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0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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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晚上的这一顿饭，比早上的那一顿还要丰盛。
夏天的天越来越长，到了七点太阳才刚刚落山。
老叶家已经吃完了晚饭，坐在院子里乘凉说话。
叶老头抽着旱烟，等叶大伯跟叶三叔聊完一件事儿了，才道：“正好今天老三跟文铮也在家，咱们把家分了吧。”
除了提前知道两老有分家意愿的叶文峥跟叶清霜，剩下的人全都惊诧不已。
尤其是叶玉林叶玉林跟叶三婶。
“爸，咋忽然要分家？”叶玉林第一个提出疑问。
叶玉林不想分家。他在县城里的面粉厂做装卸工，一个月的工资是25.8。
他在县城过得很自在，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上交一部分给叶老太太，再给一些妻子，剩下的便都由着他自己花。
他爱吃县城国营饭店每周四供应的不要票的红烧肉，每周他都要去吃一次。不要票的东西价格都高，一顿叶玉林要花去近一块钱。再加上同事之间的人情往来，他的工资根本就剩不下。
但叶玉林从来没有为此发过愁。孩子妻子在老家，父母还年轻力壮，大哥大嫂也都有一把子力气，孩子饿不着冻不着。
从老大文英两岁起他就没再管过了，之后的两个小子他也就在周末回来的时候才会抱一抱。
叶玉林又不是个傻子，分家代表着啥他比谁都清楚。这家一分，往后家里的几个孩子啥不得他这个当爹的来管？叶玉林光想想都不乐意。
叶大伯看了一眼弟弟，道：“是啊，爸，为啥要忽然分家？”
叶老头咂吧一口烟，吐出的烟雾熏得他眯了眯眼，他没说话，叶老太太在边上接茬儿：“也不是忽然，我跟你爹想了很久了。你们都大了，四五十岁的人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这家还不分留着做什么？”
“早十年这个家就应该分。”
叶老太太的话，让叶三婶儿心头一跳。坐在叶大伯边上的大伯娘下意识地就去看叶三婶儿。
有些话，叶老太太已经憋了很久了，她盯着叶玉林：“老三，你媳妇儿贪了我给霜儿的东西，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叶玉林脸色一僵，随后立马道：“这事儿我不知道啊。”他侧头看向叶三婶儿：“你怎么回事儿，咋还能贪妈给霜儿的东西？有你这么做长辈的吗？”
他的神色转变很快，若不是叶老太太一直看着他，还真发现不了。
这一刻，叶老太太格外失望：“老三，你还记得你这个工作是怎么来的吗？”
叶老太太的这一句话，让叶玉林刚才的辩解显得格外的苍白。
叶老太太继续说：“当年厂长的儿子掉进了水库，你二哥路过看见了，毫不犹豫地跳水去把那人救了上来。你二哥却把命丢在了水库里。”
“事后，厂长为了表达感谢，给了咱们家感谢费跟一个临时工的工作。你大哥小时候不爱读书，连初小都没念完就不愿意读书了。你大嫂没文化，你读了初中，是家里除了你二哥以外文化程度最高的人。于是在全家商量过后，这个工作给了你，你每个月要给家里一半的工资，这个钱是给霜儿存着的。还有一年四季，两身的衣裳。”
“这些，你都还记得吗？”老叶家现在的日子过的不错，可在早些年，她们家是营子里有名的穷。
壮劳力多，孩子也多，每个孩子都要去读书，又年纪都差不多，总不好一家的送，一家的不送，于是一个学期，一个孩子的学费就是一块多，加上叶文峥在内，便是九块多钱。
一年下来，全家不说勒紧裤腰带，但也差不多了。要不是叶老太太持家有道，这个家早就穷死了。
一直到叶文峥去当了兵，每个月有津贴往家里寄以后日子才好了起来。
叶玉林给叶老太太的那些钱，家里再苦再难，叶老太太也没有动过一分。
“老三，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叶玉林抱着脑袋低着头，他没有一句反驳。
他媳妇儿算计侄女的事儿他知道，起初他也心虚，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心虚越来越浅，尤其是当钱不够用的时候，他就会在想，这个工作虽然是他二哥拿命换来的，但却是他辛辛苦苦的在上班干活，凭啥被改嫁带走的侄女要收走他的一半？
合着他勤勤恳恳的上班，是在替侄女打工。尤其是他在算了这些年他给了多少钱以后。这份心虚已经变成了气壮。
若不是今夜叶老太太提起这件事情，他早就已经忘了这个工作是怎么来的了。
院子里寂静无声。
直播间里的吃瓜群众在愤怒地谴责叶玉林夫妻。
