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弥撒的钟声》贝彼

1、第1章

　　医院总是一个喧闹的地方，声嘶力竭的哭喊与绝望的祈祷总是交错出现。

　　乌列医生今天刚收治了一位癌症病人，正要去做第一次查房，他眼下泛着乌青，腋下夹着查房病历本朝病房走去。

　　他的失眠症已经很多年了，因为自我厌弃和理想崩塌，如今人类都能上天遁地穿越时空了，他们这些白衣天使却依然攻克不了癌症，果然上帝还是公平的。

　　给你开了一扇窗，就不会再让你从门里出去。

　　病房门半掩，乌列医生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桌椅橱柜的碰撞声，听起来像是在打架，他推门的手赶紧放下了。

　　在如今这个少数人负有特殊异能的时代，多管闲事往往意味着祸殃池鱼，独善其身才是保命苟活的硬道理。

　　乌列扒着门缝便开始听墙角，不，是开始观察情况以便及时叫保安来维护医患和平。

　　他昨晚就听到八卦，这个病人是被家属强行送进来的，今天就转进他手里了，讳疾忌医的乌列见多了，这没什么稀奇，他当时瞥见了登记表上病人与家属的年龄，以为是儿子把老爸扛进医院的。

　　当时护士看了他一眼说：“谁告诉你是父子，他们是一对爱侣。”

　　乌列当即下巴砸了脚跟，还被小护士鄙夷的瞪了一眼：“都什么年代了乌列医生，你歧视同性恋还是歧视忘年交？”

　　乌列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自门内传来的爆喝吓了他一跳。

　　只见顺着门缝望进去，他看不到病床上的人什么模样，只看到一个身形瘦高的少年气势卓绝的将一把匕首扎进床头桌，发出铮一声脆响。

　　少年伏在病人身上，揪着病人的衣领，年轻的声音气愤不已：“老狐狸，你敢跑一个试试，看我不先弄死你再捅自己一刀！”

　　这哪是情侣，这看起来活像仇家！

　　少年身下的人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但乌列没有听见，少年不依不饶与病人纠缠在一起。

　　乌列爱听八卦的毛病又犯了，好在他拥有得天独厚的八卦收集技能，一个编名为“窥探”的特殊能力，能够探知他人的记忆，还是上帝视角。

　　现如今人类发展进入异能时代，少数人觉醒非自然特殊异能，世界朝着唯心主义狂奔而去，不论是耶稣、上帝还是佛祖观音降世，这个世界就是变了模样。

　　上一秒乌列还扒着门缝偷看情侣吵架，下一秒就置身两年前的上城区。

　　无数光怪陆离的记忆纷至沓来，像炸了满天的烟花，少年短暂却精彩的生平呈现眼前。

　　他叫解双毕，是异能人齐聚的庞大特殊组织“大弥撒”中的专职杀手。

　　彼时解双毕正值十八年华，来去如风，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一挂的，特殊能力是“瞬间移动”，这项能力实在是天生就是做暗杀的料。

　　解双毕受人之托接了个活，刺杀一位怕死且多疑的资本家，委托之人便是他的好兄弟维多，这家伙夜半醉酒哭诉着鼻涕一把泪一把，求他帮自己一回，还将一整瓶波尔多红酒全吐在他身上。

　　解双毕给兄弟脑袋上砸了个包，第二天就提着刀去了。

　　作恶多端人命在手的商人，死不足惜，现在的上城区，不讲法律，只讲实力。

　　夜半，解双毕还穿着他那身挂着猫猫头的背带裤，悄无声息出现在资本家的庄园，站在浮华的帷幔床头，匕首寒光闪闪。

　　小小年纪就成了小富豪，解双毕的出市场费在“大弥撒”里绝对排的上号，从未失手的人今天却栽了跟头。

　　匕首插进松软的枕头时，解双毕心下一惊，暗道不好。

　　乌列看到这都明白过来了，按照戏剧套路，他这是被耍了。

　　解双毕也是这么想的。

　　果然，下一秒灯光大亮，刺的他眯了眯眼睛，肥头大耳的资本家被保镖簇拥着出现在门口，为首的就是那位刚吐了解双毕一身的好兄弟。

　　维多摇身一变成了资本家的保镖头子，朝着解双毕就是一枪，正中少年小臂。

　　解双毕痛骂一声：“操，老子昨天就该把你打死。”

　　他这是后院失火，为他人作嫁，被好兄弟一记回旋镖插进肋骨缝了。

　　维多笑容得意，他一想到以后能在资本家身边站稳脚跟，就觉得踩一踩好兄弟也没什么。

　　下一枪直接朝着解双毕脑门打过去。

　　这下连旁观一切的乌列都忍不住想爆粗，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背叛。

　　然而解双毕倒是镇定，不屑的“切”了声，用受伤那只手朝维多竖起中指，在子弹擦着他脑门飞过去的一刹那，原地消失了。

　　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维多捡起来一看，顿时气的急赤白脸。

　　这是解双毕衣服上的扣子，每一颗留着解双毕名字的缩写，但眼下这两个字母怎么看都有点特殊含义。

　　“SB”

