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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结契(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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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帮舒倦摆脱心魔的方法,这天夜里燕渺睡得格外安稳。这一次,她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梦里是春花烂漫的时节,道盟给弟子们放了一个长假,让他们回家省亲。燕渺无亲可省,便找了个山头除妖,这个山头便是不归岭,离舒家不远。
这是道盟弟子的第一个长假,换而言之,这是舒倦第一次与燕渺分别那么久。
回到锦州的第三天,舒倦数着日子,距离回青崖还有五十七天。他想,这假期实在太长了,道盟长老应该把这个假期缩短一些,万一耽误了功课怎么办?
回到锦州的第五天,舒倦心想,明明才过了这么几天,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已经回锦州很久了呢?听说蜀地的风光很好,要不要去看看?虽然他看不见,但也可以听听声音。
回到锦州的第六天,舒倦收到燕渺传来的消息,她说她来锦州除妖了。舒倦心想,锦州的风光也很好,暂时就不去蜀地了吧。
回到锦州的第十天,舒倦晨起练剑时忽然觉得提不起兴致,以往他最喜欢读的书也失去了兴趣。舒倦觉得心里发闷,心想,燕渺到锦州了吗?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呢?舒府明明很容易找到。
回到锦州的第十三天,舒倦觉得舒府沉闷得令人窒息,在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本可以弹琴、品茶、读书、练剑,他从前便是这么怡然自得地度过的,可是今天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乏味。
舒倦走出舒府,走到锦州城的街道上,身处热闹喧嚷的街道,他仍然觉得闷闷不乐。
走到一座茶楼前,茶楼里有人正唱着小曲儿,唱的是一段戏文,戏文里一位妃子等待帝王的宠幸,每日在宫门前翘首以盼,却又失望而归,郁郁寡欢,患得患失,以泪洗面。
舒倦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发现除了以泪洗面之外,每一句都符合他此刻的心境,他就像一位等待宠幸的妃子,每天盼着某个人的到来。
这个想法宛如一道惊雷在他心头炸开,炸开了一个隐藏多时、连他自己都后知后觉的秘密,舒倦满心欢喜激动,又有些慌张无措。他仓惶地从茶楼门前逃离,因为戏文里妃子的结局并不美好,好像只要他跑得快一点,戏文里的悲剧就追不上他一样。
回家之后,舒倦辗转反侧,整整一夜没有睡着。
回到锦州的第十三天,舒倦心想,不归岭妖邪横行那么多年,是该铲除。于是,他一大早便出了门,御剑往不归岭的方向飞去。
走到半路,舒倦便遇到了那个想见的人。
燕渺远远见到他,眉开眼笑地跑来,“舒倦,你这是要去哪儿?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陌上花开,晓风拂面,情窦初开的少年笑意难以自抑,暗藏几分羞涩、几分缱绻,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阿渺,我想去找你。”
翌日,燕渺醒来,回味着这个梦,道盟第一次放省亲假是在她十五岁那年,原来舒倦从那时就开始暗恋她了。
燕渺觉得心中有些酸涩,为自己的后知后觉,也为舒倦这份懵懂却无暇的感情。她看了一眼身边尚未醒来的某人,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舒倦迷迷糊糊间搂住了她的腰,半梦半醒地说道:“阿渺,今天要回潮生岛吗?”
燕渺将头埋进他怀里,在他胸口蹭了蹭,声音闷闷道:“嗯。”
想到一事,她仰起头问舒倦:“你知道结契仪式该如何进行吗?”
舒倦愣了一下,彻底清醒过来,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之前的那几十箱聘礼,道:“我只知道应该先下聘,至于其他事宜,还没来得及详细询问。”
燕渺望着塞了满屋的箱子,“……先收起来吧,我回去问问别人。”
回潮生岛之后,燕渺找来唐希声,问他结契仪式的细节。
唐希声暴躁道:“我又没有结过契,如何知晓?”