叶清霜也是第一天知道她爸爸的死因以及叶玉林的工作来源。
她的目光落在叶玉林跟叶三婶的身上，叶三叔低着头，叶三婶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清霜只觉得心头哽得难受。
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人心易变。
她想，当初她三叔拿到这个工作的时候必定是欣喜若狂的，对她爸爸也许是万分感激的，或许也曾发誓会好好的对自己，可时间久了，他便会忘记了当初许下的诺言，一心一意的觉得辛苦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却是别人的。
于是之后的漠视便也理所当然。
叶老太太也不期待叶玉林的回答。从他今天进门，叶老太太就开始失望。
叶清霜回家的事情她很多天前就托人去跟他说过，他这次回来，却除了二两肉几颗糖什么也没有拿回来，连一根红头绳儿也没给叶清霜买。
一个叔叔不给侄女买东西，这没什么，任是说破大一天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这样做的前提，是当叔叔的，没有受哥哥的大恩。
老三之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给叶老太太传递了一个信息：在他叶玉林的心里，他不欠他二哥了，也不欠叶清霜。
“当初说好的，你的工资，每个月给一半霜儿，一直到霜儿十六岁为止。霜儿出嫁，你要给霜儿一份嫁妆。但你没有遵守承诺，任由你媳妇儿作践霜儿，那你就把这个工作还给霜儿吧，这是她爸用命换来的。”
叶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叶三婶儿便蹭的一下站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我昧下了你们给她的衣裳？我这些年昧下的钱还给她不就行了？”
“爸妈，你们偏心也要有个度吧？二哥在的时候你就偏心二哥，现在二哥走了，你们就又偏心叶清霜。你啥时候才能偏心偏心我们？
“人家别家都偏心小儿子，为什么你们家就不一样？”叶三婶儿名叫朱友珍，是隔壁王集镇乡的，她是叶玉林一个同学妻子的妹妹。
当年叶玉林去参加他同学的婚事，她是送姐姐出嫁的妹妹，两人在婚礼上一见钟情，偷摸相处了一个月后朝家里坦白。
叶老太太去了解了她的家庭情况后，找人上门提了亲。
叶老太太泼辣，但也是出了名的对儿媳妇儿好，丈夫英俊帅气，妯娌也不是事儿多的。刚开始，朱友珍是很满足的，但慢慢的，朱友珍就不满足于此了。
明明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作为老二的叶玉成比她男人得宠，凭什么都是初中生，叶玉成是老师，她男人只能在家里种地？
在叶玉成没死前，她的不忿表现在跟沙美凤争强好胜上。
叶玉成没了，她男人成了城里的工人了，还没等开心几个月，她就开始不满足于每个月要交给叶老太太的那些钱，以及给叶清霜的那两身衣裳。
她主动接过了去看叶清霜的任务，并且等了两年，获得了叶老太太的信任后，她才开始在每年给出去的那两套衣裳上动手脚。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的心思，只要叶玉林一回来，她就有意无意地在对方耳边吹风。最后，她男人松了口。她经过叶玉林的手，把叶老太太给叶清霜做的那两套衣服卖到县城里。
再用卖掉的钱买次一等或者次二等的布料拿回娘家，让她妈按照叶老太太做的款式做出来，拿到上丰营子去。
除此之外，每次叶老太太让她去看叶清霜，她也去了，但都是到她嫁到上营子的表姐家去待着的，回来后就编一些叶清霜仇恨老叶家一家的瞎话。
看叶老太太为她编出来的那些瞎话难受得吃不下睡不着，朱友珍就特别痛快。为了这份痛快，就算是她以次换好的事情被沙美凤知道了，她要把差价分一半给沙美凤，她也高兴。
朱友珍没想过事情会暴露。因为沙美凤说了，叶清霜一过十六岁，就把她嫁出去，绝不把叶清霜养在家里碍眼。
朱友珍不后悔她之前干的那些事儿，她后悔就后悔在叶清霜回来的那天她不在家。若是那天她在家，她绝对不会让叶清霜踏进家门一步。
叶老太太站起来，快步走到朱友珍的边上，扯着她的头发扬起手就是一大耳刮子。
巴掌音响彻整个小院。
“我生的儿子，我想疼谁就疼谁。在这一点上，我问心无愧。你要想嫁给个被父母偏疼的老幺，那你跟叶玉林把婚离了，你爱找几个找几个。”叶老太太看了眼叶大伯，叶大伯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她看向叶玉林，叶玉林挪开目光不去看她。
