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消失六年后》白日月

13、第 13 章

　　老式风扇吱呀呀地转着，赶不走热气，反倒吵得人心慌。

　　陆青青端起桌上的糖水，咕噜一碗下肚才把燥热压了下去。

　　“这里吃饭是不是太热了，要不去客厅吧？”刘阿姨拿起碗筷。

　　“不用了，这里吃挺好的。”陆青青边说边夹了块肉，“您也坐下来吃呀。”

　　刘阿姨撑着腿慢慢在她旁边坐下，看了一圈桌上的菜，没有要动筷的打算，捂着胃说，“早上吃的有点多，还不太饿，你先吃吧。”

　　“您最近是不是胃口不太好吗？”陆青青试探地问。

　　刘阿姨点头：“天太热了吃不下饭，你们年轻人什么时候都吃得下，我们年纪大的就不行了。”说着，她夹了口菜放进碗里，“你先吃吧，我慢慢吃，今天本来就是招待你的，也别跟阿姨客气。”

　　“好。”陆青青乖乖低头吃饭，饭菜的味道和以前一模一样，餐厅的陈设也没有变，唯一少了的就是曾经和自己一起吃饭的男孩。

　　陆青青看了一眼手机，怎么办，她突然有点想谢铭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吃肉，谢家小子就不一样，肉吃两口就不吃了，碗里全是素菜。”刘阿姨也挂念谢铭，“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刘阿姨和镇上的大部分人一样，都觉得谢铭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陆青青没办法告诉他们，谢铭其实就在这里，但彼此所处的空间不一样，我们看不见他，但他可以观测到我们。

　　“他有他的打算吧。”陆青青转移话题，“您这么多年都一个人住在这儿吗，杨叔叔不抽空回来看看你吗？”

　　杨叔叔全名陈子杨，是刘阿姨的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二线城市工作，她离开小岛的时候听说杨叔叔正准备结婚，连房子都买好了，刘阿姨的丈夫死的早，杨叔叔是由她一手带大的，母子俩的关系很好。现在这种情况，杨叔叔完全可以把母亲接过去住，好比让她一个人待在镇里。

　　刘阿姨听她提起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工作太忙，过年都不一定能回来。”

　　陆青青找到了突破口，继续问：“那您不过去给他带带孩子吗？”

　　大城市节奏快，夫妻俩如果都不是本地人，那每月要支付的家庭费用光靠一个人可不够承担，而且按时间算，杨叔叔结婚两年后要孩子的话，现在孩子也有两三岁了，正是时刻要大人照顾的年纪，就算孩子待在女方家，刘阿姨也可以偶尔过去照顾。

　　“小杨感情路不顺，结婚半年就离婚了，现在还单着呢。”刘阿姨很发愁。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陆青青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问得太唐突，围绕着生活琐事，和刘阿姨聊了些家长里短。

　　“你说门口那些花啊，很多都是隔壁老李给我的，他儿子在园林局，时不时就带几盆过来，他又不会种就让我帮忙照顾。”说起花，刘阿姨的心情好了许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陆青青记得老李的老伴去世也有好多年了，他和刘阿姨当了这么多年邻居，关系一直不错，说不定能擦出火花：“李大爷经常来找您吧。”

　　刘阿姨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陆青青嬉皮笑脸地说，“你就没考虑过吗。”

　　刘阿姨过了好一会儿才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拍着腿说：“都多大年纪了，咱不搞这一套。”

　　“就是年纪大了才搞这一套，您是一个人，李大爷也是一个人，在一起之后彼此出了什么事还能搭把手帮帮忙，这不是挺好的。”

　　“哎呦，小丫头家的怎么净瞎说话。”刘阿姨有点不好意思，正巧门外传来李大爷的声音。

　　“您看这不是来了。”陆青青打趣道。

　　“去，死丫头。”刘阿姨拍了她一下，听见李大爷的声音还在喊她，没好气地冲门口喊道：“来了来了，别喊了。”她正经跟陆青青说，“估计又是过来送花了，你等我一会儿。”

　　“没事，您先去忙。”

　　刘阿姨走后，房子里便剩陆青青一个人。

　　前天刘阿姨推辞让她晚一天再来，说是要打扫房间，可刘阿姨一直很在意家里卫生，之前她每次来，房子都收拾的很干净，就算有些细节地方要打扫，一两个小时也该收拾完了，为什么要推迟一天呢。

