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Rem

1、第 1 章

　　战争的火焰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就吞噬了这个一直都很平静的海边港口城镇。

　　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商场、银行、公共交通、学校、医院、邮政局、餐馆、旅店……一切都被中断了，只有军队的稍许力量还在苟延残喘着。

　　政府为个别出得起钱的人以及那些有背景的人留下了最后一艘撤离的船只，终点是大洋彼岸的美国。

　　熊熊烈火在燃烧着，四处都能听到人们的哭喊声，房屋倒塌声，爆炸声。

　　人们无处可逃，却依然纷纷走上街头，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出路，即使上不了船也努力向那个方向涌去。

　　增田贵久紧紧地将手越祐也搂在怀中，人群中，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将彼此冲散，而且很难再找到对方，手机早就成了没有信号的摆设。

　　虽然一直感觉到被人撞到，但手越知道，增田将自己保护的很好，如果他受到了三分力，那增田一定已经承受了七分，所以，他只是很安心地贴近增田，用他的后背感觉着增田强有力的心跳。

　　突然的一声爆炸将两人震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增田依旧紧搂着手越，将他压在自己身下，直到火光平静下来一些才扶着他起来，仔细上上下下地审视着他有没有受伤。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增田的脸上写满了关切。

　　手越摇摇头，反过来将增田的身子扳过来，却看到衣服后面被零零散散烧坏的地方，眼眶一下子红了。“Massu，你痛不痛？好……好多……你忍一下，我帮你把碎玻璃挑出来。”

　　增田拉住手越的手，宠溺地笑看着他。“我没事。一点都不痛的。咱们要赶快走了，不然赶不上船了。”说着他又还原到之前的姿势将手越护在臂弯里。

　　手越虽然心疼不已，却也不敢在此时迟疑。

　　“Massu，我们真的逃得出去吗？能上得了船吗？”

　　“当然啦！我们有票啊！我学生家长给我的呀！”

　　“可是你为什么你都不给我看呢？”

　　“傻瓜，这么多人在抢票，万一被别人抢去了可怎么办啊？！”增田说着拿下巴蹭了蹭手越柔软的头发。“呐，Yuya！”

　　“嗯？”手越微抬起头。

　　“Yuya……最喜欢我什么呢？”增田微笑着问，脚步却一丝也不敢慢下来。

　　“全部啊！”手越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但口气却十分坚定。“Massu的一切，我都爱啊！因为这个世界上最爱Yuya，能爱Yuya全部的……也只有Massu一个人！”

　　“呵~”听到这个答案，增田贵久果然又像个孩子般咧开嘴笑了。“嗯！增田贵久最爱手越祐也了！增田贵久，爱手越祐也的全部！爱一辈子！不过呢，刚才的问题，Yuya耍赖噢~我问的是‘最喜欢’的，所以，一定要想一个噢！”

　　“嗯……”手越想了想。“笑容！我最喜欢Massu的笑容！只要有Massu的笑容在，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怕！呐，Massu，我们去了美国以后，做什么呢？”

　　“哦，让我想想噢~不如开个餐馆吧！”增田兴高采烈地说。“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吃到很多种Yuya做的菜了！”

　　“都让你吃了，那还赚不赚钱啊？！”手越娇嗔道。

　　“那不然开个蛋糕店吧……”

　　增田还没说完，旁边突然响起一阵枪声，他连忙护住手越的头部，往枪声的方向扫了一眼，好像是军队打死了一些人，那些人正打算拦下有船票的富人的汽车。

　　手越也顺着看过去，不由皱紧了眉头。“大家不都是人吗？为什么会这样……一些人一定要为另一些人的生存而变成垫脚石吗？”

　　“Yuya……这是战争，没有的选择。”增田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已经不远了的港口的情况。“人，一定要努力活着，因为活着才会有希望，可是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好像两个相爱的人，能一起相守一辈子当然是最幸福的，但终归有一个人会先离去，那个人……很自私噢~因为他把活下去这个艰难的任务留给了另一个人，那个人要去体验相思、孤独、寂寞，还有少了一个人的体温、少了一个人吃的饭、少了一个人要洗的衣服……”

　　不远处，港口那边有些没有票却想混上船的人，不是被当场击毙便是被打落至海里，争斗比城里激烈了许多，是最后生与死的挑战。

　　增田贵久收紧了些怀抱。“Yuya，再看这里一眼吧，以后我们可能就不会回来了呢。”

　　“嗯。”手越祐也转过头，环视了一遍这个自己生长的地方。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三年，在这里认识了增田贵久，在这里与他相爱，在这里与他立誓白头偕老，却没想到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要永远地离开这里。

　　“Yuya，我爱你噢~一直一直都爱你噢！”走到人潮最拥挤的地方，增田突然说道。

　　手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也微笑着看着他说：“Taka，我也爱你，一直一直都会爱下去的！”

　　“现在要小心了噢！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段了！绝对不能走散的！”增田说着双手将手越环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疯狂的人群中推进，腿上感觉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地划过，后背的碎玻璃也感觉被扎的更深了，脸和胳膊也被指甲什么的抠破了。