于是,燕渺去往浮光城问羌未雪。
羌未雪手忙脚乱地翻着书,“你且先等一会儿,我找找书上是否有写。”
燕渺望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心中忏悔,她不该问社恐人士这个超纲的问题。
最后不得已,燕渺只能去极乐门问慕长生。
慕长生正与新相好卿卿我我,媚眼如丝瞟了燕渺一眼,道:“燕渺你怎生如此想不开?结契无异于在一棵树上吊死,从今往后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不如和我一样,露水姻缘,极乐无边。”
燕渺连忙捂住舒倦的耳朵,火速离开了极乐门。
燕渺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头发薅掉了一大把,有向佛修靠齐的趋势,好在两天之后,羌未雪雪中送炭,命人送了一封到潮生岛,信里详细描述了举行结契仪式的过程。燕渺拿着信,感激涕零,果然还是学霸靠谱。
暮色四合时分,燕渺往家中走去,走到门口时正巧看到一只青鸟落在廊下栏杆上,坐在廊下的舒倦一手抚过它的脑袋,青鸟开口,传出舒兼苦口婆心的劝导:“三弟,你所说的结契之事,族中长辈都不同意,虽然舒氏与燕渺之间已无仇怨,但燕渺的身份毕竟尴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舒倦神色淡淡,托起青鸟,回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只能入赘潮生岛了。”
闻言,燕渺噗嗤笑出了声,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对着青鸟晏晏笑道:“舒兼,喜宴就在本月十五,有空来喝杯喜酒呀。”
青鸟带着两人的话飞远。
舒倦面向燕渺,愕然道:“结契仪式定在三日后吗?”
燕渺笑着点头道:“正是。”
舒倦显得有些局促,“可是我还没准备……”
燕渺打断他的话,眨眨眼,揶揄道:“你不是入赘吗?还需要准备什么?”
舒倦一时讷讷,低下头,面露腼腆之色。
见他满脸通红,燕渺不忍再调侃他,轻咳一声正色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做。”
听到她严肃的语气,舒倦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燕渺从身后拿出一叠红色帖子,笑道:“写请帖。”
紧锣密鼓地准备了两天,总算是把该置办的都置办齐全了,燕渺大大松了一口气。结契仪式的前一天,邀请的人基本都到了潮生岛。
苏遗蓁来到潮生岛之后,看见燕渺,她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虽然你早就告诉我了,但我现在还感觉跟做梦似的,你怎么就……”她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舒倦,“怎么就跟他在一起了呢?”
燕渺笑笑,道:“他挺好的呀。”
苏遗蓁不服气道:“我哥明明更好。”
燕渺道:“你哪个哥?”
此时,苏遗墨插话道:“这是送给你们的结契礼物。”他说着,递给燕渺一个储物袋。
燕渺打开一看,差点被里面亮闪闪的灵石晃瞎了眼,果然是有钱人的送礼手法,简单粗暴,直白有力。
苏遗蓁也拿了一个储物袋递给她,“我问我哥要送你什么,他说你最缺的就是灵石。”
燕渺拎着两袋灵石,瞬间感觉自己脱贫致富奔小康了。
接着,苏遗蓁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这是顾西却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他最近无暇分身,没办法赶来参加喜宴。”
燕渺明白顾西却与潮生岛的隔阂,也明白让他踏足潮生岛是强人所难,她对苏遗蓁道:“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小火苗从苏遗墨袖子里爬出,奶声奶气地对燕渺道:“燕渺,结契快乐!”它说着,头顶炸出一朵又一朵烟花。
燕渺笑着给了它一块灵石,小火苗捧着灵石,瞬间吸干了上面的灵力,甜甜道:“谢谢。”
见其他人都送了礼,谢瞻送来一叠符箓。
燕渺看着上面未干的朱砂墨迹,“刚画的?”
谢瞻打着哈欠道:“连夜画的,本来不打算送礼,但别人都送了,我总不好意思空手来蹭吃蹭喝。礼轻情意重,你别嫌弃。”
燕渺:“……你已经蹭吃蹭喝很多天了。”
结契当日早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潮生岛。
谢谣从法器上跃下,步伐轻快,面带笑意走来。她走到燕渺面前,笑意盈盈问道:“我们没有来晚吧?”
