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前夫失败后》梁籍

3、脸皮

　　燕岭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炼丹房里，黄花老儿那一掌劈的不轻，她睡了整整两天两夜。在这两日里，她接连不断地在做梦。

　　她梦见了杨沧水，梦见了陈十六，梦见了阿浮，也梦见了五百年前的洗心台上的周况。

　　无数的故人朋友在她的脑子里更迭，她在梦里苦苦挣扎，等到醒来的时候，周况背对着她坐着，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她的剑穗，见她醒了，毫不留情地怼她：
　　“你也会做噩梦？”
　　他唇角挂着点冷淡的笑意。
　　同燕岭所想的一样，这个人要么不开口，但凡开口，必然没一句好话。

　　“手。”
　　她刻意掠过周况对她的嘲讽，示意他把他的手给她。
　　周况自然不会搭理她，只是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闲聊般地问：“听黄老前辈说，你报名了仙门大典？”

　　“算是吧。”没能摸到这位前夫的手，燕岭心里痒痒的，但想到仙门大典是比试捉妖的能力的大会，按照大典的规则，比得不仅仅是个人的能力还有合作，一个人报名了仙门大典但如果没有找到搭伙的对象，那也是参加不了的，想到这里，她又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你也会去参加是么？”

　　“是。”
　　燕岭：“那你找到搭伙的对象了么？”
　　言下之意，如果没有找到搭伙合作的对象，不妨看看她。

　　周况还真的像模像样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故意道：“找到了，那个人你也认识。”

　　燕岭直觉不好：“苏瑛瑛？”
　　“是苏瑛瑛。”
　　周况回答得轻描淡写，这让燕岭冷不丁回想起了两年前她曾经听到过的关于苏瑛瑛的八卦。

　　说是她不顾师门的阻拦看上了一个剑修小白脸，后来那个剑修小白脸深陷宗门内斗，被师叔陷害勾结魔族，重刑之下狼狈落魄的时候，她也不顾一切要护着他。
　　这么看来，周况就是当初的那个剑修小白脸无疑了。

　　其实如果不是这种情况的话，燕岭觉得自己还能再争取争取跟周况搭伙，但眼下这个局面，她倒是真没脸开这个口。
　　一个是不顾一切舍弃生命也要护着他的人。
　　一个却是当初杀过他的前妻。
　　要是她是周况，她肯定也选苏瑛瑛。

　　燕岭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干脆眨巴了一下眼睛换了个话题：“按照修界的规矩，我们的道侣契是结成了，对么？”

　　周况扫了她一眼,然后突然起身背对着她：
　　“结成了。”
　　“但血契的有效期是半年，半年之后，我会想办法解契。”

　　这话说得不太留情面，但以周况的气性，完全在燕岭的意料之中。

　　燕岭：“没关系，结成了我就如愿了。”
　　她眼神真诚，完全没有半点作伪的意思。

　　周况瞧着她，冷不丁回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时候她被妖鹏所伤，破破烂烂地倒在了万尸谷，他好心将她捡了回去，两人倒真是在万尸谷的那个小石村里温存过一段日子。

　　她说她也只是个凡人，在家中排行老二，族中还有一个胞妹，因为上不去也下不来，所以家里人最疼妹妹，在他之前，从未有人在乎过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信了。

　　她还说，她这一生没什么别的愿望，只想着在这一处小石村里跟他一起过躺平的咸鱼日子，他也信了。

　　作为一个凡人剑修，他那时本也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想着跟她一块在小石村安稳到老，直到后来修界派人来找他，邀请他参加首届的仙门大典。

　　当年的仙门大典还不像现在只是个走个过场，能去参加的都是修界翘楚，各门各派最有天赋之人。
　　而道祖也早早跟修界订下条约，说不干涉修界当家人的人选，只要能赢得仙门大典的，就能成为修界之主。

