      姜雪甄让她下去,神色微微怔着,蕊儿吃了丹药死的,只要一验尸体便知,那丹药是先帝赐给她的,是有几分忐忑的,但也只盼着不会被人发现了。

      她掩上窗,半合着眼继续午睡。

      黄昏时姜雪甄才醒,出了点汗,叫人送热水进盥洗室沐浴,出来也只穿了较轻薄的淡柳青色衫子,松着发。

      晚膳也摆在房里,她吃的不多,只几样和她口味的菜,并着小半碗饭。

      饭吃一半时,如秀匆匆进房,“娘娘,陛下来了。”

      她喊得让人误会,倒像姜雪甄是新帝的妃子。

      姜雪甄手里的筷子停了停,还是放下,接过身旁宫女手里的茶杯漱口,才纠正如秀,“叫哀家太妃娘娘。”

      如秀攥着手指有点尴尬,天子就站在门外,她们在里面说话,不定就让天子听去了,如秀飞快叫了声太妃娘娘,不好叫天子久等,可姜雪甄头发没梳,正左右为难,外面天子冷声道,“姜太妃身体不便,不必下榻行礼了,抬一架屏风挡好,朕问几句话。”

      姜雪甄的睫毛动了动,就近侧躺到黄梨木软榻上,如秀叫人搬来一架桃木四扇围屏,正正好挡在榻前,再将那桌饭菜收走,往屏风外设了座,沏了香茶,就带着人退到门口。

      房门是开着的,窗户也是开着的,丝毫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天子朝宫女端走的饭菜随意看过,那半碗饭都没吃完,他弯腰坐下来,不急不缓的先喝口茶。

      姜雪甄看不见屏风对面的人,但地上踩着的那双方头朝靴她看到,靴身有草龙花纹,十分符合天子显贵的身份。

      “陛下想问哀家什么?”

      女人轻而细的嗓音透过屏风传出。

      天子手拿着杯盖荡着茶水,碰出一下下清脆声响,姜雪甄耐心的等着。

      天子终于喝好了茶,开始询问,“姜太妃的宫女蕊儿死了,仵作验尸,是吃了丹药而亡,那丹药竟是皇兄在世时最后炼的一味丹药,听说赐给过姜太妃,姜太妃能告诉朕,丹药是怎么到了宫女手里的吗?”

      屏风后头的姜雪甄静了片刻,再回他,“先帝确实赐过哀家不少丹药,但哀家从没将丹药给过宫女。”

      “姜太妃是说,那宫女偷了丹药,既如此,朕怎不见姜太妃宫中捉贼?那宫女失踪后,姜太妃找过人吗?”

      那扇屏风遮挡的很严实,天子连里面的人影都看不清,姜雪甄也看不到天子倨傲的神态,她自称哀家,他自称朕,称呼上就差了一辈。

      早几年却不是这般,那几年星阑总是一声声阿雪叫着姜雪甄,叫阿雪也有缘故。

      星阑在姜雪甄的碧纱橱里躲了有一个多月,姜雪甄对他知之甚少,他只告诉了她,他是应天府最有钱的官宦人家的打手,干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意,会点皮毛功夫混饭吃。

      姜雪甄的饭量很小,每日吃剩的饭菜全进了星阑的肚子里,星阑的身上没有世家大族的繁文缛节,也不在意男女大防,姜雪甄喝过的水、吃过的食物,他都不避嫌的碰过。

      刚及笄的姜雪甄比如今更矜持,她在姜家被孟氏教导了十来年贤良淑德,不可跟除了自己丈夫以外的男子太过亲近,若她不知道姜家人的险恶,大抵也会在及笄后安安分分的嫁给孟复临,做着相夫教子的美梦,再在难产中而亡,如她母亲一般。

      最初姜雪甄也会与星阑说些该注意的地方,譬如她的茶杯不能给他喝,她用过的餐具他也不能拿起来用,但星阑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在他不会乱爬她的床。

      但每日饭菜吃的多还是让张嬷嬷察觉出来,张嬷嬷靠着自己的眼聪目明在碧纱橱内抓到了星阑,之后便不准他再进姜雪甄的闺房,只叫他住在外院的一间闲置的耳房,可张嬷嬷却不知,他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从窗户进姜雪甄的闺房。