这下子，叶老太太是彻底明白了。
合着不止朱友珍恨上了她，就连老三也恨上她了。
朱友珍捂着脸去看自家男人，叶玉林有也没抬，就当什么也听不到。朱友珍的眼睛慢慢的红了。
“我是疼老二，但我这些年也没亏了你们俩，老二有的东西，你们都有。你们要是有良心，就会自己分辨，要是没良心，那就随你们怎么想，我不在乎。”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今晚咱们把家分了。家里有的东西一共三份，老大家一份，你家一份，我跟你们爸爸一份。分家以后，我跟霜儿过。”
“养老的粮食你们一家一个月给20斤，一年一家的养老钱是10块。”
“妈，你说这话是啥意思？咱们这分了家的，谁不是跟着老大过的。妈你这是想让我被戳脊梁骨啊！”叶大伯反应尤为激烈。
分家叶大伯不怕，他家文铮有出息，文兰文智再上个一年学也毕业回家了，到时候全是劳动力，他家的日子只能越过越好。
叶大伯也有能力赡养叶老太太以及叶清霜：“要我说也别分三家了，霜儿跟你俩跟我们过。”
叶大伯没有说什么不分家的话。他早就想跟老三分家了，只是碍于父母一直没提。
他们跟叶玉林家的关系并没有叶老头跟叶老太太想象中的那么和睦。
朱友珍掐尖要强，仗着丈夫是城里的工人，家里的活儿大多数都是抛给大伯娘的，再往前几年，孩子都小的时候，朱友珍几乎也是不看，丢给叶老太太或者叶大伯娘的。
叶大伯疼老婆，对弟弟一家早就不满了。
叶玉林脸色煞白，他进城十年了，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城里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回来下地的一天。
他哀求的看着叶老头，叶老头是家里的一家之主，家里的大事小情决定权都在他的身上，他扑通一声跪在叶老头的面前：“爸，我错了，我狼心狗肺，我不是东西，我以后一定改。爸你劝劝妈，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啊。我废了多大力气去转正爸你知道的啊。”
暮色降临，天灰暗了下来，吐出的烟圈也融入进了这天地里，叶老头透过烟雾看向自己的三儿子许久。
“你也知道你不是东西，你也知道你狼心狗肺。”叶老头知道，再亲的兄弟也会有矛盾，再好的感情也有变淡的一天。
可他万万没想到，老三的心会这么狠。
“你不用再求了，你要想忏悔，你就上你二哥的坟前去忏悔去。”一斗烟抽完了，叶老头把烟灰在凳子腿上磕了磕：“就这么定了。等明天分了家，工作的事儿，后天我带着你跟霜儿去厂里说。”
叶清霜看了看众人，站了起来，叶老太太拉着她往房间去。
叶大伯跟大伯娘对视一眼，也离开了。
一阵冷风吹来，叶玉林跟朱友珍齐齐打了个冷战。
叶玉林从地上站起来，他下跪的地方正好有一块小石子，他跪了不过一会儿，站起来时却几乎站不住。
朱友珍到底心疼他，过来扶她，却被叶玉林一把甩开，还没等朱友珍反应过来，叶玉林一巴掌便打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朱友珍今天挨得第二个巴掌了，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叶玉林：“叶玉林，你敢打我！你还是不是男人！”
叶玉林正沉浸在丢了工作的愤怒痛苦中。他把一切错误都怪在了朱友珍的身上，都怪朱友珍，要不是她一直在他边上逼逼叨，他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在叶玉林的想法里，他是没有错的：“打的就是你。都是你这个祸害，毒妇，要不是你心毒，连给霜儿的东西都要贪，我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早就该打你。”
朱友珍能忍叶老太太的一巴掌，是因为她反抗了，叶老太太会把她像打外人那样子往死里锤，在辈分上，叶老太太也牢牢地压着让她。可对叶玉林，朱友珍是不怕的。
她在娘家受宠，跟男人打了架，她回家就能叫来三五个兄弟给自己撑腰。
她现在也不在乎叶玉林的工作了。
叶玉林这份工作能不能落在手里朱友珍也不在意了，反正那些钱到她手里的也少之又少。
“是，我是恶毒，我是祸害，哪里比得上你们厂里那个丈夫死了十多年的人尽可夫的小寡妇啊。”
叶玉林听闻这句话，又一巴掌打到了朱友珍的脸上。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0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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