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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任组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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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新同事,对任何部门而言——无论是阳间的,还是阴界的,都是一件值得重视的大事。但许乐之和苏吉一致认为,此乃实打实的苦差事。
无论是否愿意,差事出现了,总是要做。既然要做,就要尽全力做好——这是副组长云朵女士常挂在嘴边的话。
在组长空缺的情况下,云副组长的话就是首都组缉灵使们的“圣旨”。于是许乐之和苏吉这两个倒霉鬼在缉灵部大门口站了一个时辰,还是不见新同事的鬼影。
天昏地暗,黄泉支流翻滚着黑涛,一艘艘转灵船在转灵部使者们的运作下,自彼岸驶来——转灵船的终点并不是缉灵部办公楼,而是紧靠缉灵部的安灵部办公区——安灵坊。该坊占地极为广阔,一眼望不见头,这是冥府专门安置魂魄们的地方。
举头望鬼火,低头见纸花,不耐烦的许乐之第九十九次拽拽领结,询问身旁站得如木头般笔直的同事苏吉——
“阿吉,你看怎么样?”
“非常帅。我再没见过比你还帅的男灵了。”苏吉不厌其烦地重复第九十九次,忍不住宽慰,“小乐,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只是迎接新同事——”
“顺便面见尚书阁下。”
苏吉不以为然,“咱们缉灵部的尚书阁下一向温和,何况——”
他望天——冥府的天,永远是黑的,“何况有云副的面子——”
许乐之嘿笑,“等云副——”
他刻意拉长“副”字,“——组长转正了再说吧。”
“或许你们未来的组长,是外派来的。”
清脆的女声传来,一列新生灵队伍在安灵部使者甘棠的带领下,向着安灵坊走来。甘棠是一个青春年少的女灵,不坐班的时候,最喜欢去不远处的两仪市购买来自阳间的时尚迷你裙,刻意露出月色般的肌肤——虽然她的上半身总是穿着被歹徒刺死时那件血糊糊的白衬衫吧。
在白纸花上轻巧踏跃,她向许乐之和苏吉甜甜一笑,红色灵线轻收,整支队伍停下——有老有少的新生灵们开始探头探脑,好奇地张望四周,趁机细睹冥府风光。
苏吉感慨道:“每次看到新生灵经过,我就想起我刚死那会儿,初下黄泉,进了冥府,跟着安灵部的使者们去宿舍,一路上不知何等痴呆。”
甘棠吃吃笑说:“你哪里死了?你这迷途灵,在阳间的身体还躺在医院当植物人呢。”
许乐之懒得追忆死亡年华,他更关心甘棠那句有关组长问题的话,“棠棠好姐姐,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甘棠笑嘻嘻道:“你也就这个时候还记得叫声‘姐姐’。前天有条来自大陆首都区的灵,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审灵部判他下第七层地狱的结果,竟要逃回阳间,多亏了负责首都区引灵工作的简薇姐姐给拦下了——”
她懊恼地扯动着手中的灵线,新生灵们在这条半透明红线的控制下,东倒西歪,“——若是真逃回阳间,必成厉鬼。到时候又是你们组的负担了。”
许乐之冷笑说:“和你有什么关系?缉灵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负担,都是引灵部的失职导致。我一直不明白,他们的工作有什么难?拿上冥府君那本朱批过的天意生死簿,对上人名便收吧。结果呢?漏网的、逃脱的、弄错的、乌龙的、逮不住的、搞丢的——你不要跟我争论头七权问题——”他猛力挥手,把欲言的苏吉打退一步,“——全冥府都清楚,绝大多数的魂魄并不是头七那会儿脱离冥府控制的。引灵部那边就是沆瀣一气加蛇鼠一窝,他们的尚书总是避重就轻,一句‘对此事的发生感到遗憾,我部目前正在严重关切中’就完了。从他们手里漏网的灵,化作厉鬼侵扰阳间的时候,案子还是递到我们这里来,要我们冒着变成聻的危险……”
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苏吉忙不迭地打岔,“小乐,你消消气。棠棠姐,说下去,怎么就扯上我们组的组长了呢?”
甘棠心无城府道:“我说幸好没给你们组添麻烦,简薇姐姐就问,这是首都区的灵?我点了头,简薇姐姐就说,若逃了那就真麻烦了,首都缉灵组整整五年都没个组长,做起事来不带劲的很,每次年终的绩效评选都落在最后呢。”
许乐之不屑,苏吉表示尴尬,甘棠自顾自道:“我说,那他们缉灵部的尚书可真是悠闲啊,五年多了,愣是连个组长都提拨不出来。简薇姐姐却说,她听缉灵部尚书的口风,实在没有合适选择,就从外面调一个过去,大概快了吧。”
“从哪里调?”许乐之和苏吉同时发问,甘棠刚要开口,有个男声如洪钟般震来,“安灵部的这位使者!请你快些把新生灵们带入安灵坊,不要挡路了。”
甘棠脸上一红,来不及说再见,拉着红线跃走了。许乐之和苏吉也来不及再问,立刻站好,面对那如黑熊般高大的男灵,齐齐道:“您好!阁下!”