　　距离检票口越近，场面越发血腥，军队和没有船票的群众打成一团，一下又一下的枪声，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增田在不让手越发觉的幅度下微微低下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几步远了。

　　检票的人向伸着手。军队的人双手持着枪。

　　增田将一张船票悄悄放到手越手中，温柔的如同亲吻婴儿般的吻了一下手越的耳畔。

　　手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在那下亲吻之后刚要回头就被人一下子推向了检票口，军人因为要防止没票的人冲进来，看到手越手上有票，立刻一把将他拉过了警戒线。

　　“Massu！”手越终于反应了过来，那个自己熟悉的、那个一直在保护着自己的温度……突然消失不见了。他猛地转回头，增田却站在人群中，警戒线的另一边，带着那抹熟悉的微笑看着他。“不要！Massu你快过来啊！我不要一个人走！你快过来啊！”他想要往回跑，却被人紧紧揽住。

　　看到有人要往回跑，人群更加沸腾了，一个个都伸出手要往前冲，直到响起一阵猛烈的枪声，人群才稍稍比刚才安定了一点。

　　手越祐也冲不回去，被新上来的人挤了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增田宠溺地冲他笑着，被人群挤着慢慢向后退。

　　“Massu！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他用尽全力哭喊着。“你说过你爱我！你会一直爱我的！你不来……我们的餐馆怎么办？！蛋糕店怎么办？！我的爱怎么办啊？！Massu你不能……”手越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手越明白了。增田真的是有学生家长给的船票的。只不过，那只有一张。他最爱的、最爱他的增田选择了成为让他能生存下去的垫脚石……

　　“Yuya！对不起！”增田突然也大声向他喊道。“我爱你！可是原谅我，我只能做那个很自私的爱人了！对不起！我永远是爱Yuya全部的贵久噢~Yuya你抬头看一下！天上那些星星……都是Yuya最喜欢的，我的笑容噢！我会一直陪着Yuya的！想我的时候一定要笑着想！”

　　增田贵久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的手使劲按着刚才被扫射到的地方，努力不让手越看到，让他能一直看着自己的笑脸。

　　“我一直都很宠Yuya，随你怎么任性都可以，这一次，换我任性一次……你也要宠我噢！Yuya！要答应我！一个人要笑着活下去！要笑着想我！你快答应我啊！”增田的脸上虽然依然维持着笑容，但声音却哽咽得断断续续的，眼泪也早已经满面。“答应我啊……”

　　手越哭着跪倒在船的围栏边，手发抖地抓着栏杆，夜色中的火光让他看到了增田努力按住的血迹。

　　“我……我答应你……”手越努力想笑给他看，可怎么都无法做到。“Taka……我笑了……我笑着呢……你看到了吗？！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轮船的汽笛一声声响起，港口的人们变得更加慌乱了，最后赶来的那些有船票的人干脆坐在军方的车里横冲直撞地开过来，很多人被撞入海里，也有人被直接碾过。

　　手越绝望地注视着还在人群中苦撑着的增田，他知道，这一晚就是他们的永别了，他不知道还能看他几分钟……几秒……

　　增田也目不转睛地带着微笑看着手越，只是过多的流血让他越来越抵不住汹涌的人潮，余光扫到他的左手边有一根平日里用来固定旗帜的铁杆……

　　他一咬牙，左手一用力，铁杆直直地穿透了掌心，那一瞬间增田贵久以为自己会晕过去，却最终还是挺了过来。他右手紧接着也扶了过来，因为左手被固定在铁杆上，增田终于站住了脚，于是他又抬起头，虚弱地微笑着看向手越。

　　“Massu……”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手越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可是咬紧嘴唇，咬到咸腥的血液流进嘴里，他都必须要撑下去。这是增田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性命。

　　“Yuya！记得……一定要……笑着活下去！”增田贵久使劲他最后的力气向手越祐也喊道。“手越祐也！我爱你！增田贵久……永远……爱手越祐也！”

　　船，慢慢开动了，人群中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

　　“明日僕が死んでしまっても
　　(即使我明天就会死去)

　　泣かないで空見上げて
　　(也请抬起头不要哭泣)

　　笑ってるだろう　それが僕だよ
　　(是在笑着的吧 那就是我哦)

　　そうだよ　ここにいる　キミのそばに
　　(就是这样 就在这里 我在你的身边)

　　もしも僕が死んでしまっても
　　(如果有一天我会死去)

　　夜は星をながめておくれ
　　(请在夜晚的时候仰望繁星)

　　笑ってるだろう　それが僕だよ
　　(是在笑着的吧 那就是我呢)

　　一緒に笑っておくれ
　　(那就一起笑吧)

　　ほら ごらん悲しくないだろう
　　(你看 这样就不会难过了吧)”

　　手越祐也眼前一片朦胧，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尽全力唱着那首增田贵久最喜爱的歌，直到声音完全沙哑……港口已经完全从视野中消失……

　　他不会忘记，怎么会忘记，这一生他曾拥有过一个世界上最爱他、爱他全部、会爱他一辈子的人——增田贵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