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见欢颜（七周）》李小懒

19、第七周 （上）

　　周一
　　张启递给严文涛一张银行卡：“这是我和小颜的一点心意。田玉跟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们只能帮这些了。”
　　这钱当然只是他的心意，而非他和小颜共同的心意。出此举动，是因为他对今后出路已有了模糊的打算，一则现在给田玉这笔钱还能找到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二则他还是想尽可能多的留给小颜一些物质的东西，以维持她现在的生活水平，也算是一种补偿吧，毕竟，自己的过错在先，如果那样，到时候也就只能自保无力再帮田玉了。
　　严文涛接过那张银行卡，要维持田玉目前的治疗水平，他需要别人的帮助，包括越兆磊、小颜、张启。
　　“随便坐吧。”严文涛指指一边的椅子，找到合适的护工后，他就把田玉带到昌平自己的农场里，这会正亲自给田玉做按摩。
　　“这里空气好，我照顾她也方便。”在这里，他不用总面对父母日渐苍老的面容，也不用回避邻居熟人疑惑的神情。
　　田玉还和上次张启见到她时差不多，面容整洁，周身干净，看来严文涛对她的护理相当周到，张启想。小颜找来严文涛，不见得不是为了断他张启的后路，不过，至少这个人没找错——他会比自己更细致的照顾田玉。
　　张启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过多集中在田玉身上，他望向窗外，院子里的大树上，依旧有鸟儿在歌唱，只是不见了关关。
　　“你的藏獒呢？”
　　“上次出事后，都关笼子里了。”
　　“上次为什么会突然自己脱了链子呢？”张启心有余悸的问。
　　“那时候是用螺钉卯在地上的铁栓上，它如果总是朝一个方向转，就有可能把螺丝转开，以前我每天晚上都会紧一便螺钉，偏偏那次喝醉没紧它——而它又自己转开了——这样的概率都让你碰上了——遇上了它竟然没下口，只是挠了你几把——前前后后想起来都够传奇的阿。”严文涛感慨道，他给田玉按摩完一只胳膊，换边按摩另外一只胳膊。
　　“不过幸亏小颜记着我的话，当时没有动，她如果跑动或者去帮你了，可能就会激怒关关，那今天你就不一定是坐在这里跟我说话了——不仅你，小颜可能也都不知道在哪里了，哈哈”严文涛说笑到。
　　“小颜知道不能动？”张启问。
　　“怎么，她没跟你说么，上次在我爸妈家说起藏獒，我特意交待过她，在獒没有被激怒的情况下，保持镇定，不随便乱动，不招惹它，它一般也不会主动袭击你——当然，她肯定没跟你说，不然你当时也不会抄家伙了。”
　　“哦，这样啊……”张启觉得有些事模糊不对，却又不能完全把所有细节联系在一起。
　　又闲聊一会，张启起身告辞。回城的路上，他仔细回味严文涛说的每一个字，一个月前的画面又在脑海里回放。
　　小颜刚到时对只有一只藏獒拴在外面的失望之情。
　　小颜非常感兴趣的围绕着关关绕了一圈又一圈，惹得关关跟在她后面追了一圈又一圈。
　　小颜一杯接一杯的和严文涛喝酒，直到严文涛醉得瘫倒。
　　现在看来，所有一切似乎都不正常，包括那天晚上小颜主动而热烈的求爱，事发后她呆若木鸡的神情，以及回家后她噩梦连连，神情恍惚，提出分手……当时只一心讨好她，并未深想，现在把所有的事串在一起，张启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她早已有所设计？
　　这个念头如霹雳炸开他的头脑，他不敢多想又不能不想。
　　那时候他一心演的是举案齐眉，而她，则演的是谋杀亲夫。他是她手中
　　悲凉漫过全身，伤心和愤怒如乌云压城。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把车停在一处僻静处，趴在方向盘上，如虚脱一般，疲累不看。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早已知道五年前的那件事？可是她又如何能知道？难道是田玉告诉她的？田玉又怎会这么傻，把这件事说与她？
　　张启觉得脑袋如要炸裂一般，一时间，千头万绪乱作一团。

　　周二
　　梁守明周末就要开毕业典礼了，那就意味着他马上要离校、彻底脱离严朗台的管辖。而且，小颜对自己的态度也亲昵起来，想起和小颜在一起的种种，他的心不由的荡漾起来。他觉得生活从没这样幸福美好过。
　　可是，美好的日子总是不长久的。
　　梁守明正盘算着跟小颜联系晚上见面，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梁守明，我是张启，晚上六点，你来安贞桥的七彩云南，我要跟你见面。”张启的语气不容商量，梁守明甚至来不及做任何质疑，他已经挂了电话。
　　梁守明心理一阵打鼓，他听小颜说张启出差了，何时回来，又为何约自己？他强作镇定，先是上网搜索了安贞桥七彩云南，才搞清楚这是一座高档酒楼。然后给小颜发了信息，把张启约他的事说了。
　　“你打算去么？”小颜回复。
　　“我不知道张启会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回北京了。”小颜回复。
　　“那我还是去吧，你不用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梁守明觉得自己的回复很豪迈，很像是一个男人此刻该说的话。他为自己的豪迈感动，可是这感动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他又陷入不安当中。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做贼还心虚，更何况他到底是偷了人家的老婆。
　　转念一想，虽然输了理可不输情，张启背叛小颜在先，何以不允许自己真心爱小颜？可这情自己也觉得终究不牢靠，又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想找一套像样的衣服——输了人不能输气势——奈何他这些年省吃俭用才得以维持，哪里来有阵势的衣服？最后还是找一件不太旧的t恤、牛仔裤套上。