这条魁梧而严肃的中年男灵,便是冥府魂魄省之缉灵部的最高掌权尚书——缉尚书。
他的真实姓名和生前背景,以及最值得众灵八卦的死亡缘由,因了位高权重,就都成了三级机密。
当然,风传有两条女灵在某个不可告人的地方得知过这个三级机密——很不巧,一个就是缉尚书的下属,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的副组长云朵女士;另一个便是引灵部大陆司首都组引灵右使简薇女士。
那一段捕风捉影的风花雪月,总是冥府黄泉的焦点话题,热度不退,引领潮流。
缉尚书背手道:“等很久了吧?安灵部那边的交接工作又出了问题,耽误了时间,我早就和咱们的尚书令阁下说过那没用的部门——嗯,不提了。介绍一下,这两位便是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的优秀组员,许乐之和苏吉。这一位,是你们的新同事——齐姝琴小姐。”
那纤细柔弱的女灵,宛若清晨薄雾朦胧,轻盈地从缉尚书宽阔的背后走来,她睁大清澈的双眸,除了茫然就是茫然。无疑,她有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蛋,但这种欲语泪先流的气质,让许乐之挑了眉,先前云副组长嘱咐过的礼仪,都抛到十八层地狱里了。
“女灵?”许乐之质疑,“竟然是女灵?”
他过大的声音,压过了这女灵礼貌的问好声。缉尚书顿生不悦,“许乐之,别忘了你们组已经有三位女灵了,其中还有你们的副组长云朵女士。不要看不起女性。”
“尚书阁下,我是为这姑娘的未来着想啊。既然不用下地狱受罚,那乖乖地转世投胎有啥不好啊。非要留下,也可以去安灵部那边,或者调到文书省,生活省。要知道我们组的工作不是好玩的,人死了,还可以当鬼,我们翘了,只能变聻。”
见缉尚书未吭声,许乐之再接再厉道:“云副组生前是事业女强人,现在主要做行政与财务工作,不上一线;岑曼丽做文员工作,也是二线的;裴清浅是一线骨干,但她是武林高手,又是古代灵,死了快一千年了,妖族都不敢惹她。不知这位姑娘有什么适合缉灵部危险工作的长处呢?还是打算一过来就当二线组员?阁下,我们组的二线组员已经够编制了,急需的是出色的一线骨干啊。”
他和持观望态度的苏吉一并看向齐姝琴——这条柔弱的女灵依旧柔弱地站在那里,面对当头劈来的质问,不知如何开口——轻颤的身上,还带着模糊的莹白光亮,让整条灵体都微微朦胧,这种朦胧,不似许乐之灵体的清晰实在,而和苏吉的灵体很像。
于是苏吉冷不丁问道:“你是迷途灵?”
齐姝琴怯怯地望了缉尚书一眼,缉尚书咳了咳,“对,她是迷途灵。阳间的身体处在植物人状态。”
许乐之炸毛了,“缉灵部工作异常艰难,禁不起频繁调整,组员都是需要一定历练和经验的。迷途灵的弱点就是非完全死亡之躯,搞不好医术一发达,身体符合条件,就可以申请重生了。我们不能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组员,就放回阳间了吧?小姑娘,你确定你一辈子都是植物人了?绝对不会苏醒了?”
齐姝琴还是不知所措地望着缉尚书,后者脸色铁青——他的脸色总是铁青,所以冥府众灵都八卦说:缉尚书的死因一定是寻花问柳,然后被人家的丈夫给勒死了。尽管负责审查并核对每条魂魄生前善恶的审灵部与验灵部的工作灵们屡次辟谣,号称经他们的反复侦查,反复走访,反复检验,反复再检验,反复再三检验…………确认缉尚书生前廉洁奉公,作风优良,否则即便可以留下成为冥府工作者,也绝不会升到缉灵部尚书这般重要的职位上。但此种推测,在相关投票中,依然占据榜首。
“许乐之!你们组已经有三条迷途灵了,站在你身旁的苏吉就是。冥府早就立下规矩,不许歧视迷途灵!”缉尚书严肃道,“回去写检讨,直接交给你们组长!”
许乐之噤声,苏吉方开口道:“许乐之的确犯了规矩,但是阁下,迷途灵确实不太胜任这项工作。毕竟迷途灵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我和小顾基本没有苏醒余地,岑曼丽只负责二线工作,离开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那不知这位姑娘……”
“作为缉灵部尚书,我会不清楚这些问题吗?” 缉尚书的脸更加铁青,“难道我的考虑没有二位周密吗?那这个尚书还要我来做干嘛?!”
这话说重了。许乐之和苏吉都乖乖低头。
缉尚书软下口气,“我知道二位也是为了缉灵部的工作,作为尚书,我为能有你们这样忠实而考虑周密的手下感到欣慰。请放心,审灵部和验灵部的工作灵们已经派专员去阳间调查过了,齐大小姐的脑损伤很严重,基本没有苏醒的可能性。”
苏吉本能接口,“齐大小姐?”
许乐之吃惊道:“你姓齐?难道你是……阳间玄黄世家——齐家的人?”
齐姝琴的眸光迅速暗下,颇为不愿地点头。
苏吉快速道:“齐家现任掌门人齐念佛先生是你的……”
齐姝琴脸色黯淡,抿紧薄唇,停了停,“……是……是……”
她的声音柔软而温和,很是好听,但却卡在这一个音上过不去,许乐之和苏吉急得宛若热锅蚂蚁的当口,缉尚书善良地说:“齐掌门是齐姝琴小姐的父亲。”
齐姝琴的眼睫毛轻轻一顺,并不出声否认。
许乐之和苏吉听到自己的脑子里响起了撞钟声:嗡——
阳间玄黄五大世家——湛、齐、应、薄、宗。承神族之恩典,获强劲之灵力,以斩妖除魔、清平人间为己任。目前湛家为玄黄首领,齐家紧随其后。
和鬼怪有关的东西,冥府的工作灵们都得知道些,尤其是任务区域基本都在阳间的引灵部和缉灵部——避免大水冲了龙王庙。
许乐之陡然灵光,“缉尚书,您刚刚说——要我把检讨交给组长?是——给我们云副?”
缉尚书淡淡道:“是正式的组长。从今天起,你们首都组将结束五年没组长的混乱日子了。你们的新任组长,就是这位——齐姝琴小姐。”
嗡————————
撞钟声华丽飘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