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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 不平静的夜 ...

  •   这个夜注定不平静。
      临睡前还听到那没了老婆的陶先生不知在哪个房间里嚎哭,齐姝琴就在这隐约的哭声中闭上眼。她睁眼的时候是在深夜,窗外风声一阵沉过一阵,玻璃窗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挤压,嘎啦作响。她微微侧身,见着窗帘后树影乱颤,宛若群魔的指爪,心头掠过不安——真的碰到台风了吗?那还能准时离开香休岛么?如果不能尽早离开,即便天天蒙着面纱,小心闪避,即便有他细心地保护,自己恐怕也会被那个人看出来,不得不承认朝夕相处二十年,他不可能笨到一点都看不出……
      真是孽。
      齐家,齐家,怎么还是避不开呢?
      她在黑暗中展开双掌,活动十根细白的指头——纤细而灵活,捏起法诀从不含糊。但她来了冥府后,几乎很少用齐家的诀,很少用在那里学到的玄黄之术。能用冥府提供的武器和法咒,她绝不让这十根指头去掐齐家的玄黄诀。
      但是这回出来,他们都没被批准携带冥府提供的法器,如果真的遇到问题……
      心事重重,她缓缓躺回枕头,还未闭上眼,一点可疑的声音飘来了。
      就在窗外猛烈的风声下,这个声音却清晰得可怖。
      严格说,它很微弱细小,本不该被听到。但它却犹如风筝线一样坚韧长远,延伸到人类的双臂都不能及的天际。这声音就是如此,竟穿过了剧烈风雨声,直接钻进齐姝琴的耳中。
      她睁开眼,默默不语。
      “组长……”耳边传来岑曼丽发抖的声音,“组长……醒了没?你……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齐姝琴依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是楼上?还是隔壁?或者是窗外?
      “这是……”微光在瞬间被拧旋得无比光亮,岑曼丽坐起身,迟疑着,“组长,这个……我听着好像是歌声。”
      “嗯。”齐姝琴淡淡地,“关上灯。曼丽,躺回去,咱们继续睡。”
      岑曼丽惊讶,“可是组长不觉得奇怪吗?和白天我们在打印纸上看到的那些情景好像,深夜传来了女子的歌声……这似乎……似乎预示着什么。”
      “无论是什么在唱歌,”齐姝琴说,“和我们都无关。哪怕是裴清浅正在亮嗓子,也与我们没干系。怕什么呢,我们是灵。”
      岑曼丽抿着嘴,“对,是不用怕。但总还是不由把自己当成人。”
      齐姝琴的灵心里仿佛被丢了块铅,坠了坠,“嗯……”
      “组长,你才好啊。”灯光暗了下去,“你也是迷途灵,但是你的身体一定被照顾得很好……齐家的财力是有保障的……我现在都不敢托梦,不敢说我想回去……”
      她声音有些微弱,那歌声也弱了下去,几不可闻。
      “你想重生?”齐姝琴轻道。
      这一回,岑曼丽并没有答复,歌声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余下的只有凄厉的风雨,撞得玻璃窗几乎碎掉。
      “但是也不想。”岑曼丽悄悄地说,她看向齐姝琴,眼睛很亮, “缉灵部很好,咱们组很好,苏吉、乐乐、董大哥、晏爷爷都很好,尚书很和蔼,郎中阁下也不坏,冥府很好,比阳间干净……当人好累……但是……但是也有很多……很多的舍不得……”
      她轻轻一叹,尾声还未消散,突然掀开薄被挺起身来,“组长!组长你听!”微微紧张。
      这回不是歌声,那歌声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辘辘声,刚刚滑过她们的房门前,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齐姝琴坐起身,她打开台灯,见到门缝下端端正正地被塞进来一张红色打印纸——

      老宅有鬼。
      我住在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无比确信这一点。这是一栋可怕的房子。它充满了离奇的秘密和危险的陷阱,仿佛一头吞噬生命的兽,在丛林中打着瞌睡,谁若是靠近,都会丧命。
      那唱歌的怪物成了老宅的常客,我永远找不到她在哪里,却知道她就在我身边蛰伏,伺机而动。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曾经忍无可忍地嚎叫,挥舞着菜刀跑遍了全楼,却只是无助地听着那歌声回荡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却不见唱歌人的踪影。
      ……我上网查询,发现这是一首十几年前的老歌,词曲浸满了思乡之情,幽怨无比。每当它响起的时候,就仿佛一把淬毒的梳子插入我的发间,缓缓地从上梳到下,划过头皮,将恐惧渗进来。
      我撒娇,我恳求,我哭泣,我发怒。但他还是坚信他家的老宅是干干净净的。
      “你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否则我老婆会发现。”他一句话就让我这个见不得光的哑口无言。早已举目无亲的我,又如何能甩开他这样的金主呢?