　　做公交车路过金融街，远远看到工行总部大楼，梁守明心里才又有了点底气，到底他将来是属于这里的，至少这一点不见得比他张启差。
　　到安贞桥时，刚刚五点半，他特意又在外面转了两圈，才踩着点进入七彩云南。
　　服务员带领他来到张启定的位置，他端端坐着，等待张启到来。张启却打来电话，说手头临时有事要晚点才能到。
　　因为是高档酒楼，主要消费都在包间，所以散座并不多。这里的散座很安静，服务员来来往往都很有礼貌的微笑，说话也是低声细语。然而梁守明愈发的不安，服务员已经来了两次问他是否点菜，在得到他否定的答复后都是客气礼貌的微笑着离开。这些在高档酒楼服务久了的服务员在识人阅人方面强过大部分平常人，同样的微笑，他们有能耐让人如沐春风，也有能耐让人如坐针毡——就好像梁守明现在这样。
　　梁守明这针毡一坐就足足坐了一个半小时。
　　张启来到，还是过去那种招牌式的微笑。他轻车熟路的点了菜，并不时征询服务员的意见，如菜量是否够，口味是否有重复，丝毫没有因为不知而露怯，反而更显谦谦君子的样子——这就是气度吧？梁守明黯然想。
　　服务员退出去，张启直视梁守明：“你跟小颜第一次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一直想弄清楚的是这个问题，那天晚上遇见他俩未必是第一次，与其乱猜，不如直接问当事人。
　　梁守明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他这个兵未必低档得住张启这个将，但总不能不战而溃吧，想到这里，他稳稳接住张启的目光。
　　“你是问什么事？”
　　“上_床。”张启说出这二字的语气于说起谈话并无差异，可见他是做了准备来的。
　　梁守明虽然断没料想张启能这样直接。
　　“上周三，我喝多了，与小颜无关。”梁守明一心要撑足这口气。
　　“你的意思，是你强迫她的？”张启端起杯子抿一口茶，碧螺春的香气深深沁入心肺。果然是在自己出差后，果然上次撞见的不是第一次。不过这傻小子，未免太急着揽责任。
　　“她跟你在一起并不快乐。”梁守明避重就轻。
　　“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你这种行为是违法的。”张启的语气里甚至带了点笑意。
　　“是否违法，有小颜在，你做不了主。”梁守明暗中用力。
　　“纵使小颜一时糊涂，不起诉你，但如果我质疑学校，相信这个七月你是不能毕业了。”
　　张启依旧缓缓而言，却每个字都如千斤重石狠狠砸向梁守明脆弱不堪一击的自信。
　　梁守明觉得大脑顿时缺氧，知道张启此番必将刁难，却不曾想他会这样掐着他的七寸。
　　张启见梁守明神色有异，知道自己已经击中他的软肋。
　　“学校未必会管这些闲事，”梁守明不甘心的说，“连北大都可以为自己的被告为□□罪的学生出具品行端正的证明——更何况——我马上要毕业了。”
　　“学校未必会管这些闲事，但——你的导师那么严格，应该容不下这些龌龊吧。”张启咽下一口茶，慢悠悠的说。
　　“……”
　　梁守明脸色苍白，张启上一句话是卡住他的七寸，这句话则是卡住七寸后用力一抖，他浑身骨架顿时散脱，再无回击的可能。
　　“你想怎么样？”梁守明低头看着面前的餐具，如此光可鉴人，他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猥琐，无能。
　　“我想你离开小颜，不管我们之间如何，你不要再骚扰她。”张启很不屑的说出最后的要求。
　　“我……答应你，请你也守信。”梁守明在这个男人面前败势已定，他感到口干舌燥，却忘了面前就放着一杯上好的碧螺春。
　　“我也答应你，只要你能做到你答应我的事。”张启不疾不徐，心平气和。
　　“好。”梁守明狼狈逃离，连再见都没有来得及说。他突然觉得他梁守明永远都是落魄寒酸、张皇失措的那个，而张启则永远都是从容不迫、运筹帷幄的那个。
　　这就是宿命，他无能为力。
　　张启看着自己手上和胳膊上留下的伤疤，有田玉留给他的，也有藏獒留给他的，不免觉得这胜利来得过于简单，小颜要费了那样的心机，才让田玉退出他们的生活，而这梁守明，竟然不废他一兵一卒，不折他一草一木，就落荒而逃。
　　小颜，你即便要报复，也不该选择这样的男人，白白糟蹋了自己。
　　菜上来了，张启心情很好的慢慢品尝，这里的鸡枞菌鲜美肥嫩，这种东西只能天然生成无法人工培植，即便在云南，吃到这么好的鸡枞菌也是很难的，张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