　　陆青青觉得房子里有猫腻，趁两人在门外聊花草，离开厨房走动起来。

　　客厅旁边是杂物间，离门口太近容易被发现，陆青青想去右手边的卧室里看看，但门锁了进不去。

　　“找个地方坐下。”一条语音从手机里传出，是祂的声音。

　　陆青青吓了一跳，潜意识里无法拒绝高维的邀请，竟真的起身回到厨房，在桌子旁边坐下。

　　突然间，耳边一阵嗡鸣，周围的场景再次发生波动，仅几分钟，她就被拉进了半波纹空间，而声音的主人并没有再来找他。

　　进出变快不见得是件好事，陆青青不明白祂“帮”自己的用意是什么，但既然成这个样子了，她也不能浪费机会，于是迅速穿过被锁的房门，进入刘阿姨的卧室。

　　卧室是朝阳的房间，刘阿姨很喜欢晒太阳，所以有事没事推着糖水车到街上去，但此时，她房间的窗帘却拉得极紧，没有一丝光亮。

　　陆青青环视一圈，绕过床和电视，将目光锁定在衣柜上。

　　她的外公外婆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衣柜里，早年时候陆长华也喜欢这么做，后来有了保险柜，才把重要的东西转移出去，所以柜子里是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整个衣柜由两个一模一样的柜子组成，上面是长柜子，下面是抽屉，半波纹空间中的实体物呈半透明，陆青青不用打开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第一个柜子里面全是衣服，木板底下还压着存折，第二个柜子里挂了裤子，底下堆着厚厚的毛衣和棉袄，衣服的后面好像还放了什么东西，但藏得太深，要凑近才能看清。

　　陆青青蹲下身子把脸埋进衣服了，当她看清东西的那一刻，整个人如遭雷击般跳了起来，一直后退跌到地上。

　　“满意你看到的东西吗？”祂突然出现在陆青青的身后，一步步向她走来，这次祂没有变成其他人的样子，面容像没信号的电视机里的雪花，声音哑得可怕。

　　“这是你做的？”

　　祂笑了笑，“你不是已经探查到规则了吗，意识消失在空间里的人会慢慢淡出其他人生活，不会有这些东西存在。”

　　这些东西指的是陆青青刚刚看到的“遗像”，陈杨已经去世了，绝对物理意义上的消失，刘阿姨知道这一切，儿子的身后事是她一手操办的，但出于某些原因，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谎称儿子在外地打工。

　　可意义呢，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所以自己骗自己？

　　陆青青理解不了，或者说她无法站在刘阿姨的立场上去看待这件事，在她的思维逻辑中人死就死了，“坦然接受这一切，迎接新生活”才符合她的价值观。

　　“你的人生中没有重要的人，所以理解不了。”祂的话一针见血。

　　陆青青想反驳她，却找不到理由，她唯一能想到重要的人是谢铭，但谢铭消失后的六年空档期。她都没有想过要找他，陆青青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没心没肺，而且除了谢铭以外，她也确实找不到其他重要的人。

　　“行为一定需要合理的解释吗？你觉得没有意义，不代表别人觉得没有意义，你在这里只是一个看客，你的行为、你的想法对他们而言也没有意义。”祂伏在陆青青耳边，如恶魔低语般喃喃道：“你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没有意义，所以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从来没有想改变什么。”陆青青咬着牙反驳。

　　“是吗，那你要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吗。”祂看向门外正在与李大爷交谈的刘阿姨，“下次或者下下次，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

　　“你的意识会为她的消失编造合理的借口，就像你为谢铭的消失编造借口一样。”

　　陆青青大骇，她有想过谢铭的失踪是打乱河流的开端，但从没有带入到自己的思维中考虑，如果真如祂所说，那她岂不是很早之前就被污染了。

　　祂看着陆青青低垂的脸，轻声道：“你觉得岛上还剩多少真实，你觉得你眼中还剩多少真实。”

　　话音落下，李栀华的手机屏幕从她脑海中闪过，紧接着是自己手机上的截屏，以及2012年10月19日的新闻，如果她真的已经被污染了，那她所见与李栀华所见又有什么区别？

　　“好好想想吧，你记错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

　　不对，不行，不能跟着祂的思绪走，陆青青疯狂摇头，试图清除脑海中的摇摆想法，否定祂的说法：“那你呢？你又想做什么？你对每个人都这么有耐心吗，还是说我对你而言是特殊的？”

　　“你确实是特殊的，不仅是对我而言，也是对它而言。”祂不怕知道自己的目的，“你与它本就该是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