      我不得不戴上耳塞才能入眠。所幸那怪物只是唱歌,却没有伤害我的意思。
      朦朦胧胧间,我忽然觉得这怪物和我一样,都是背井离乡的飘零人。不同的是她还在思乡,证明有家可回。而我早已无家可归。虽然他说了很多次让我回去,但我只能感激,而不能真的去打扰他。
      ……最近那怪物没怎么出现,他也好久没来陪我了。我无奈的时候也感到愤恨,信誓旦旦说离婚,到了现在还是拖延不办。那个天天就知道加班工作,和办公室的人勾心斗角的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可言呢?就因为漂亮或者赚钱多?就因为她是公司的高管,夫妻俩在生意上可以互相帮衬?
      越想越气。
      ……这天阳光明媚,我鼓起勇气,撬开卧室正上方的房间。每次都听着歌声似乎是从这边传来的,我想我一定要趁着白天,好好看看这里头的玄机奥妙。
      ……真的太震惊了,我找到了什么?天,竟然是如此……

      和前两份一样的字体颜色,连贯的内容,一个人的口吻。
      “这到底是什么?”岑曼丽不安地说。齐姝琴沉吟着,将打印纸放到桌子上,“曼丽,有事咱们早上再说。先睡吧。”
      “组长,是不是真的有同类?这个是不是同类做的……”
      齐姝琴沉默一下,关上灯,她躺回床,“我只希望这风能停。”
      岑曼丽讪讪地也要躺下,还没碰到枕头,身子在半空一僵,“歌声……”
      是的。
      那女子的歌声又响起了。
      含糊不清的吐词,幽咽若悲泣,在暗夜的风声中抖着身子穿行。它顺着门缝,散入一间间昏暗的房屋内,窜到床头枕边,附着在人们的骨子里。它呼出的是比海水还要冰冷的凉气,缠着骨子缝,又一点一滴地淌着泪的声,愈发哀戚刻骨,噬魂摄魄般令人心惊胆颤,让人从梦中带着一身冷汗地惊醒。
      “陶……琏……”
      歌声中隐隐夹杂了一声呼唤。
      “陶……琏……”
      回声般重重叠叠,它盘旋着,妖娆着,徐徐走入人们的耳道。
      齐姝琴蹙起眉头:
      这是什么声?不像是一个人能直接发出来的。
      “是鬼……”岑曼丽紧张道,“有些厉鬼就是这种声调啊……要索命的厉鬼……”
      “陶——”风声尖利的刹那,那声音也提起来了,“琏——————”
      齐姝琴的手指蜷起来,凝神倾听,感觉此刻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鬼————!!”
      粗壮的嚎叫掀翻了所有人寂静的梦。齐姝琴闭上眼,心道这嚎叫声有点像那个没了老婆的陶先生。
      “哪里的声?”岑曼丽的手搭在台灯上,胡乱摸着旋钮。齐姝琴依然平躺在床,“别开灯!”她低喝,走廊一阵杂乱脚步声,人声纷乱,岑曼丽惊得似触电般弹回手指,“组长……”
      一声未完,耳旁炸开巨大一声,咣当当似乎走廊墙壁上的画框接连摔下,紧接着是破碎声——大概是走廊灯。这番不小的动静好似鞭炮由远而近,逐级炸来,一路炸个天翻地覆的,转眼那声音到了齐姝琴房门前。
      岑曼丽提着被子站上了床,“组长!你看!”她有些恐惧,齐姝琴轻轻侧头,见锁死的门把手正轻轻转动,下一刻门板一开,让安全锁扯住。岑曼丽惊呼,一条冰凉的绰绰影子宛若一股子从冰箱里钻出来的凉气,嗖地吹了进来,瞬间跌到齐姝琴的床边——看身体的轮廓是个女孩,却透明到随时都要消散。
      昏暗间只见着她披头散发,额角有红艳凝结,身上冒着一股湿湿的寒气。岑曼丽目瞪口呆,齐姝琴已坐起身来,听得咚咚咚几声响,门板竟被一蓬青光砸开,一道符咒擦进来,准确地朝着床边的身影贴去!