      小年那天,很难得出了太阳,孟复临来了应天府看望姜雪甄,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丫鬟红玉,红玉常在姜明跟前伺候,但红玉是姜雪甄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死后只留了张嬷嬷给她,红玉被姜明调到自己的院子里,至于如秀,是后来姜雪甄被送来老宅,身前缺了伺候的贴身丫鬟,才买进府来。

      长大些的姜雪甄看人已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单纯,姜明能留着红玉,说明红玉暗地帮了姜明不少。

      这两人来了老宅,姜雪甄在前堂见了他们,十五岁的姜雪甄玉面淡拂,姿态窈窕,已初现日后风华,孟复临一见着面,便高兴道,“阿雪,快三年未见,你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先生应允了我,待我高中,便能迎你过门,到时我一定待你如珍似宝。”

      就连红玉也说她越来越像死去的母亲。

      姜雪甄对他们没有好脸色,见了人便想回房,又被两人缠着训诫,试图让她言听计从,她在老宅的这两年,深知单凭自己一人斗不过姜家,她需要韬光养晦,需要有人做她的助力。

      她装作言听计从的温顺模样,直到两人满意才放她回了闺房。

      那天夜里,姜雪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星阑就是这时钻进来的。

      他没有像以前那般粗鲁的拖着凳子坐到床前,他在窗户边站了会儿,才说话,“我偷听了你们说话。”

      姜雪甄缓慢坐起来,注视着他道,“偷听了什么?”

      少年良久沉默,道,“他叫你阿雪,还说要迎你过门。”

      姜雪甄那长长的羽睫垂下,谁也看不到她眼里的情绪,她唔着,“他是我父亲给我定的未婚夫。”

      少年哦了声,一翻身跃出窗户,老旧的窗户发出吱呀响,在黑夜里分外扰人。

      姜雪甄呆呆的坐着,随即也躺下来,想闭上眼。

      那窗户又咯吱响一声,一个身影从外面跳进来,不等她反应,他已经来到床前,两只手背在身后,对她说,“你别嫁给他,他不是好人。”

      姜雪甄轻轻眨眼,“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你走了后,他跟那个女人在屋里说到你母亲难产,是那女人喂你母亲吃大肚子才难产的,他还说以后也让你像你母亲一样,”少年道。

      姜雪甄没了声,红玉果然帮着姜明害死了她的母亲。

      少年蹲到床头,从身后拿出一枝白山茶,那株山茶花上落着雪,是他刚在院里摘下来的。

      “我可以叫你阿雪吗?”

      姜雪甄在他眼里看到了忐忑,他喜欢她,他想取代孟复临,接了这枝山茶,就意味着她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私定终身。

      姜雪甄没有接那枝山茶,少年毫不气馁,将山茶花塞进她的手心,他一只脚屈膝在床上,怕她会推他,他的手先扣住了她的肩膀,他们在黑夜里近的呼吸交织,他小声跟她说,“我会功夫,我可以保护你。”

      姜雪甄应该扔掉他的山茶,将他赶出去,但她没有。

      少年的手指小心翼翼抚到她的嘴唇上,“阿雪,我要亲你了。”

      随后少年笨拙的亲下来,他们的身体同时一颤,在她尚没回神挣扎时,他将她紧紧抱住,死也不松手。

      夏风吹进室内带起阵阵凉意,姜雪甄抹开散落在耳畔的发,不急不缓的回答屏风外的天子。

      “哀家旧病复发,一时没有注意承乾宫少了宫女。”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天子转着拇指上套着的扳指,话语里隐含有嘲弄,“皇兄驾崩,姜太妃哀痛病倒,这一个月来至皇兄下葬皇陵,也没见姜太妃露面,朕还当姜太妃是借病躲丧仪,原来姜太妃是真病倒了。”

      “既然姜太妃一问三不知,只能朕派人去查了,若查出什么,姜太妃知道后果。”

  • 作者有话要说:  百度到的白山茶花语:纯真无邪、珍惜的爱、浪漫的爱情,寓意着谨慎有孤傲的灵魂,花瓣一点点凋落,代表着你怎么可以轻视我的爱(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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