　　周况是个散修，对这些东西从来没兴趣。但燕岭当时却破天荒的像是打了鸡血的硬要他去，他那时候还奇怪，一个平日里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怎么会愿意跟他一道去那么远的地方。

　　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
　　她让他去，就是要他输的。

　　当初的六界跟如今的六界一样，和睦得不像样。除了有个别贱嗖嗖的妖怪非要踢铁板作死以外，大家都井水不犯河水。
　　道祖为了让六界归心，表面上一直实行“无为而治”的原则，允许各界自己选择自己的界主。但实则，一个操心惯了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放手。在修界主事人这件事上，他早有人选。

　　而这个人选，就是当时华阳仙君的大弟子。
　　许是岁月已经过去太久，周况连那个人姓甚名谁都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那人是个草包，草包到很多年以后周况都不愿意提及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对手。

　　可偏偏燕岭早些年也是一个只有努力没有天赋的人，所以瞧见这么个同类，便格外怜惜。
　　所以尽管后来在仙门大典上，她的良心迫心使她放弃了道祖的计划，不惜违背天道也要给他一个公平。可出于改了那草包的命的愧疚，燕岭在跟他商量之后还是选择了把这个二傻子带在身边。

　　这个二傻子会装得很，当着他的面是一套，当着燕岭的面又是一套。

　　面对他的挑衅，周况最初还能看在燕岭的面上让一让他，但次数多了，他再让他那才叫见鬼。
　　因此在最后一次他挑衅他的时候，周况直接用剑鞘打断了他的腿。燕岭知道后当天就派人送走了那个草包，但她觉得周况下手太狠，又没有深仇大恨何至于如此，所以好几天都没跟他讲话。

　　周况那时候的脾气也确实不算好，他可以容忍她最开始的时候接近他是为了道祖的任务，但他没法接受她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待他。所以他一直没理她。

　　他那时想，他们之间日子长，她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跟他讲话的。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哪一天她先耐不住性子来找他和好，他一定会顺着台阶就下。

　　但很可惜。
　　他没等来她的台阶，等来的只是洗心台前冷冰冰的那一剑。

　　想到这里，周况偏过头她：“我看起来像是什么很贱的人么？”
　　燕岭咽了咽口水：“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这种违心的假话以后不要再讲。不然，我不能保证，将来有一日不会杀了你。”
　　周况漫不经心地开口，这话说得并不客气，但燕岭知道，他已经很克制了。

　　至少，此时此刻，她没有以肉饼的形态在他面前呈现，已经是他法外开恩了，所以她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招惹他的话，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去邺都?”

　　邺都是这一次仙门大典的举办地，仙门大典仙门大典，顾名思义是修界自己的大典，可为什么要在邺都这个靠近妖域鬼市的地方办呢？问就是妖族出钱了，出的还是大头。

　　周况道：“明日辰时。”

　　燕岭：“既然我们都要去邺都，那不如明日辰时我们一道走吧。”
　　为了不让他有拒绝她的理由，她又赶忙补了一句：“我知道你已经准备跟苏瑛瑛搭伙了，没关系，我自己去找其他人合作，但是如今我们是道侣了，无论你愿不愿意，这契都已经结成了，你如果连同我一起走都不愿意，那周况，各仙门的人会如何看待剑宗？”

　　周况轻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事到如今，我还能受你的威胁？”

　　炼丹房内热得厉害，许是寒冬腊月，黄花老儿十分舍得干柴，在炉灶之下将柴火烧得热热的。
　　燕岭面皮一红，她如今赤条条空荡荡在这修界，论筹码还真是没什么可以跟周况换的。她语塞了半晌，只得干巴巴地来了句：“你会等我的对吧。”

　　这话说得忒没气势，周况突然有些佩服她，几百年过去了，她脸皮竟然还能跟当初一样厚。
　　想到这里，他说：“燕岭，我发现你还是适合一直睡着。”

　　“为什么？”

　　“梦里什么都有，真的。”

　　燕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