      电光火石的刹那,齐姝琴来不及多想,因为她看到床边这女孩的眼睛——满满祈求。无论她是谁,做了什么,也要扣起来问明白,总不能凭歌声就要置于死地吧……
      一瞬的恻隐,让齐姝琴的手指本能捏诀——这是唯一能救这女孩的,一旦让那杀气腾腾的符咒撞上来……还没想完,齐姝琴织就的青色结界已柔和地盖住那女孩,堪堪挡下了杀招。那青光轰弹到墙上,一大块墙皮连着一点碎石滚到地上。
      “走。”齐姝琴冷道。
      女孩猛地抬头——离得太近,齐姝琴看到白乎乎的东西糊在女孩的脸上。她摇着身子,近了一步,齐姝琴嗅到一股子浓烈的潮腥味,不由心神一紧。
      “还有一个……”
      女孩沙哑的声音尚未落地,莽撞的脚步声踏到门口,这女孩顾不得说话,闪身钻出窗缝,空余风吼。
      几乎与此同时,门被彻底推开,顶灯大亮,岑曼丽捂着被子尖叫“流氓”的时候,一道高瘦人影急速冲入屋内,然而他的目标并非窗口,而是齐姝琴的床。
      “组……”岑曼丽的惊恐胜过方才,虽没被正经介绍过,但她也猜出这个白天见过的傲慢男子,就是齐掌门的继承人齐宇乾。“冥府保密法”五个大字撞得她头晕眼花,甩开乱冒的金星后,她放心地看到齐姝琴已让被子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齐宇乾站在床边,不可思议地瞪着鼓起的薄被,他双肩抖动,一双手在空中挪来挪去,似乎不知放到哪里好,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半天——
      “……妹妹?”
      这是打他嗓子眼里憋出的两个字,干巴巴地掉出来,声儿都颤了。
      薄被下面,一动不动。
      “滚出去!”一声怒叱,顾维庭大踏步地走进来,向来淡然的他罕见地沉了脸,拳头已捏起;苏吉和许乐之匆匆跑在他身后,脸上也全是愤怒;裴清浅散着头发倒是从容,“小顾别打人啊!”扭过顾维庭举起的胳膊,“有话好好说。曼丽,怎么了?”
      “流——氓——!”岑曼丽歇斯底里,于是裴清浅不得不拦住董霄的拳头,扳住了往后一送,董霄一屁股坐上床,“董老弟也歇歇。小子,你谁啊?深更半夜在姑娘们的屋子里呆着好意思啊。给你面镜子,找找你的脸丢到了哪里。”许乐之讽刺道:“不仅眼睛丢了,这回脸都没了!”董霄大骂“兔崽龟孙”,声赛洪钟,立刻惹来宾馆经理,“误会误会!齐先生,你,你先出来……”经理小心道。
      齐宇乾迟疑一下,“她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俯下身,一只手按在薄被上,“妹……”话没说完,身子一歪被拽开床边。
      “滚。”顾维庭拎起齐宇乾的领子,危险的口吻。
      “你是谁?”齐宇乾昂起头冷笑。
      “深更半夜闯入女性的房间……”顾维庭的口吻平静到令人胆寒,“无耻之徒。”
      “别别别!”经理奋力将齐宇乾拉开,“真的是误会。你们都听我说,是这么回事,楼上的陶先生半夜遇到点问题,按了客服铃,这位齐先生是我们宾馆特意聘请而来解决问题的,所以才……才……”
      “什么问题啊?鬼?”裴清浅笑道,经理擦擦额头,“小姐,哪里有鬼啊,我们这里很安全……”
      “鬼不可怕,可怕的还是人,无耻的人!”岑曼丽捂着被子怒视齐宇乾。
      “诸位都别闹了!外面台风起来了,搞不好大家要在这里多相处好一段时日……”经理试图圆场的言语被诸灵的谩骂谴责声淹没,就在这混乱之际,有个人一头撞进来。
      “齐先生!”
      这人抖得要散架般。正是那老婆坠崖的陶先生。此刻他耷拉着脑袋,面色青灰,走上几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边哭边道:“受不住了,受不住了。我就知道回来一定有大灾。她是不会放过我的,果然让她害死了我妻子……呜呜呜……齐先生,您一定要及时抓住那恶鬼啊!”
      “什么?鬼?”经理急忙地说,“陶先生,这里没鬼,没鬼……”
      “有!”陶先生坚定地说,“我妻子不是意外坠崖,她是被鬼害的!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双手伸出来,拽着她下了海!我还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个鬼的声音,就是个刚才,她在喊我,她回来了!她真是贪婪无耻,抛弃了我却又不甘心看我和别人成婚,她阴魂不散地骚扰着我和我妻子的生活,害得我们连小孩都不敢要……”陶先生痛苦地抱住头,“齐先生,求你了……抓住她,结果了她!那个恶鬼……”
      “哪个恶鬼?”裴清浅饶有兴致地问。
      “我前妻,早死了。”陶先生说,“她叫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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