　　围观者乌列发出一声爆笑，至此算是对解双毕的形象有了个了解。

　　这就是个漂亮的妖孽，一般人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但他只搜索了少年有关病房里那个病人的记忆，出现这一段鸡毛蒜皮还没进正题，只能说明这个事件也与那个人有关。

　　乌列耐心看下去，就见周围空间再次变化。

　　解双毕的瞬间移动异能受他的主观控制，就在刚才他趁乱逃命时脑子一空，一睁眼就不知道掉进了哪个空间。

　　周围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小木屋，抬头磕脑门伸腿撞脚趾，大小大概只能容纳解双毕蜷着身子，实在局促得很，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木香。

　　少年刚一动就撞了脑袋，一低头，跟一只雪白的小东西对上了视线。

　　不到他小臂长的马尔济斯犬谨慎地盯着外来入侵物种，尾巴都不摇了，呲着一口小白牙表示领地受到侵犯的不悦。

　　得，他这是掉进了不知道哪个城区哪户人家的狗窝里了。

　　解双毕愣了愣，也朝它呲出一口大白牙，把小白狗吓得嗷呜一声缩回了软垫里。

　　他这一走，资本家和维多必然在满世界找他，异能的大量使用会留下痕迹，解双毕不想现在就被人找到，就只能隐姓埋名留一段时间。

　　另一个原因主要是，解双毕喜欢这里。

　　他花了一下午来观察这户人家的情况，发现屋主人似乎是个中年男人，生活作风十分闲适，只在早午晚各来给马尔济斯犬添一次饭。

　　解双毕瞅准时机趁男主人不在时，跑出去找了条小溪处理伤口，站在绿意盎然的山顶遥望整片村庄时，突然就不想走了。

　　如今的城区很少见到绿色，泥土与植物似乎都被钢筋机械取代了。

　　解双毕做了个伟大的决定，暂住在马尔济斯家。

　　每次男主人来喂食，解双毕就瞬移躲进院子里的那片麦子田，等男人走了他再回去，连住几天手臂的伤口都好了不少。

　　他总能在麦子的夹缝里瞥见男人的背影，高大宽厚，看起来温文儒雅。

　　最初那几天解双毕跟小白狗抢吃的还要打架，后来觉得良心过不去，到溪水里捉鱼还给马尔济斯犬，小白狗还不领情，看都不看几条干巴巴的小草鱼一眼。

　　“不是吧小狗哥，这么挑食，狗也能吃鱼的啊！”解双毕悻悻道。

　　不过这种情况之后就有了好转，因为男主人最近准备的食物愈发丰盛了，肉酱面巧克力派，偶尔还有饭后甜点，人先吃，狗再吃，相当和谐。

　　吃饱喝足擦擦嘴角，解双毕还要感叹一句，这家男主人怕不是脑子有泡，给狗吃这么好，却不知道狗不能摄入巧克力。

　　最后还不是要进了他的肚子。

　　但跟一只宠物犬抢吃食还这么开心，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乌列时常会被解双毕的脑回路拓宽世界观。

　　不过把他曾经干过的事情拿出来细数一下，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解双毕十五岁加入“大弥撒”，十六岁干掉组长上位，充分发挥了这个半大不小的年龄该有的叛逆。

　　他十七那年全球爆发经济危机，挑事者趁乱上街游行，宣讲人站在自由女神像下慷慨激昂发表者长篇大论，输出歪门邪道，解双毕在人群里听的啧啧摇头。

　　紧接着他就出现在宣讲人身后，拿过话筒评价了两个字，“胡扯。”

　　宣讲人脸都绿了，大骂他没有文化不懂装懂，解双毕倔脾气上来，五分钟滔滔不绝引经据典，直把宣讲人听自闭了。

　　再过半年，有人无意间从梦境中物质化出了一只眼睛会喷火的双翼巨龙，失控屠城拿人头当点心，好巧不巧就让解双毕碰上了。

　　他当即摩拳擦掌，拿着从同事那借来的屠龙宝刀转瞬闪现，一柄长剑刺破巨龙喉口。

　　他站在巨龙头顶，手里把玩着一双血红眼珠，恣意的笑着，不无叹惋道：“龙爷爷，对不住了，谁叫你为老不尊呢。”

　　说到底，乌列觉得，解双毕也算半个热心肠了。

　　眼见着解双毕装狗装了半个月，终于是待不下去了。

　　这天正是小院男主人出门去集市的时间，解双毕跟了上去，一身粉蓝色猫猫头实在太显眼，他半路搁路边撤了块破布，围在头上，齐肩的短发半露不露，把自己打扮成了个娇羞的女郎。

　　解双毕是个跟踪的一把好手，他这异能惹人嫉妒，平白比别人多了太多时间，普通人的人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花在睡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路上，而解双毕从来不用赶路就能到达终点。

　　少年拥有大把的时间，少年最不屑的也是匆匆流过的时间。

　　他一辈子能做的事，抵得过别人几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