燕渺讶然看着她,道:“你是如何得知……”谢谣如今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所以燕渺没有给她发请帖,她的到来实属意料之外。
不待她说完,谢谣便道:“你们结契的事都传遍九州道盟了,我想不知道都难。”她将目光转向舒倦,“传闻你要入赘小六界,锦州那边已经乱套了。”
舒倦薄唇微抿,未置一词。
“他来了吗?”燕渺问道。
谢谣瞬间便明白了燕渺口中的“他”是谁,她弯起嘴角,道:“来了。他让我对你说,从前他就说你看上了舒倦所以总往锦州跑,那时你还狡辩,如今狼子野心暴露无遗了吧。”
燕渺竟无言以对。
谢瞻一脸懵逼,“你们神秘兮兮的,打什么哑谜?”
燕渺与谢谣都看着他笑而不语。
谢瞻心中如抓如挠,想了一会儿,忽然茅塞顿开,“你们可是在说清时,他在这里吗?”
燕渺浅笑着点了点头。
谢瞻欣然而笑,笑着笑着,眼中逐渐朦胧,他别开眼,望向别处,此地无银三百两道:“今天的风有点大,沙子进了眼。”
“今天哪里有什么风,分明是个天清气朗的好日子,适合与仙子携手同游。”随着一道酥筋软骨的声音,慕长生步步生莲地走来,他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衣裳,乍一看比结契的一对新人还要招摇。走近了,他手中突然变出一朵娇艳的花来,向谢谣递去,“这位仙子,要不要一起双修?”
谢谣接过他递来的花,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然后潇洒地走开了。
周围众人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慕长生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倒是毫无尴尬之色,一脸心疼地从地上捡起那朵花,施了个法术,花朵又变成了被踩之前娇艳欲滴的模样。他回头问燕渺:“路无疾呢?我怎么没找着他?”
燕渺简略道:“他在九州还有些事,没回来。”
慕长生没再追问,只道:“我可再劝你一次,结契无异于在一棵树上吊死,今后朝朝暮暮都得面对同一人,该是多么的枯燥乏味……”
他尚未说完,燕渺已经拉着舒倦走远,慕长生止了声,无趣地砸了咂嘴,他朝周围望了一圈,最后拿着花向苏遗蓁走去,满面春风,“这位仙子,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要一起双……”苏遗蓁一记凌厉的眼神瞪过去,慕长生背脊一凉,“双……双喜临门,让我们一起恭祝燕渺双喜临门三阳开泰四海升平五谷丰登六六大顺……”
一纸契书,上表九霄碧落,下达地府黄泉,三清四御皆为见证,从此山水永恒,至死靡它。
日薄西山之时,结契仪式已经结束,一艘灵舟出现在空中,缓缓下落,随行的侍童推着轮椅从飞行法器上走下,舒砚坐在轮椅上,满面风尘仆仆,他温文而笑,却难掩眼底的疲累之色,他看着燕渺和舒倦,“恭贺三哥与燕渺姐姐结契之喜,抱歉,我来晚了。”
燕渺心疼道:“路途遥远,你一路奔波,辛苦了。”
舒砚笑着说道:“不辛苦,你们的喜宴我怎能错过?”
舒倦问他:“家中怎么样了?”
舒砚苦笑道:“族中长辈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二哥这几天日子不好过。”
舒倦颔首,未再多言。
宴会结束,宾客陆续散去,燕渺走到庭前树下,举头望着夜幕上的皎皎朗月,发出一声长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人听见。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舒砚听到了,侧过身来看着她,“燕渺姐姐何故叹息?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沉默了一会儿,燕渺满面愁绪道:“不瞒你说,有件事确实让我很是担忧。”
舒砚问道:“燕渺姐姐为何事忧心,不妨说与我听听,舒砚虽不才,但也许能为燕渺姐姐分忧呢。”
燕渺又叹了一声,才娓娓道:“你可知你三哥为何执意要尽快与我结契?”
舒砚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何?”
“因为他中了惑心散。”燕渺道,“舒倦他身中钟瓷心的惑心散,已生心魔,连云越宗宗主都束手无策。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我求过钟瓷心,想用玲珑骨换取惑心散的解药,但是钟瓷心拒绝了。心魔无解,舒倦不知能撑到何时,所以我们才着急结契。”
舒砚疑惑道:“玲珑骨?”
燕渺解释道:“玲珑骨是潮生岛历代岛主所用的法器,威力无穷,恐怕九州之内没有一件神兵可以与之媲美。”
舒砚微微垂首,忧心忡忡道:“原来如此,我回去之后跟二哥商量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